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咳……”春喜趴在冰冷的碎石灘上，咳得撕心裂肺，吐出好幾口渾濁的泥水，小小的身體因寒冷和恐懼而劇烈顫抖著。
    雲舒漂浮在冰冷的暗河水中，看著不遠處那個狼狽不堪的身影，震驚得幾乎忘記了劃水。春喜？她怎麽會在這裏？！
    巨大的疑問和一絲本能的警惕瞬間升起。。
    然而，當春喜終於緩過氣，掙紮著坐起身，茫然四顧，那雙清澈明亮、此刻卻盛滿了無助和驚惶的眼睛，不經意間對上漂浮在水中的雲舒時——
    “娘……娘娘？！”春喜猛地瞪圓了眼睛，如同見了鬼一般，失聲尖叫起來！聲音在空曠的地下河道裏回蕩，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是……是您嗎？雲……雲舒娘娘？！”
    她認出了她！即使她此刻同樣狼狽不堪，渾身濕透，發髻散亂，臉上血汙和泥水混作一團！
    春喜連滾爬爬地撲到水邊，急切地伸出手，聲音帶著哭腔：“娘娘！快！快上來！水裏冷！”那眼神裏的關切和焦急，真摯得不似作偽。
    看著春喜伸出的手和他眼中那份毫不掩飾的擔憂，雲舒緊繃的心弦微微一顫。
    她不再猶豫，奮力劃水，遊到岸邊。春喜立刻伸手抓住她冰冷的手臂，用盡吃奶的力氣，將她從冰冷的河水中拖了上來。
    “娘娘！您……您怎麽會在這裏？您受傷了！”春喜看著雲舒身上遍布的傷口和慘白的臉色，聲音都在發抖，手忙腳亂地想用自己的袖子去擦她臉上的血汙泥水，又覺得不妥，急得團團轉。
    “我……沒事。”雲舒癱坐在冰冷的碎石上，劇烈喘息著，聲音嘶啞，“你怎麽會在這裏？宮裏……發生了什麽事？”
    提到宮裏，春喜的小臉瞬間變得煞白，眼中充滿了恐懼和後怕。
    “娘娘！出大事了！”她壓低聲音，帶著哭腔，語速飛快，“您……您逃出椒房殿後，陛下震怒！把看守您的宮人全都杖斃了！還……還下令封鎖所有宮門，掘地三尺地搜捕您！連……連冷宮和禦膳房的狗洞都沒放過！”
    “後來……後來不知怎麽的，宮裏有傳言，說……說顧晚晴皇後的鬼魂在皇陵顯靈了！血書裂棺！鬧得人心惶惶！太後娘娘也驚動了，說是要做法事鎮壓……宮裏亂成一團！”
    春喜咽了口唾沫，臉上恐懼更甚：“……我……我害怕！就趁亂……偷溜了出來……”
    “我……我記得禦苑假山後麵有個廢棄的排水口，很小，隻有我這種身量能鑽進去……以前偷懶躲差事時發現的……我就鑽了進去……裏麵黑漆漆的，全是水……我憋著氣瞎摸亂爬……不知怎麽就……就掉到這裏來了……”春喜心有餘悸地拍著胸口，顯然對剛才的驚魂經曆還後怕不已。
    雲舒靜靜地聽著，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皇陵血書顯靈？顧晚晴的鬼魂？這顯然與她之前劈開皇陵棺材看到血書有關！看來，她那一擊，不僅驚動了蕭衍，更在深宮中引發了巨大的恐慌和連鎖反應！而春喜，這個膽小卻善良的宮女，竟是因為她的牽連，才被迫逃亡，誤打誤撞也掉進了這地下暗河！
    一股沉重的愧疚感湧上心頭。是她連累了春喜，連累了明玄，連累了青崖觀……
    “娘娘……您……您也是從那個鬼地方逃出來的嗎？”春喜看著雲舒身上那些明顯不是普通擦傷的猙獰傷口，小心翼翼地問道，眼中充滿了同情和擔憂。
    雲舒沒有回答，隻是疲憊地點了點頭。椒房殿的屈辱、古墓水底的驚魂、顧晚晴棺槨的詭異……這些經曆太過駭人，她一時不知如何開口，也不想讓這個善良的宮女卷入更深。
    “娘娘……”春喜看著雲舒沉默而憔悴的側臉，猶豫了一下，忽然從自己濕透的、緊貼在身上的宮女服內襯裏，摸索了半天，掏出一個用好幾層油紙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小包。
    她小心翼翼地一層層剝開油紙，露出裏麵幾塊被水泡得有些發白、邊緣焦黑、但依舊散發著微弱甜香的東西。
    “娘娘……您……您餓了吧？”春喜將那小包遞到雲舒麵前，臉上帶著一絲窘迫和希冀，“這是……這是我昨天當值的時候，偷偷在禦膳房灶膛裏煨的……烤紅薯……本來想留著晚上吃的……被水泡了，可能不太好了……您……您別嫌棄……”
    烤紅薯！
    看著那幾塊泡得發白、卻無比熟悉的焦黑塊莖，雲舒的鼻子猛地一酸！冰冷的身體裏似乎注入了一絲暖流。這熟悉的味道，這卑微卻溫暖的善意，如同黑暗中的燭火，瞬間驅散了她心中的陰霾和絕望。
    她顫抖著手，接過那幾塊濕漉漉的紅薯，指尖觸碰到的，是食物本身的冰涼，卻也是春喜那顆滾燙的真心。
    “謝謝……”她的聲音哽咽，千言萬語堵在喉嚨，最終隻化為這兩個字。她拿起一塊，也不顧被水泡過的口感，用力咬了下去。冰冷的、帶著河水腥氣的甜味在口中彌漫開來，卻比任何珍饈美味都更能撫慰她飽受摧殘的身心。
    春喜看著雲舒狼吞虎咽的樣子，臉上露出了如釋重負的、憨厚的笑容。
    “娘娘，您別怕！”她挺了挺平坦的胸膛，盡管自己還在瑟瑟發抖，語氣卻異常堅定，“雖然……雖然我不知道這是什麽鬼地方……但我認得路！我是從上麵掉下來的！我們……我們一起找路出去！我……我給您帶路！我知道哪裏有能吃的野果！我還會抓魚！”
    看著春喜那雙在昏暗光線下依舊清澈明亮、充滿求生希望的眼睛，雲舒死寂冰冷的心中，終於重新燃起了一絲火焰。
    前路依舊凶險，追兵不知何時會至。但此刻，在這冰冷幽暗的地下世界，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她用力咽下口中的紅薯，點了點頭，聲音雖然依舊嘶啞，卻帶上了一絲力量：“好。我們一起……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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