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這一夜的風雨……”
    “還是沒能讓你……學會低頭。”
    蕭衍冰冷的聲音在冷宮荒蕪的庭院中回蕩，如同最後的宣判。他俯視著跪在濕冷青石板上、如同被暴雨打落泥濘的殘花般的雲舒，深邃的墨瞳裏翻湧著令人窒息的寒意。
    就在這時，一個內侍腳步匆匆地從院門外小跑進來，神色惶恐地在蕭衍身邊低語了幾句。
    蕭衍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隨即又恢複了冰冷漠然。他不再看雲舒，仿佛她隻是一件需要處理的麻煩。他對著身後侍衛冷聲道：“帶她回椒房殿，清洗幹淨，換身衣服。”
    “然後，”他的目光掃過雲舒那張憔悴麻木的臉，聲音不帶一絲溫度，“押去禦書房侍墨。”
    說完，他不再停留，轉身大步離去，墨色大氅在晨風中劃出冷硬的弧線。明慧狠狠瞪了雲舒一眼，也趕緊跟了上去。
    兩個侍衛上前，如同拖拽麻袋般，將渾身冰冷僵硬、幾乎失去知覺的雲舒從地上架了起來。膝蓋的劇痛讓她眼前陣陣發黑，悶哼一聲，差點再次軟倒。
    “娘娘！”春喜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哭著撲上來想幫忙攙扶，卻被侍衛粗暴地推開。
    雲舒被半拖半拽地帶回了椒房殿。春喜流著淚，用溫熱的毛巾小心擦拭她身上冰冷的雨水和泥汙，更換幹淨的中衣和素雅宮裝，重新包紮額角崩裂的傷口。整個過程，雲舒如同沒有靈魂的木偶，任由擺布，隻有身體因寒冷和疼痛而無法控製地微微顫抖。
    當被押到禦書房門口時，她臉上的汙垢已被洗淨，但慘白的臉色、濃重的黑眼圈、以及額角那刺眼的白色繃帶，依舊昭示著她昨夜承受的非人折磨。沉重的鳳冠再次被粗暴地戴在頭上，壓得她脖頸生疼。
    禦書房內，氣氛凝重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蕭衍端坐在寬大的紫檀木龍案之後，玄色龍袍襯得他麵容更加冷峻。案上堆滿了奏折，他手中朱筆懸停，卻並未落下。下首兩側，侍立著幾名內閣重臣和那位須發皆白、掌管刑獄的廷尉大人，個個垂首屏息，大氣不敢出。
    雲舒被侍衛押著，在距離龍案幾步遠的地方站定。她低垂著頭，沉重的鳳冠珠鏈遮住了她大半張臉。
    “皇後昨夜在冷宮‘思過’，看來是有所‘心得’了？”蕭衍的聲音打破了沉寂，聽不出喜怒，目光卻如同冰冷的探針，鎖在雲舒身上。
    雲舒沉默不語，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廷尉。”蕭衍不再看她，轉向那位白發廷尉，“巫蠱案人證物證，可已齊備？”
    廷尉立刻躬身出列，聲音洪亮：“回陛下！人證物證俱在！昨日於皇後娘娘寢宮玉枕之下搜出的紮針人偶，生辰八字確為陛下無誤！經仵作查驗，針上淬有慢性劇毒‘蝕骨散’！而負責指認的宮女小荷，其證詞前後一致，無懈可擊！此案……鐵證如山！”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雲舒，“隻待陛下聖裁！”
    “哦？”蕭衍的尾音微微上揚，帶著一絲玩味，“鐵證如山？”他緩緩放下朱筆，身體微微後靠，目光再次落在雲舒身上，“皇後，廷尉所言，你可聽清了？對此……你有何話說？”
    整個禦書房的目光瞬間聚焦在雲舒身上。那些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子，充滿了審視、鄙夷和幸災樂禍。空氣凝固，隻等著她的辯解或是認罪。
    雲舒依舊低垂著頭，沉默。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她默認或是被嚇傻了時——
    她沾著血汙、被凍得有些青紫的指尖，極其輕微地、在寬大的袖口遮掩下，動了一下。
    無人察覺的瞬間，一點微乎其微的溫熱氣息，從她指尖悄然溢出，如同無形的絲線，精準地飄向跪在角落陰影裏、那個名叫小荷、臉色蒼白、身體微微發抖的宮女！
    小荷隻覺得眉心猛地一麻！仿佛被一根無形的冰針刺了一下！她下意識地抬手想去摸，卻發現自己渾身僵硬，嘴巴不受控製地自己張開了！
    “我……我……”小荷的聲音顫抖著響起，帶著一種無法抗拒的、夢囈般的茫然，“我沒有……沒有在娘娘枕下放人偶……”
    死寂！
    廷尉臉上的篤定瞬間僵住！幾位重臣愕然抬頭！連蕭衍那深潭般的眼眸裏，也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
    “小荷！你胡說什麽！”廷尉厲聲嗬斥，試圖打斷這突如其來的變故！
    然而小荷仿佛完全聽不見，她眼神空洞，自顧自地、帶著哭腔繼續說了下去，語速越來越快，如同倒豆子般：“是……是李嬤嬤！李嬤嬤給了我五十兩銀子……和一包藥粉……讓我……讓我趁娘娘不在的時候……把那個人偶塞進玉枕下麵……還說……還說事成之後……太後娘娘會保我全家富貴……嗚嗚嗚……我不想做的……我害怕……可是李嬤嬤說……我不做……就殺了我弟弟……”她涕淚橫流，聲音裏充滿了真實的恐懼和悔恨，身體篩糠般抖動著。
    “住口！妖女！你竟敢汙蔑太後娘娘！”廷尉氣得臉色鐵青，指著小荷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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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沒有汙蔑！”小荷猛地抬起頭，眼神依舊空洞，聲音卻尖利起來，仿佛在為自己辯解，“李嬤嬤還說……說麗妃娘娘也知情！說麗妃娘娘早就看皇後不順眼……想借太後的手除掉她……人偶上的針……針上的毒……就是麗妃娘娘宮裏的‘凝香露’改的！那瓶‘凝香露’……就……就藏在麗妃娘娘妝奩最底層的暗格裏！”
    轟——！
    如同驚雷在禦書房炸響！
    廷尉目瞪口呆！幾位重臣麵麵相覷，臉上皆是駭然！麗妃竟然也牽扯其中？！還是主謀之一？！
    “妖術！是妖術！”廷尉猛地反應過來，指著雲舒厲聲尖叫，“陛下！是皇後！是她用妖術控製了小荷！她……”
    “夠了！”蕭衍猛地一拍龍案！沉重的紫檀木案幾發出沉悶的巨響！整個禦書房瞬間鴉雀無聲！
    他緩緩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散發著恐怖的威壓。深邃的墨瞳如同寒潭，先掃過癱軟在地、涕淚橫流、眼神依舊茫然空洞的小荷，又緩緩移向依舊低垂著頭、沉默不語的雲舒。
    最終，他的目光落在了臉色煞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魂飛魄散的廷尉身上。
    “鐵證如山？”蕭衍的聲音低沉冰冷，如同數九寒天的冰淩，每一個字都敲打在廷尉的心尖上，“廷尉大人……你辦的……真是好案啊！”
    廷尉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額頭重重磕在金磚地麵上：“陛下！臣……臣失察！臣有罪！臣……臣被這妖女蒙蔽！請陛下恕罪！”他嚇得語無倫次，渾身冷汗涔涔。
    蕭衍不再看他，冰冷的目光重新落回雲舒身上，那眼神裏翻湧著極其複雜的情緒——是探究？是震驚？是冰冷的審視？還有一絲被徹底點燃的、如同發現新獵物般的熾熱興趣。
    他緩緩繞過龍案，一步步走到雲舒麵前。沉重的腳步聲如同踩在每個人的心尖上。
    他在雲舒麵前站定，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陰影將她完全籠罩。他伸出手，這一次，目標不是她的下巴，而是她那隻藏在袖中、剛剛動用了符籙的、沾著血汙的纖細手腕。
    冰冷的指尖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扣住了她的手腕，將她那隻手強硬地從袖中扯了出來！
    沾著幹涸血汙和泥漬的手指暴露在禦書房明亮的燈光下。
    “朕的小皇後……”蕭衍俯視著她，冰冷的呼吸幾乎噴在她的額發上，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探究和……一絲難以言喻的興奮。
    “你還有多少……驚喜……是朕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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