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不用晏扶光再說什麽了。
    寒江摸著小葵花的頭發，沉默下來。
    為什麽，她記不起來爸爸媽媽的樣子了呢。
    她努力去回想，隻能想起兩人的隻言片語，記憶仿佛被太陽暴曬過一般失了焦，耀眼的光暈中，她看不清任何人的臉。
    “這個小葵花是誰的呀~對啦~是我們小寒江的！”
    有人舉著小葵花逗她。
    “那這個呢？這個也是小寒江的嗎？不對哦，這個是慎慎哥哥的。”
    小小的手卻固執地抓住了兩個小葵花的衣角，說什麽也不鬆手。
    寒江向左看去，少年眼神溫和地看著她，越過逗她的那隻手，將兩個小葵花都放進了她的懷中。
    “哎喲，徐慎你別太寵這丫頭了，小時候就這樣橫行霸道，以後長大了出去被人揍了怎麽辦？”
    一個男聲響起，帶著幾分調侃意味，他就蹲在她的身後，輕輕扶著她，怕她摔倒。
    “沒關係的。”少年清朗的聲音傳進她耳中。
    “她喜歡的，我都給她。”
    “哎，你真是被這家夥降住了……”
    小小的孩子安靜地聽著兩人的對話，仿佛在思考，又好像隻是在發呆。
    好半天，她丟開了手中的娃娃，抬手抓住了徐慎的衣角。
    在少年怔然的目光中看向他，口齒清晰地說出了一句：
    “哥哥。”
    “哥哥……”
    身後的男人看著堅定的小女孩和驚喜到呆住的少年，噗地笑出聲來。
    “我的。”小孩兒十分肯定地說道。
    ！
    徐慎猛地從回憶中掙紮出來。
    他按了按眉心，讓自己分清現實和過去。
    身旁的寒江和對麵的晏扶光都緊閉著雙眼，他看了一眼時間，兩人進入回憶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
    寒江的手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變涼，他有些擔心地將她的手攏在自己手中，靜靜地望著她。
    他不了解催眠異能被中途打斷的後果，不敢輕舉妄動，隻能就這樣安靜地守在她身邊，等她醒來。
    他很習慣這樣的等待。
    在他最初遇到寒江的時候，她不會說話，也不會行走，渾身都發著光。
    就像當年從神壇上救下他一樣，父親和母親將她從那些東西手中救下，隨手就扔給了他，他信賴父親和母親，也信賴他們所認可的每一件事物，所以也很淡然地接受了這個小東西。
    小小的，柔軟的家夥，在他的懷中顫抖，還帶著從深淵中逃出來的驚悸，當環繞她的輝光隱去，他的懷中出現一個幼嫩的孩子。
    他看著她，不知出於何種心情伸出手去，放在她麵前。
    那隻棉花團一般柔軟的小手，就這樣抓住他的手指，然後她的眼睛睜開，萬千星辰流轉其間，是他未曾見過的，來自天地宇宙深處的瑰奇。
    他就這樣看著她發著呆，直到她因為他錯誤的懷抱方式而小聲嚶嚶地抗議起來，他手忙腳亂地換了姿勢。
    兩個初學者成為了彼此生命中的第一道難題。
    再然後，父親和母親回來了。
    兩人身上都受了些傷，如果是平時，他一定會第一時間拋開手中的事情，飛奔過去為兩人包紮傷口——但今天不一樣。
    雖然兩人受了傷，臉上的笑容卻是肉眼可見的暢快和輕鬆，他們若有所思地端詳著徐慎。
    大概是先前經曆的原因，少年平日裏看起來總是冷靜自持，有些早熟，此刻卻被懷中的小東西定在了原地，臉上出現了難得的迷茫和無措。
    兩人對視了一眼，母親笑盈盈地開口：
    “徐慎。”
    “你想要個妹妹嗎？”
    小小的徐慎眼瞳一顫，緩緩地抬起頭來，耳邊垂下的小辮子被女孩輕輕扯住，打斷了他抬頭的動作。
    “……妹妹？”
    “對啊。”
    母親用指腹蹭了蹭小孩兒的額頭，仿佛知道這就是救了自己的人般，小孩兒在她的逗弄下露出甜甜的笑容來，輕輕蹭了蹭她的手，亮晶晶的眼睛看向她。
    本來隻是想著給徐慎找個伴兒的女人，在這樣的攻勢下也忍不住軟下心來。
    這孩子的身份比徐慎更特殊，要是落入壞人手中，其下場定然很悲慘不說，恐怕整個世界都會因此變成地獄。
    可小孩兒仍然懵懂，不懂得如何運用自己的力量，更不懂得世間的善惡黑白，隻有一顆至真至純的心。
    將她留在身邊吧。
    有他們和慎慎在，她一定不會長歪。
    “給她取個名字吧。”
    夫妻倆這樣說著，提出了上百個不同的名字，可是怎麽也挑不出最滿意的那個來。
    小孩兒的名字一直沒有定下，倆人去哪裏都帶著徐慎，徐慎又總是抱著她。
    在戰火紛飛的廢墟裏，在幽深海底的迷宮中，在人煙稀少的古老村落，在星艦穿梭的未來城市……一個麵容清雋的少年帶著一個柔軟精致的小孩，幾乎成了固定搭配。
    那一天，完成了世界任務之後，夫妻倆劃了一葉扁舟，帶著徐慎和小孩兒在江上釣魚。
    徐慎記得，那天月亮極圓極亮，夜風微涼，不知名的飛鳥橫越江麵，驚蕩開一層一層的漣漪，被揉碎的月光在江麵跳躍，像一顆顆初生的星星。
    夫妻倆釣了一會兒魚就沒了興致，開始在船頭你一盞我一盞地喝起酒來，母親還會想著兩個小孩兒的安全，父親直接說徐慎會照顧好小家夥的，母親想了想覺得言之有理，也沒再管他們。
    徐慎的確會照顧好她。
    他帶著她趴在船邊看水，她一看見波動的月影就咯咯發笑，仿佛是看見了極為喜愛和熟悉的東西，於是少年的手悄悄掐訣，一陣陣的風從她麵前的水麵刮過去，像是在彈奏一首輕快的樂曲。
    她年紀還太小，分不清倒映著星星的水麵與真正的星空的區別，好幾次想一個猛子紮進水裏，卻被少年勾住了命運的後脖頸。
    夜色漸深，夫妻倆在船頭喝多了，癱在甲板上沉沉睡去，小孩兒玩累了，小小的柔軟身軀自覺地爬進他懷裏。
    那一刻，他感覺擁有了全世界。
    這是屬於他的東西。
    他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