第20章 禦前失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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椒房殿如同巨大的冰窖,死寂而壓抑。春喜戰戰兢兢地伺候雲舒換上了一身新的素錦中衣,又找了件相對素雅、不那麽沉重的深青色宮裝外袍給她披上。額角的傷口被她用幹淨的細棉布小心地包紮起來,雖然依舊隱隱作痛,但至少不再流血。
雲舒拒絕了春喜去請太醫的提議,也拒絕了任何膳食。她隻是沉默地坐在梳妝台前,對著銅鏡中自己那張依舊紅腫破皮的臉。鏡中的女子眼神空洞,仿佛靈魂已經被抽離,隻剩下一個傷痕累累的軀殼。
時間在死寂中緩慢流淌,窗外的天色徹底暗了下來。殿內點起了巨大的宮燈,昏黃的光線將那些華麗的陳設投射出巨大而搖曳的陰影,如同蟄伏的怪獸。
突然,殿外傳來一陣急促而輕巧的腳步聲,伴隨著一個尖細恭敬的聲音:“皇後娘娘,陛下有旨,請娘娘即刻移駕麟德殿,參加迎接謝長風將軍凱旋的宮宴!”
宮宴?凱旋?
雲舒空洞的眼神微微動了一下。謝長風……她想起禦園中他被蕭衍羞辱、卻因她而無法反抗的模樣,心中湧起一陣尖銳的愧疚和刺痛。蕭衍這個時候讓她去參加宮宴?是想當眾羞辱她?還是想再次警告她和謝長風?
“娘娘?”春喜擔憂地看著她,“您……您這樣子……”娘娘臉上的傷這麽明顯,怎麽出席宮宴?
雲舒緩緩站起身,動作牽扯到身上的傷處,讓她微微蹙眉。她走到那麵巨大的銅鏡前,看著鏡中狼狽的自己。額角的棉布繃帶,紅腫破皮的臉頰,脖子上隱約可見的指痕……無一不在昭示著她的屈辱和不堪。
她沉默了片刻,然後,在春喜驚愕的目光中,她拿起了梳妝台上那個鑲嵌著珍珠的琺琅胭脂盒。
打開盒子,豔紅的胭脂膏散發著濃鬱的甜香。
雲舒伸出纖細的手指,毫不猶豫地挖起一大塊豔紅的胭脂膏。她沒有絲毫猶豫,將那濃烈得有些刺目的紅色,重重地、毫無章法地塗抹在自己紅腫破皮的臉頰上!動作粗魯,仿佛不是在化妝,而是在進行某種報複性的塗抹!
劣質的胭脂膏混合著臉上的傷口滲出的組織液和未幹的淚痕,在腫脹的皮膚上糊成一團。一邊臉頰被她塗得格外厚重,紅得如同猴屁股,另一邊則相對淺薄,還透出底下腫脹的戒尺印痕。額角的白色繃帶在濃重的紅色襯托下,顯得更加突兀刺眼。
鏡中的女子,非但沒有被遮掩住狼狽,反而因為那粗劣而濃烈的妝容,顯得更加怪異、扭曲,甚至帶著一絲令人不安的……瘋狂氣息。
“娘娘!您……您不能這樣……”春喜嚇得聲音都變了調。
雲舒卻像是沒聽見。她放下胭脂盒,目光在梳妝台上掃視,最終落在那頂被她做了“手腳”的九龍九鳳冠上。它依舊被丟棄在香爐旁的地麵上,內襯裏鋪著的混合灰燼在昏暗光線下看不分明。
她走過去,俯身,沒有任何遲疑地,將那頂沉重冰冷的鳳冠,重新戴在了自己頭上!
沉重的冠體壓迫著額角的傷口,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拉扯著剛剛包紮好的棉布。內襯裏那層混合著香灰和丹灰的“墊料”,帶著一種粗糙的顆粒感和淡淡的硫磺焦味,緊貼著她的頭皮。
這感覺……真是糟透了。但也……正合她意。
“走吧。”雲舒的聲音嘶啞而平靜,仿佛即將奔赴的不是一場宮宴,而是一個……祭壇。
麟德殿內燈火輝煌,亮如白晝。巨大的蟠龍金柱支撐著高高的穹頂,穹頂繪著華麗的藻井彩畫。殿內擺滿了矮幾和蒲團,坐滿了身著朝服的文武百官和盛裝打扮的妃嬪命婦。絲竹管弦之聲悠揚悅耳,空氣中彌漫著美酒佳肴的香氣和濃鬱的龍涎熏香。
當雲舒在春喜的攙扶下,頂著那頂沉重璀璨的九龍九鳳冠,臉上帶著那副驚世駭俗的濃豔“妝容”,穿著素雅卻與場合格格不入的深青色宮裝,步履蹣跚地出現在麟德殿門口時——
整個喧鬧的大殿,瞬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的絲竹聲、談笑聲、杯盞碰撞聲……全部戛然而止!
無數道目光,如同探照燈般,齊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震驚、錯愕、難以置信、鄙夷、嘲諷、幸災樂禍……各種複雜的情緒交織在那些目光裏。
她臉上的妝容簡直是一場災難!濃烈的胭脂在腫脹破皮的皮膚上糊成一團,一邊紅得刺眼,一邊又透出淤青,額角的白色繃帶更是如同恥辱的標記。那身素雅的宮裝在滿殿珠光寶氣中顯得格格不入。而最刺眼的,是她頭頂那頂璀璨奪目的九龍九鳳冠,與她此刻的狼狽形成了最荒誕、最諷刺的對比!
“天呐……那是皇後娘娘?”
“她……她臉上塗的什麽?鬼畫符嗎?”
“額角怎麽還纏著布?受傷了?”
“這……這也太失儀了!成何體統!”
“果然是個上不得台麵的妖道!陛下怎麽會……”
低低的、壓抑不住的議論聲如同潮水般在死寂的大殿裏蔓延開來,充滿了震驚和鄙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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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舒仿佛對這一切視若無睹。她低垂著眼瞼,頂著那沉重的鳳冠,在無數道目光的注視下,一步一步,緩慢而艱難地,朝著大殿最前方、那高高在上的禦座方向走去。每一步都走得異常沉重,膝蓋的舊傷讓她步履蹣跚,腰腹間的鈍痛也陣陣襲來。
高踞在禦座之上的蕭衍,一身玄底金繡的龍袍,麵容冷峻如同冰雕。當雲舒出現在門口的那一刻,他那雙深不見底的墨瞳便牢牢鎖定了她。看到她臉上那驚世駭俗的妝容,看到她額角的繃帶,看到她步履蹣跚的狼狽,他眼中瞬間翻湧起駭人的風暴!握著金樽的手指因用力而指節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坐在蕭衍左下首的太後,撚動著紫檀佛珠的手指也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她看著雲舒那副模樣,刻板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眼底深處那抹冰冷的嘲諷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滿意。
坐在蕭衍右下首不遠處的謝長風,身披輕甲,身姿依舊挺拔。當看到雲舒這副模樣走進來時,他瞳孔驟縮,剛毅的臉上瞬間布滿寒霜,緊握的拳頭重重砸在麵前的矮幾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他猛地抬頭看向禦座上的蕭衍,眼中充滿了憤怒和質問!這就是他承諾的“皇後”?這就是他對待阿舒的方式?!
雲舒對謝長風憤怒的目光恍若未覺。她依舊低垂著頭,艱難地朝著自己的位置——禦座右下首那張鋪著明黃錦緞的鳳座走去。
就在她經過大殿中央、距離禦座還有十幾步遠時,旁邊一張矮幾後,一個穿著五品文官朝服、長著兩撇鼠須的中年官員,似乎為了在陛下和同僚麵前表現,猛地站了起來,指著雲舒,義正辭嚴地大聲斥責:
“皇後娘娘!您身為國母,代表皇家威儀!今日乃迎接邊將凱旋之宴,何等莊重場合!您卻如此……如此妝容不整,形容狼狽,成何體統!簡直有辱國體!臣懇請陛下……”
他的話還沒說完,異變陡生!
一直低垂著頭、沉默前行的雲舒,腳下仿佛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也可能是膝蓋的舊傷實在支撐不住那沉重的鳳冠和身體的疼痛——
隻見她身體猛地一個趔趄,整個人不受控製地向前撲倒!
“啊!”春喜嚇得失聲尖叫,想要去扶卻已來不及!
在無數道驚駭的目光注視下,在震耳欲聾的驚呼聲中——
雲舒撲倒的方向,正前方,恰好是禦座下方台階旁,一個擺放著精美貢品的紫檀木高腳架!架子最頂層,供奉著一隻通體剔透、流光溢彩的琉璃盞!那是西域進貢的絕世珍寶,據說是顧晚晴皇後生前最愛的物件之一!
咣當——!嘩啦——!
一連串清脆刺耳、如同玉碎冰裂般的巨響,瞬間撕裂了大殿的死寂!
雲舒撲倒的身體撞翻了高腳架!那隻價值連城、象征著已故皇後榮寵的琉璃盞,從高高的架子上跌落,狠狠砸在堅硬冰冷的金磚地麵上!
晶瑩剔透的琉璃盞,瞬間四分五裂!化作無數閃耀著七彩光芒的碎片,如同顧晚晴皇後破碎的幻影,飛濺得到處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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