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韶華把沾著機油的帆布包甩上肩頭時，圖書館閉館音樂正播到《致愛麗絲》第三節。他摸著口袋裏的齒輪形u盤——裏麵存著父親汽修廠二十年前的財務報表，這是他接下校外汽配店夜班兼職的真正原因。
    "同學，閉館了。"
    清泠的女聲從古籍修複區傳來，林雪萍捧著明代《天工開物》的殘卷站在月光裏。她白大褂袖口沾著咖啡漬，那是兩小時前江韶華調試新咖啡機時濺上的焦糖瑪奇朵。
    江韶華的扳手從帆布包側袋滑落，在柚木地板上敲出降b調聲響。林雪萍彎腰時，解剖學筆記從她圍裙口袋掉落，泛黃紙頁間夾著的櫻花標本正巧蓋住他u盤上的齒輪浮雕。
    "你在看《輪機卷》？"林雪萍指尖拂過古籍上模糊的齒輪插圖，"上周解剖課，葉教授說我的心髒模型..."她的耳尖突然泛紅，江韶華這才注意到她發梢別著枚不鏽鋼止血鉗，在月光下折出六芒星的光斑。
    醫學院的銅門在身後閉合時，晚風送來咖啡工坊的焦香。林雪萍突然拽住他袖口的機油汙漬："你身上有甲基丙烯酸酯的味道。"她的醫用平板自動亮起，顯示著三天前江韶華在汽修店處理樹脂粘合劑的監控錄像。
    江韶華摸向帆布包裏的哮喘噴霧，卻在夾層觸到張燙金請柬——汽修店老板娘女兒明晚的生日宴邀約。林雪萍的瞳孔在掃過請柬上唇印貼紙時微微收縮，忽然從白大兜裏掏出個密封袋："你落在咖啡機的螺絲，鍍鉻層有過敏性鎳殘留。"
    便利店霓虹將他們的影子拉長又重疊。江韶華擰開檸檬氣泡水時，氣泡炸裂聲驚醒了趴在收銀台打盹的江韻華。少女頂著亂發舉起手機："哥！林學姐的解剖課直播有三千觀眾！"屏幕裏，林雪萍戴著護目鏡講解心髒瓣膜結構，背景音裏隱約傳來咖啡機蒸汽聲。
    "那是我的維修日誌..."江韶華盯著視頻角落的牛皮筆記本，封麵櫻花燙金正是上周生日林雪萍送他的書簽圖案。視頻突然卡頓在特寫鏡頭——林雪萍的無影燈照亮了他筆記本扉頁的潦草字跡：「齒輪轉速與心跳頻率的正相關猜想」。
    暴雨在淩晨兩點侵襲汽修店。江韶華跪在漏水的豐田底盤下時，手機突然彈出特別關注提醒。林雪萍的醫學院賬號更新了夜班日記視頻，畫麵裏她正在解剖室煮咖啡，虹吸壺蒸汽與福爾馬林霧氣纏繞上升。
    "85c水溫會導致冠狀動脈痙攣哦。"她的指尖敲擊著保溫杯壁，杯身映出江韶華留在咖啡工坊的溫度計。當視頻切到顯微鏡下的心肌切片時，彈幕突然爆炸——切片間隙浮現出齒輪狀膠原纖維，與江韶華白天修理的變速箱損傷紋路如出一轍。
    江韻華踹開店門時，熒光粉書包還在滴水："葉教授讓你去修解剖室空調！"她甩出張皺巴巴的申請單，審批人簽名欄裏"林雪萍"三個字洇著咖啡漬。少女突然壓低聲音："學姐在實驗室熬了三天，就為給你爭取勤工儉學名額..."
    解剖室的冷氣混著雪鬆香撲麵而來時，江韶華的工具箱撞翻了林雪萍的標本架。二十枚櫻花標本懸浮在福爾馬林液體裏，每片花瓣都標注著日期——全是他過去三個月在咖啡工坊值班的日子。
    "空調變頻器有蹊蹺。"林雪萍的聲音從通風管道傳來，她穿著工裝褲倒掛在維修架上，長發垂落時掃過他頸側的過敏性紅疹，"每次壓縮機啟動，我的心髒模型都會出現房顫。"
    當江韶華的手掌貼上配電箱外殼，林雪萍突然將聽診器塞進他領口。冷金屬滑過鎖骨時，監護儀的心跳波形與空調變頻曲線在屏幕上完美重疊。她呼吸掃過他耳尖："葉教授說，這是典型的...機械性心動過速。"
    窗外驚雷劈亮標本櫃玻璃，映出兩人被拉長的手指影子。江韶華擰開最後一枚螺絲時，林雪萍的解剖刀正挑開空調電路板絕緣層——櫻花狀鏽蝕紋路在銅箔上蔓延，與她藏在福爾馬林裏的標本脈絡分毫不差。
    "這是父親汽修廠倒閉那年..."江韶華的扳手僵在半空，林雪萍忽然將冰鎮檸檬水貼上他發燙的手腕："我知道。"她的手機屏保一閃而過，是二十年前舊報紙掃描圖——汽修廠火災報道的邊角處，少年江韶華抱著齒輪模型站在焦土上。
    晨光穿透咖啡工坊的落地窗時，江韶華發現維修日誌多出頁手繪電路圖。林雪萍的簪花小楷注釋著：「心室收縮壓=拿鐵萃取壓強xπ咖啡因耐受係數」，頁腳櫻花水印裏藏著她解剖課的學號——恰是他摩托頭盔的密碼。
    江韻華啃著三明治撞開門："葉教授讓我問，你倆修空調修到私奔？"少女突然噤聲，她的熒光筆正照亮林雪萍鎖骨的金屬反光——那枚遺失三年的汽修廠紀念徽章，此刻正別在林雪萍的白大褂領口，隨著她的心跳起伏微微發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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