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3）班的吊扇在初夏悶熱的空氣中攪動試卷油墨的氣味，江明華咬著自動鉛筆尾端的橡皮擦，桌麵《五年高考三年模擬》的矢量分析題冊硌得手肘發紅。林雪萍的板鞋尖頂著她椅腿的橫檔，藍色鞋帶晃動的節奏與教室後排飲水機的咕嚕聲混在一起。"第三小問輔助線畫錯了。"少女突然將塗改液推過三八線，指甲蓋上敲碎的亮片在試卷空白處刮出銀屑，江明華扭頭瞪眼時看見林雪萍發梢別著的櫻花發夾鬆脫半寸——那朵塑料櫻花瓣片上沾著早餐吃的豆沙包糖霜，與她上周在物理競賽班偷吃零食被逮時粘在校服領口的糖漬如出一轍。講台上數學老師敲三角板的聲音驚飛走廊外的麻雀，振翅聲裏陳默突然朝後排扔來揉成團的草稿紙，紙團在空中劃出拋物線時展開，露出昨晚江明華在他作業本上亂畫的卡通版牛頓——此刻那歪歪扭扭的畫像正被陽光投射在林雪萍翻開的筆記本上，與少女剛畫的電場線示意圖詭異重疊。
    放學後的圖書館自習區飄著速溶咖啡與油性筆混合的辛辣氣息，林雪萍用沾著草莓唇膏的指尖戳向練習冊："這道力學題的矢量合成方向和你上周漫畫裏仙女飛行的軌跡一模一樣。"江明華叼著棒冰棍翻白眼，融化滴落的糖水在習題集邊緣洇開淡粉色雲團，塑料棒突然斷裂的脆響驚得陳默手抖，修正帶在草稿紙上拉出心電圖般的軌跡。窗邊飄進的楊絮粘住林雪萍剛寫的電磁學公式，少女用透明膠帶粘貼時發現膠輥上印著江明華昨晚偷偷畫的小惡魔——這和三周前他在她椅背貼的整蠱貼紙是同一係列。陳默突然舉著手機屏幕擠進兩人中間："下周校慶攤位抽簽結果出爐了！"旋轉的網頁加載符號裏，林雪萍看見玻璃窗映出江明華瞬間皺起的鼻尖，這表情與上月他用可樂瓶蓋當陀螺玩被抓包時如出一轍。
    生物園東角的紫藤花架下，林雪萍捧著《遺傳學基礎》模考卷跺腳："孟德爾定律的題我錯得比豌豆花顏色還離譜！"江明華蹲在長椅旁調試拍攝社團用的單反相機，鏡頭蓋滾落草叢的瞬間，快門聲驚飛了藏在枝葉間的白腰文鳥。取景框裏突然闖進林雪萍翻飛的試卷頁，那些被紅筆圈出的錯誤選項恰與池麵反射的陽光形成光學衍射。"你知道為什麽雜交實驗要用豌豆嗎？"江明華突然舉著相機倒退兩步，撞歪身後公示欄的運動會海報，"因為它們不會像某人背錯公式就亂扔草稿紙。"林雪萍抓起筆袋砸過去時，包鏈勾住了紫藤花莖，上周被江明華嘲笑戴反的社團徽章在風中打轉。
    校慶遊園會的機噴湧粉白雲霧，林雪萍捏著物理社的攤位許可證愁眉苦臉："這位置離煎餅攤太近會有幹擾。"江明華叼著烤腸蹲在示波器旁調試電路板，油星濺在陳默遞來的馬克筆上，繪製的電磁炮海報頓時暈開橙黃油斑。"上次書法比賽你甩墨點子毀了我三張宣紙，這次..."林雪萍的抱怨被突然啟動的電機聲打斷，自製電磁秋千在人群驚呼中蕩起，江明華夾在操作手冊裏的食堂飯票被離心力甩出，那張蓋著油膩指紋的紙片精準落進少女裝零錢的貓咪錢包。陳默突然舉起手機直播鏡頭："老鐵們看這電磁擺幅像不像初戀心電圖？"彈幕刷屏的粉色愛心倒映在示波器屏幕，與實時波形突然同頻震顫。
    梅雨季前最後的晴日，操場塑膠跑道蒸騰著橡膠被炙烤的微酸。林雪萍拎著物理實驗箱後退時踩到江明華散開的鞋帶，兩人踉蹌跌坐在跳遠沙坑邊緣。"重力加速度沒學好嗎林大學霸？"少年揉著發紅的手肘摸出皺巴巴的紙巾，印著校慶吉祥物的圖案已被汗水洇成抽象畫。林雪萍低頭整理翻落的參考資料，發現他高一開學式上丟失的校徽竟被夾在《天體物理導論》裏當書簽用。陳默端著冰鎮汽水跑來時的身影在熱浪中扭曲，易拉罐表麵的冷凝水滴落在示波器探頭，突然紊亂的波形圖與江明華手腕上隨脈搏跳動的電子表秒針形成詭異同步。
    期末考前夜的階梯教室亮如白晝，林雪萍用熒光筆圈畫重點時筆尖突然迸出星點火光。"靜電場都實體化了？"江明華嚼著薄荷糖嗤笑，糖紙在指尖折疊成歪斜的千紙鶴。陳默偷拍的延時攝影裏，兩人交替起身打水的軌跡在過道畫∞字，保溫杯裏漂浮的決明子隨水波旋轉，暗影投在練習冊上與電磁線圈手繪稿重疊。林雪萍解開發繩歇息時發絲粘連在滿桌草稿紙，輕輕一扯帶出江明華在高一入學測驗時傳給她的小抄——那張用化學方程式編成冷笑話的紙條如今被訂在錯題本扉頁，背麵還留著可樂滴落的糖漬。
    高一結業式的驟雨中，江明華舉著物理社獲獎的電磁秋千模型衝過中庭，校服下擺揚起的弧度把林雪萍剛發的成績單拍在告示欄玻璃上。少女踮腳取下時發現各科分數恰好構成等差數列，像極了他用漫畫記錄的遲到記錄折線圖。陳默在走廊盡頭吹響盛夏慶典的彩帶噴槍，紫色紙條沾著未幹的雨水貼上林雪萍後頸，撕下時殘留的虹光在成績單邊角形成迷你光譜——這景象與三周前江明華在物理實驗室搗鼓的棱鏡折射實驗完全相同。預備鈴響起時，林雪萍握緊那張浸潤著雨霧的成績單，油墨香裹挾著電磁秋千殘留的焊接劑氣息，在手腕脈搏處織就這個夏天最混沌的粒子運動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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