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煩王庭內，腥臭的血腥氣混著篝火的濃煙在牛皮帳篷中翻湧。
    破損的羊皮地圖被隨意丟棄在地，幾道淩亂的馬蹄印橫亙其上，暗紅的血跡在圖騰紋路間蜿蜒，宛如猙獰的傷口。
    樓煩王酒氣熏天，青筋暴起的大手狠狠踹向身旁的銅壺，滾燙的馬奶如噴泉般四濺，濺在古力的鹿皮靴上，在深褐色皮革暈開深色痕跡。
    “秦人欺我太甚！”樓煩王腰間彎刀出鞘，寒光一閃劈向立柱，木屑如雪花紛飛，“古力，你若再拿不出辦法，本王便用你的項上人頭祭旗！”他胸口劇烈起伏，粗重的喘息聲在寂靜的帳篷內回蕩，額角青筋隨著暴怒的情緒突突跳動。
    古力卻仿若未聞，骨節分明的手指慢條斯理地從懷中掏出一卷獸皮，暗紅朱砂繪製的符號扭曲如毒蛇盤踞。
    他枯瘦的手指重重戳在獸皮上，沙啞嗓音帶著令人不寒而栗的冷靜：“大王可還記得草原上的‘噬骨藤’？此草汁液混入水源，人畜飲後三日便筋骨酥軟，任人宰割。”
    他的手指劃過地圖上蜿蜒的藍色線條，那是秦軍補給必經的河穀，“此處是他們補給的命脈，隻要在源頭種下噬骨藤……”話音未落，一抹陰笑已爬上他布滿皺紋的嘴角。
    匈奴首領摩挲著腰間鷹形圖騰的腰帶，金屬扣環碰撞發出輕響。
    他眯起眼睛打量獸皮上的標記，突然爆發出一陣冷笑：“好狠的計！沒了力氣的秦軍，不過是待宰的羔羊。隻是這噬骨藤極為罕見，我們去哪尋？”帳篷內的火光映得他臉上的刺青忽明忽暗，宛如舞動的鬼魅。
    “西域商人手中有貨。”古力眼中閃過一絲陰鷙，仿佛毒蛇吐信，“我已派人攜帶重禮前去，三日內必能送到。屆時隻需將汁液倒入上遊水潭，不出五日，秦軍便會不戰自潰。”他幹枯的手掌緩緩攥緊，仿佛已經握住了秦軍的命脈。
    與此同時，秦營中，牛油燈在沙盤上方明明滅滅。
    趙姬一襲素衣半跪在沙盤前，指尖反複丈量著河穀到營地的距離。突然，竹杖重重敲在代表水源的位置，她神色凝重如臨大敵：“大王，樓煩雖敗，但古力此人善用奇謀。此條河穀是我軍糧草運輸與飲水的關鍵，需派重兵把守，以防投毒。”她的目光掃過嬴稷，燭火在她眼底映出憂慮的火苗。
    嬴稷卻背靠虎皮大椅，眼中帶著連勝的傲然，擺手時玄色衣袖掃過案上竹簡：“趙姬多慮了。樓煩新敗，哪還有精力算計水源？況且我已命蒙驁每日派人探查，不會有事。”他端起青銅酒樽輕抿，酒液晃動間倒映出他自信的眉眼。
    小嬴政蹲在沙盤旁，正用小木人模擬行軍，聞言捏著木人的手微微收緊：“阿母說得對，玄鉞上次吃了有毒的兔子，都站不起來了。要是士兵們喝了毒水……”童稚的聲音裏滿是擔憂，他仰起小臉看向嬴稷，清澈的眼眸中寫滿不安。
    “政兒休得胡言！”嬴稷笑著揉亂少年的頭發，但還是轉頭吩咐侍衛，“傳令下去，加強水源巡查，若有異動立刻稟報。”他的聲音不自覺放柔，卻未注意到趙姬眉間始終未舒展的愁雲。
    三日後，沉悶的號角聲撕破黎明。押運糧草的士兵突然集體癱倒在黃土路上，口吐白沫抽搐不止，打翻的糧車滾落在旁，麥粒混著泥土揚起嗆人的塵霧。
    緊接著，前線傳來消息，大量士兵四肢乏力，連兵器都握不穩，甚至有人在操練時摔倒，長槍戳進泥土發出沉悶的聲響。
    嬴稷臉色驟變，猛地掀翻案幾，竹簡、酒樽散落一地。“果然中了奸計！趙姬，你速想辦法！”他來回踱步，玄色王袍獵獵作響，眼底血絲密布。
    趙姬蹲在中毒士兵身旁，指尖擦過那人嘴角黑褐色穢物時微微發抖：“這是中了草原特有的毒草之毒。當務之急，需找到解藥。”她猛地轉身，目光如炬：“司馬將軍，立刻派人尋找懂草藥的牧民，重金求購解藥配方。”
    蒙驁滿臉血汙地闖入大帳，鎧甲縫隙還在滲出鮮血：“大王，是末將失職！今日巡查時，發現上遊水潭漂浮著奇怪的藤蔓，已經全部打撈上來，但恐怕為時已晚……”他單膝跪地，拳頭狠狠砸在地麵，揚起一片塵土。
    “現在不是追責的時候。”趙姬展開一張泛黃獸皮，上麵密密麻麻畫著形態各異的草藥圖譜。她的手指停在一株鋸齒狀藤蔓圖紋上，聲音冷靜卻難掩緊繃：“這種噬骨藤我曾在古籍中見過，需用紅景天、雪蓮子和狼毒草按比例熬製解藥。隻是狼毒草毒性極強，分量稍有偏差，便是催命符。”
    嬴稷握緊腰間長劍，劍柄上的龍紋硌得掌心生疼：“無論如何都要一試！傳令下去，全軍停止飲水進食，等待解藥。趙姬，本王命你全權負責解藥研製，若有差池……”他沒有說下去，但眼神中的憂慮與決絕讓眾人皆知此事的嚴重性。
    小嬴政突然拽住趙姬的衣角，大眼睛裏閃著光亮：“阿母，玄鉞鼻子最靈了！讓它去聞那些草藥，說不定能找到對的配方！”玄鉞似是聽懂了，適時發出一聲低鳴，虎頭蹭了蹭少年的腿。
    趙姬心中一動，蹲下身子摸了摸兒子的頭：“政兒說得對！來人，取十份草藥樣本，讓玄鉞辨別。”
    營帳外，玄鉞低著頭在草藥堆中來回嗅聞，鼻翼急促翕動。
    突然，它毛茸茸的爪子按住其中三份草藥，琥珀色的眼睛望向趙姬，發出歡快的嗚咽。趙姬立即吩咐：“按這個比例熬製藥湯，先找幾隻兔子試藥。”
    當看到兔子服下藥湯後漸漸恢複活力，趙姬緊繃的肩膀終於鬆弛下來：“立刻大規模熬製藥湯，務必要在士兵毒發攻心前讓所有人服下。”她轉身時，發絲間已沁出細密的汗珠，在晨光中閃爍如星。
    嬴稷拍著她的肩膀，聲音難得有些發顫：“這次多虧了你。等擊退樓煩，本王定要將你的功績刻在石鼓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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