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華的鋼筆尖懸在婚禮請柬上時，醫學院門診大廳的叫號聲正穿透玻璃窗。他腕間的櫻花標本突然裂了道細紋——林雪萍孕期第十七周，嘔吐物打翻福爾馬林浸泡瓶那天留下的褶皺。
    "省廳督導組要看去年的學生投訴記錄。"林雪萍把檔案袋摔在咖啡工坊操作台上，孕檢報告從文件夾滑出，b超單邊角的簡筆畫樣子與江明華高中課本上的一模一樣。男人伸手去接時袖口染上咖啡漬，那抹深褐恰如大三那年實驗事故中滲入她白大褂的試劑痕跡。
    江韻華踢開儲物間的門，指尖還沾著染發膏的熒光粉："婚慶公司說要你們高中教室的鑰匙！"她甩出的訂單截圖裏，「特別要求」欄赫然寫著解剖樓通風口尺寸數據——正是十六歲初吻那晚兩人鑽過的窄道寬度。
    教務處王主任推門而入時，林雪萍正將冰涼的手指塞進江明華後頸取暖。"生育津貼材料。"主任的文件夾裏掉出張泛黃的警告處分書，當年江明華塗改實驗記錄的筆跡，正與林雪萍孕期日記裏「胎動頻率記錄」的墨漬重疊。
    暴雨突至，三人縮在翻新的解剖樓休息室裏。江明華摸出保溫壺，當歸黃芪的苦澀與奶泡的甜香在暖氣中糾纏："你高三低血糖暈倒時的配方。"杯壁刻著的「器材室1206」依稀可辨，正是當年教導主任查崗前他們逃跑的時間。
    "骨科劉主任說孕後期最好停了解剖課。"林雪萍突然翻開排班表，周一下午「胚胎學特講」的日程被紅筆圈住，括號裏的小字是江明華筆跡：「那天約了產檢三維彩超」。
    藥學部送來的孕婦禁用清單裏，混著張泛藍的拍立得——畫質雖糊，仍能看出器材室鐵櫃後交疊的校服衣角。江韻華嚼著海苔脆片叼住照片："校史館翻修發現的，監控組老大爺說當年擦掉錄像帶的人剛給他送了喜糖。"
    婚禮前夜，林雪萍在咖啡工坊核對賓客名單。江明華的手機突然亮起，院辦通知「基金會年度審計提前」。加班審批頁麵密密麻麻的蓋章紅印中，暗藏著一串顯微編號——與他定製婚戒內壁的同源代碼相符。
    急診科的呼叫鈴劃破晨曦時，兩人正試穿婚服。林雪萍的孕婦裙內襯忽然飄出藍色病號服殘片——大四那年江明華車禍手術時，她親手裁下的布料，血跡已褪成櫻花標本的淺粉。
    "產婦不用參與急救輪班。"江明華按住她抽白大褂的手，卻被衣領內側的藍光刺痛眼睛——微型錄音器依舊在工作，像極了當年藏在實驗服裏偷錄教導主任查崗的裝置。
    婚禮現場飄起人造櫻花時，教導主任摔碎了第四隻茶杯。林雪萍的白紗手套精準捏住發言台邊的解剖剪，刀刃翻開婚書扉頁——2009年器材室值班表的背麵，筆跡檢測報告證明江明華添上了兩人的考勤記錄。
    當進行曲突變急救車鳴笛，林雪萍已提著婚紗衝向應急通道。江明華扯開領結緊隨其後，鮮紅綢緞纏住產科樓道扶手的瞬間，兩人同時想起十八歲那場實驗事故——他背著她穿過同樣蜿蜒的消防通道，那時她手中緊攥的也是染血的實驗記錄本。
    產房亮燈時，婚禮直播彈幕突然清空。江韻華舉起手機對準手術室方向，萬人同時聽見二十年未變的器械準備聲——紗布包的聲響、鑷子碰撞的頻率，與當年器材室儲物櫃裏的響動悄然重合。
    晨光漫過新生兒腕帶時，江明華的婚戒卡在病曆夾鎖扣上。林雪萍的醫囑字跡仍如二十年前清瘦鋒利，隻是這回「產婦姓名」欄工整寫著兩人名字，墨色洇透了墊在下麵的櫻花請柬。
    教務處廣播突然播送緊急通知：「即日起取消教師婚育狀態審查條款」。江韻華嚼著喜糖咬開碳酸飲料，直播鏡頭裏閃過教導主任在公告欄貼處分撤銷令的手——那隻手正戴著她當年摔碎儲物櫃鎖時留下的疤，而今捏著棉簽給新生兒擦拭嘴角奶漬。
    當櫻花暴雨再次席卷醫學院，林雪萍的孕婦服口袋裏揣著四枚鑰匙：解剖樓備用門、器材室新鎖、咖啡工坊儲藏櫃，以及嬰兒保溫箱的紫外線消毒鎖。江明華的白大褂仍掛在急診科值班室，袖口血跡早被奶漬覆蓋成溫柔的月白色，像極了初遇那日試管架投在她睫毛上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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