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墨軒的魔焰異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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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焚天殿·心魔劫
    魔域深處的焚天殿,永遠彌漫著化不開的濃黑魔氣。
    墨軒盤膝坐在白骨堆砌的王座上,周身翻滾的魔焰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狂暴。暗紫色的火焰舔舐著殿頂懸掛的骷髏燈籠,將他那張曾被譽為“仙界第一謫仙”的臉龐映得忽明忽暗。此刻他眉心的魔紋正隨著呼吸劇烈跳動,每一次脈動都有數十道黑色氣流從殿外湧入,順著他周身的經脈瘋狂遊走。
    “嗬……還不夠……”他喉間溢出一聲壓抑的低笑,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死死攥著膝頭的玄鐵扶手。扶手早已被魔氣侵蝕得坑坑窪窪,此刻卻突然迸出幾道金色裂紋——那是他未墮魔時,以仙力淬煉過的痕跡。
    這是他墮入魔道的第三百七十二年。
    三百年前,他還是仙界最年輕的執法長老,手持淨化仙綾,站在淩霄峰頂俯瞰雲海時,連風都要繞著他的道袍走。那時風鈴總愛追在他身後,舉著剛摘的同心草問:“墨軒哥哥,你說仙魔真的不能共存嗎?”
    他當時是怎麽回答的?
    墨軒猛地睜開眼,瞳孔中翻湧的魔焰驟然停滯。
    記憶像一柄生鏽的劍,猝不及防地刺穿了他用執念築起的壁壘。他看見風鈴穿著鵝黃色的裙衫,站在淩霄峰的桃花樹下,手裏舉著兩株剛發芽的同心草,笑得眉眼彎彎:“墨軒哥哥你看,這草要一雌一雄種在一起才會開花呢。”
    那時他正擦拭著淨化仙綾,聞言隻是淡淡瞥了一眼:“仙門弟子,當以斬妖除魔為己任,勿要沉迷這些旁門左道。”
    風鈴聲裏的雀躍瞬間蔫了下去,她捏著那兩株細弱的草莖,小聲嘟囔:“可書上說,同心草能感知人心呢……”
    “一派胡言。”他打斷她的話,轉身走向修煉場時,沒看見身後少女悄悄將同心草埋進了他的丹房窗台下。
    “嗡——”
    體內突然傳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墨軒悶哼一聲,周身暴漲的魔焰竟詭異地消退了寸許。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掌心,那裏本該是象征魔道至尊的黑色魔紋,此刻卻浮現出一點微弱的金光——像極了當年風鈴埋在他窗台下的同心草嫩芽。
    “不可能……”他厲聲低吼,猛地一掌拍在王座扶手上。玄鐵瞬間崩裂成齏粉,可那點金光卻沒有消失,反而順著他的經脈向上蔓延,所過之處,狂暴的魔氣如同遇到烈火的冰雪,竟在滋滋作響中消融。
    這是仙力。
    是他被剝奪仙骨、打入魔域前,與生俱來的仙門本源。
    三百年了,自從他為了奪取《噬神魔典》殺了仙界三位長老,自從風鈴舉著仙劍刺穿他左肩,自從他被雲澈親手廢去仙根扔進魔域深淵,這股力量就該隨著他的仙心一起死去了。
    “啊——!”
    劇痛從四肢百骸湧來,墨軒踉蹌著從王座上跌落,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麵上。他看見自己的手腕上,那道被風鈴仙劍劃傷的舊疤正在發光,淡金色的光芒裏,似乎還殘留著少女當年含淚的眼神:“墨軒哥哥,你醒醒啊……”
    “閉嘴!”他嘶吼著攥緊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鮮血混著黑色的魔氣滴落,在地麵上腐蝕出一個個冒煙的小坑,“我沒有錯!是仙界容不下我!是他們怕我的力量!是他們……”
    是他們先把風鈴許給了雲澈的。
    這句話哽在喉嚨裏,像一根淬了毒的刺。
    他至今記得那天,仙界大典上,長老們宣布要將風鈴許配給新晉的天才雲澈。他站在人群裏,看著風鈴穿著嫁紗般的禮裙,被雲澈牽著手走向祭台,那株他以為早已枯萎的同心草,竟從他丹房的窗台下鑽了出來,順著石階一路蔓延到祭台邊。
    後來他才知道,風鈴每年都會偷偷去給那草澆水。
    “師尊,弟子願娶風鈴為妻。”雲澈的聲音清朗如玉,回蕩在整個淩霄峰上。
    他當時捏碎了手裏的玉杯,指尖被碎片劃破也渾然不覺。他看見風鈴抬頭看向雲澈,眼裏的光芒是他從未見過的明亮,就像……就像當年她舉著同心草問他問題時的樣子,隻是那份光,再也不屬於他了。
    “魔氣……回來……”墨軒蜷縮在地上,痛苦地撕扯著自己的衣襟。裸露的胸膛上,淡金色的仙光正在瘋狂擴散,與黑色的魔氣激烈碰撞,他的皮膚像被兩種力量反複撕扯,時而鼓起青筋,時而浮現血紋。
    他感覺到體內有什麽東西正在蘇醒,那是被《噬神魔典》壓製了三百年的良知,是被仇恨掩埋的記憶,是他以為早已死去的……愛。
    “不……不能醒……”他咬著牙,強行運轉《噬神魔典》的心法。黑色的魔焰再次從他體內爆發,這一次比之前更加狂暴,幾乎要將整個焚天殿都吞噬。殿外巡邏的魔修們聽到動靜,紛紛跪倒在地瑟瑟發抖:“尊上息怒!”
    可這一次,魔氣沒能壓製住仙光。
    那點淡金色的光芒突然暴漲,像一輪小太陽在他體內炸開。墨軒看見無數畫麵在眼前閃過:他第一次帶風鈴禦劍飛行時,少女緊抓著他衣袖的手;他在秘境為她擋下致命一擊,她趴在他胸口哭的樣子;他閉關三年突破境界,她在丹房外守了九十天,懷裏揣著始終溫熱的蓮子羹……
    還有最後那一天,他殺紅了眼衝出淩霄峰,風鈴追上來,仙劍刺穿他左肩時,她顫抖的聲音:“墨軒哥哥,我等你回頭……”
    “回頭?回哪裏去?”墨軒突然笑了起來,笑聲嘶啞而癲狂,眼淚卻毫無預兆地滾落,砸在地麵上,竟蒸騰起白色的霧氣,“回那個把她推給別人的仙界?回那個容不下半點真情的牢籠?”
    仙光與魔氣在他體內瘋狂對衝,他的身體時而浮現金色的仙紋,時而覆蓋黑色的魔鱗。他感覺自己像被劈成了兩半,一半是那個心懷蒼生的仙門驕子,一半是這個嗜血成魔的魔域尊主。
    “尊上!”殿外傳來屬下焦急的聲音,“仙界派來的探子已經抓住了,是否……”
    “殺了!”墨軒厲聲打斷,聲音裏還帶著未散的顫抖,“全部殺了!把他們的骨頭碾碎,灑在魔域邊界!讓那些仙人們看看,背叛我的下場!”
    殿外的魔修不敢多言,匆匆領命退下。
    空曠的大殿裏,隻剩下墨軒粗重的喘息聲。他掙紮著爬起來,踉蹌著走到殿後的密室。這裏藏著他三百年裏收集的所有東西:從仙界帶出來的半塊玉佩,風鈴當年送他的劍穗,還有……一幅畫。
    畫是他偷偷畫的,畫裏的風鈴穿著鵝黃色的裙衫,蹲在桃花樹下,手裏舉著兩株同心草。畫得很拙劣,線條歪歪扭扭,可他卻珍藏了三百年。
    此刻,當他顫抖著展開畫卷時,那點仙光突然從他掌心飛出,落在畫中風鈴的裙擺上。畫上的桃花竟像是活了過來,緩緩綻放出粉色的花瓣,而那兩株同心草,竟抽出了嫩綠的新芽。
    “原來……你還記得……”他喃喃自語,指尖輕輕拂過畫中風鈴的臉頰,淚水再次滑落,“我以為你早就忘了……”
    他一直以為風鈴選擇了雲澈,選擇了仙界的規矩,選擇了把他徹底推開。可直到此刻,仙光與畫共鳴的瞬間,他才突然明白——那株同心草能活三百年,靠的從來不是風鈴的澆灌,而是她從未放棄過的等待。
    “啊——!”
    魔焰再次爆發,這一次卻帶著絕望的痛苦。墨軒猛地將畫卷揉成一團,狠狠砸在地上。他看著自己的雙手,這雙手沾滿了鮮血,殺過仙人,屠過魔修,早就不配再碰那樣幹淨的畫了。
    仙光在體內越來越盛,幾乎要將他的魔心徹底焚毀。他能感覺到,隻要自己願意,隻要他承認自己錯了,隻要他轉身回去……或許還能抓住什麽。
    可他不能。
    他已經回不去了。
    “焚天殿的人,從來不會回頭。”他一字一頓地說著,聲音冰冷得像魔域的寒風。他猛地閉上眼,將所有的記憶和情感都鎖進心底最深處,然後催動《噬神魔典》的最後一層心法。
    黑色的魔焰如同海嘯般從他體內湧出,這一次,帶著玉石俱焚的決絕,硬生生將那道仙光壓製回了丹田深處。金光在魔氣的包裹中痛苦掙紮,最終縮成一點微弱的星火,暫時沉寂下去。
    墨軒緩緩睜開眼,瞳孔裏隻剩下冰冷的瘋狂。他彎腰撿起地上的畫卷,小心翼翼地展開,用魔氣將那些綻放的桃花重新凍結成墨色。
    然後,他轉身走出密室,重新坐上那白骨王座。
    “傳我命令。”他聲音平靜無波,仿佛剛才的痛苦從未發生過,“三天後,兵發淩霄峰。”
    屬下愣了一下:“尊上,此刻攻打仙界,是否會讓……”
    “我讓你去,你就去。”墨軒打斷他的話,指尖輕輕敲擊著王座扶手,那裏,一點極淡的金光正藏在玄鐵的裂縫裏,若隱若現。
    他知道,那道仙光不會消失。
    它會像一顆種子,在他心底生根發芽,直到某一天,再次衝破魔氣的束縛。
    但在那之前,他要去淩霄峰。
    他要看看,雲澈和風鈴,是否真的如當年承諾的那樣,把仙界守護得很好。
    他要看看,那株在他丹房窗台下長了三百年的同心草,是不是還活著。
    殿外的魔焰越來越盛,將整個魔域映照得如同白晝。墨軒坐在王座上,目光穿透重重魔霧,望向淩霄峰的方向。在他丹田深處,那點被壓製的仙光正微微跳動,像一顆不肯死去的心髒。
    三百年的執念,三百年的痛苦,三百年的掙紮。
    他以為自己早已心如磐石,卻不知那道仙光裏藏著的,從來都不是救贖,而是比魔氣更磨人的酷刑。
    而這場酷刑,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