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卿快步趕去時，剛好看見烏泱泱的人湧入陳婕妤的房間。
    她跟著走進去，站在人群外，看見陳婕妤慢悠悠醒了過來，第一時間捂著自己的小腹，迅速坐了起來，掐著宮女的胳膊問：“孩子呢？孩子呢？”
    宮女哭了半天，如今看見陳婕妤猩紅的雙眼，更加難過。
    “婕妤，孩子...已經沒了。”
    陳婕妤忽然就抬手重重扇了她一巴掌。
    宮女被扇倒在地，捂著臉哭道：“婕妤，不關奴婢的事啊。”
    皇後見狀，心情格外沉重，無奈道：“陳婕妤，你先冷靜下來，這件事的確和她無關。”
    陳婕妤模樣有些瘋癲，道：“怎麽和她無關？嬪妾喝了安胎藥之後不久便腹痛流血，她是嬪妾的貼身宮女，嬪妾信任她，覺得經過她的手端來的藥絕對沒問題，這才直接喝了下去啊！”
    皇後唉聲歎氣道：“這件事，是李太醫的錯，他在你的安胎藥裏，摻雜了別的能使你小產的藥，所以你......”
    “什麽？”
    陳婕妤哆嗦著嘴唇問。
    皇後見她有些想不開，一時間欲言又止。
    她卻不管不顧地掀開被子下了床榻，連鞋子都沒穿，就這樣跌跪在蕭玄晏麵前，伸手拽住了他的龍袍。
    “陛下，這個太醫，一開始是林才人她說要全權負責嬪妾這胎的啊。”
    此時，原先因為懷疑種下的種子，在這一刻瘋狂的滋生發芽，迅速長成了參天大樹。
    林晚卿的聲音忽然響起：“這件事與嬪妾無關，畢竟婕妤你大可以選擇不用這個太醫，為何偏要讓他負責你這龍胎？”
    “怎麽，難道不是覺得我說的也有道理，但是現在出了事，你第一時間不去追究太醫，反倒是先懷疑嬪妾。”
    林晚卿看向她的眼神，沒有憤怒，沒有不解。
    有的，隻是淺淡如水的平靜。
    像是已經徹底將她扒皮拆骨地看透了，所以對她隻有一種蔑視的悲憫。
    蔑視她到這種時候，竟還想將懷疑的心思落在自己身上。
    聽見林晚卿的聲音，蕭玄晏這才注意到她也來了，沉聲道：“你過來。”
    林晚卿快步走到蕭玄晏麵前，不卑不亢：“陛下，這件事與嬪妾無關。”
    蕭玄晏也知道陳婕妤是個多疑的性子，低聲道：“朕知道與你無關。”
    有了他這句話，林晚卿倒也安心了。
    陳婕妤眼神茫然，有些灰敗：“那...李太醫與我無冤無仇，為何要害我？”
    純妃在一旁看了半天，注意到她死灰般沉寂的眼神，不由得回想起當初自己小產那一日，似乎也是這樣的眼神吧。
    今日再看見陳婕妤經曆了她所經曆之痛，心中沒有同情，反倒是數不清的快意。
    純妃道：“無冤無仇？陳婕妤，在這後宮裏很多時候，你覺得無冤無仇的事情，別人可不一定，誰知道你怎麽得罪了李太醫。”
    陳婕妤看著她，哆嗦著嘴唇道：“純妃娘娘您怎麽能這樣說？嬪妾沒了孩子，您反倒覺得是嬪妾的錯麽？”
    純妃挪開了視線，冷聲道：“本宮不知道是誰的錯。”
    蕭玄晏忽然冷聲說：“夠了。”
    純妃一愣，沒想到蕭玄晏會這麽和她說話。
    他一連失去了兩個孩子，心裏的酸澀之意比誰都要濃厚，看著跌在地上的陳婕妤，輕聲道：“宮女把她扶起來。”
    皇後滿臉憐憫，溫聲說：“陳婕妤，你可千萬不要想不開，當務之急是要養好身子，你這麽年輕，剛入宮不久，很快就會再懷有身孕的啊。”
    陳婕妤勉強站了起來，眼眶泛紅，緩緩掃過純妃、林晚卿和皇後三人的臉。
    三人無一人退縮，平靜地直視她。
    她不敢對皇後和純妃說什麽，於是視線最終落在了林晚卿臉上，咬牙道：“如此，你可開心了？”
    林晚卿挑眉，覺得可笑。
    “這話，婕妤怎麽不敢問問純妃或者皇後娘娘？怎麽，因為嬪妾位分低，所以便隻敢把髒水潑到嬪妾身上嗎？”
    不過很可惜，這一次，所有人都不覺得是她的錯。
    陳婕妤被她堵的說不出話來。
    六月初的天氣已經有些炎熱了，這麽多人聚在一間屋子裏，很快便覺得沉悶。
    皇後歎息道：“大家都散了吧，讓陳婕妤自己好好緩緩。”
    蕭玄晏剛要轉身，陳婕妤忽然衝上去從背後抱住了他的腰，整個人都不管不顧地貼在他身上。
    “陛下，嬪妾求您留下來陪陪嬪妾吧！”
    眾人俱是一驚。
    蕭玄晏從不在這種時候與女人親密接觸，整個人被她抱住，眼底已經布滿了肆虐的寒冰。
    念及她剛剛小產，蕭玄晏到底沒有說什麽，隻是動作強硬地將她的雙手掰開。
    他轉頭看向哭得梨花帶雨的陳婕妤，隻撂下一句：“好好休養。”
    隨後，他大步出了房門，看見李太醫魂不守舍地跪在地上，改口道：“不必逐出宮了。”
    李太醫眼前一亮。
    蕭玄晏瞥了一眼王平，王平當即說了聲是。
    隨後，他招呼幾個太監，把李太醫強行帶走。
    孟太醫看著這一幕，隻覺得手腳冰涼。
    李太醫一定是要死了，且一定會死得很慘......
    否則，蕭玄晏有什麽不能說出口的，還要讓王平替他去做。
    林晚卿看著蕭玄晏馬上要離開，忽然小跑了兩步，跟上了他的步伐。
    “陛下。”
    蕭玄晏動作一頓，扭頭看她。
    林晚卿神情格外認真，輕聲細語道：“這些事都不是陛下的錯，陛下不要自責。”
    說罷，還不等蕭玄晏開口，她自覺地後退一步，福身道：“恭送陛下。”
    她特意跑來，就隻是為了說這麽一句話。
    蕭玄晏一直緊皺的眉頭在此刻鬆散了些許，看著她道：“今日暑熱嚴重，快回去吧。”
    林晚卿乖巧地說是。
    隨後，蕭玄晏上了龍輦，頭也不回地走了，留下一片狼藉。
    皇後派人給陳婕妤送了許多補身子的藥。
    隻是往後數日，她接連告假，不出現在眾人的眼前。
    半個月後。
    暑熱愈發嚴重，當日各宮的妃嬪便被告知要準備收拾行囊，一行人在三日後決定出發去行宮避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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