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風鈴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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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鈴渡塵
    淩霄峰的雲霧總帶著三分仙氣,七分疏離。
    雲澈站在望月台邊緣,指尖懸在虛空裏,正描摹著荒古秘卷上浮現的符文。那些青金色的紋路在他掌心流轉,時而化作仙篆,時而凝為魔紋,最終歸於一片混沌——就像此刻三界的局勢。
    “雲澈。”
    身後傳來的聲音很輕,像山風拂過掛在簷角的銅鈴。雲澈轉過身時,看見風鈴站在白玉階下,青衫被晨露打濕了邊角,手裏緊緊攥著半塊玉佩。那是多年前墨軒還在仙門時,三人分食一塊桂花糕時,他親手刻的平安符。
    “你怎麽來了?”雲澈的聲音比雲霧更淡,“仙盟的眼線遍布淩霄峰,你與墨軒的淵源,不該出現在這裏。”
    風鈴抬起頭,露出一雙浸著水汽的眼睛。她比三年前清瘦了許多,眉宇間卻多了幾分雲澈從未見過的執拗:“我在山下聽說了,仙盟要治你‘叛仙’之罪。”她頓了頓,聲音發顫卻異常堅定,“我還聽說,你要去荒古戰殿。”
    雲澈沉默著沒有否認。荒古秘卷揭示的真相像根刺,紮得他夜夜難眠——三界失衡的根源從不是仙魔對立,而是支撐天地的神器本源正在流失。而唯一能重啟神器的“平衡者”,竟與墨軒、蕭珩這兩個身處正邪兩端的人都有關聯。
    “我要去見墨軒。”風鈴上前一步,玉佩在她掌心硌出紅痕,“他們都說他墮入魔道,成了無惡不作的魔頭。可我知道,他心裏還有一絲善念,就像當年在藏經閣,他寧願自己受罰,也要替我藏起偷讀的禁書。”
    雲澈看著她眼底跳動的光,忽然想起十年前的淩霄峰。那時風鈴還是個總跟在墨軒身後的小丫頭,會為了墨軒被長老責罵而偷偷抹眼淚,也會在雲澈打坐時,悄悄放上一碟剛蒸好的蓮子羹。可命運這東西,總愛把最親密的人推向對立麵。
    “你該知道這意味著什麽。”雲澈的聲音沉了沉,“墨軒如今是魔道魁首,焚天殿裏聚集的都是被仙界逼到絕路的修士。你去了,就是與整個魔道為敵。”
    “那又如何?”風鈴忽然笑了,笑容裏帶著種近乎悲壯的明亮,“仙盟說你通魔,要圍剿你;魔道說墨軒背叛同族,欲除之而後快。可誰真正關心過,他為什麽會墮魔?”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驚飛了崖邊棲息的靈鳥:“當年他為了救我,被魔器侵蝕心脈,仙界卻隻當他是玷汙仙門的汙點!若不是被逼到絕境,誰願意與整個世界為敵?”
    雲澈怔住了。他從未聽過風鈴說這些話。這個總是溫和怯懦的姑娘,此刻像一株被狂風彎折卻不肯斷的翠竹,用盡全力對抗著既定的命運。
    “荒古秘卷上說,平衡者需要仙、魔、人間三重力量。”風鈴深吸一口氣,將玉佩舉到雲澈麵前,“墨軒體內有未墮魔前的仙門本源,蕭珩的禦龍劍與神器共鳴,而你……”她看向雲澈的眼睛,“你已經覺醒了打破規則的力量。”
    “可這與你無關。”雲澈別開視線,不敢看她清澈的眼眸。他知道風鈴想說什麽——她想用自己與墨軒的牽絆,做那根連接仙魔本源的線。可這根線,隨時會被兩股力量扯斷。
    “怎麽會無關?”風鈴的指尖輕輕撫過玉佩上模糊的紋路,“你說過,宿命不是天定的,是人心選的。當年我沒能拉住他,這一次,我想試試。”
    她忽然屈膝,對著雲澈深深一拜。青衫在風中展開,像一隻折翼的蝶:“求你帶我去荒古戰殿。哪怕隻能讓他回頭看一眼,哪怕代價是魂飛魄散,我都認。”
    雲澈看著她低垂的發頂,忽然想起昨夜仙盟執法仙將留下的戰帖。那些鎏金的字跡裏,藏著千年不變的傲慢——“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可這世間,總有比生死更重要的東西。
    比如風鈴此刻眼裏的光,比如墨軒偶爾閃過的掙紮,比如蕭珩握著禦龍劍時,那抹不願傷及無辜的猶豫。
    “起來吧。”雲澈伸手,將她從地上扶起。他的掌心帶著覺醒後尚未完全掌控的力量,燙得風鈴微微一顫,“荒古戰殿的魔氣會侵蝕仙骨,你……”
    “我不怕。”風鈴抬起頭,眼裏已沒有了淚水,隻剩下決絕,“我帶了這個。”她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小的錦盒,打開時,裏麵躺著半株枯萎的同心草。那是當年三人在藥圃種下的,如今隻剩下這半株,還帶著微弱的生機。
    “這是……”雲澈的瞳孔微微收縮。他認得這草,需以雙方精血澆灌,一旦一方心生惡念,便會枯萎。可這半株,竟還留著一絲綠意。
    “他沒完全忘了。”風鈴的聲音帶著哽咽,卻異常篤定,“你看,它還活著。”
    雲澈沉默了許久,久到山風都停了。他望著遠處翻湧的雲海,那裏隱約可見仙盟的戰船正在集結,也能嗅到魔域方向飄來的、帶著血腥味的魔氣。而人間的方向,似乎有烽火燃起,映紅了半邊天。
    “明日卯時,在此等候。”他終於開口,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鬆動,“帶上你的同心草,還有……做好最壞的準備。”
    風鈴猛地抬頭,眼裏瞬間蓄滿了淚水,卻笑著點頭:“好。”
    她轉身離開時,步伐輕快得像要飛起來。雲澈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雲霧裏,忽然握緊了拳頭。掌心的符文再次亮起,這一次,不再是迷茫的混沌,而是清晰的方向。
    或許,所謂覺醒,從來不是獲得毀天滅地的力量,而是終於明白,有些牽絆,哪怕粉身碎骨,也該拚盡全力去守護。
    次日卯時,淩霄峰的雲霧比往日更濃。
    風鈴換上了一身便於行動的玄衣,將同心草藏在貼身的香囊裏。她站在望月台邊緣,看見雲澈從殿內走出。他褪去了象征仙門身份的白袍,隻著一襲青衫,腰間別著那卷荒古秘卷。
    “走吧。”雲澈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兩人並肩走下淩霄峰,腳下的石階在晨光中泛著微光。路過當年三人常去的藥圃時,風鈴忽然停下腳步。那裏早已荒蕪,卻在石縫裏,冒出一株小小的綠芽。
    “你看。”她輕聲說,眼裏閃爍著希望的光。
    雲澈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嘴角幾不可查地向上彎了彎。
    或許,無論黑夜多漫長,總會有新的生機,在無人察覺的角落,悄悄生長。
    而他們要去的地方,哪怕是遍布荊棘的荒古戰殿,哪怕要麵對的是仙魔兩道的圍剿,隻要心裏還存著一絲牽絆,一絲不肯放棄的執念,便不算絕境。
    風穿過山穀,帶來遠方的戰鼓聲,也帶來了同心草微弱的清香。雲澈與風鈴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通往荒古戰殿的迷霧中。他們的身後,是搖搖欲墜的舊秩序,身前,是尚未可知的宿命。
    但這一次,他們不再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