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還未散盡的化學實驗室裏漂浮著稀鹽酸與酚酞混合的刺鼻氣息，江明華握著二十五毫升酸式滴定管的手指關節發白，深棕色的橡膠手套在林雪萍遞來錐形瓶時蹭過她腕間的草莓發繩。少女實驗服第三顆紐扣的縫線鬆脫成v字型，露出裏麵淺灰校服領口上周被江明華用圓珠筆誤畫的螺旋線圈，此刻那抹藍色油墨正隨著她調整磁力攪拌器的動作在晨光裏忽隱忽現。陳默舉著手機支架闖進來時撞歪了試劑架，半瓶未蓋緊的氫氧化鈉溶液順著操作台流向林雪萍的實驗報告，江明華抓起鄰桌的塑料洗瓶噴射水流，飛濺的水珠在少女鏡框上凝成無數棱鏡，將投影儀裏的標準曲線圖折射成破碎的光斑。
    午休時分的操場看台被曬得發燙，林雪萍用物理筆記遮擋陽光時，封麵夾著的櫻花書簽突然被風卷走。江明華追著那片粉紅追光紙翻過欄杆，球鞋底沾著的草屑在塑膠跑道上拖出斷續的軌跡，最終在跳高墊旁踩住書簽的瞬間，發現背麵竟用熒光筆寫著上周月考時自己傳給她的小紙條內容——那些被偽裝成化學方程式的暗語如今在正午陽光下顯出檸檬黃的底色，與少女此刻因奔跑泛紅的臉頰形成色溫差。陳默從自動販賣機滾出的冰鎮烏龍茶罐在兩人腳邊打轉，冷凝水在高溫地麵蒸騰的霧氣裏，倒映出江明華t恤背後被林雪萍去年書法課甩上的墨點，那團洗褪色的痕跡正隨著他俯身動作拉伸成奇異的心電圖波形。
    文學社的仿古活字印刷機在社團活動室哢嗒作響，林雪萍握著墨輥的手腕被江明華突然握住：“壓力角度偏離十五度了。”少年掌心的熱力穿透她纏著創可貼的指尖，上周物理實驗課被玻璃導管劃傷的位置又開始突突跳動。鉛字盤裏散落的“氵”偏旁突然粘在江明華的袖口，他甩手時撞翻了鎮紙，壓住的那張《洛神賦》臨摹帖飄落在油墨未幹的校刊清樣上，曹植邂逅宓妃的詩句恰好覆蓋了林雪萍昨天偷偷夾在稿紙裏的物理公式推導。陳默舉著剛衝洗出來的膠片衝進門，逆光中顯影的明明是操場晨跑畫麵，卻在掠過兩人交疊的影子的瞬間，在定影液裏幻化成江明華去年在校史館老照片上塗鴉的貓胡子。
    梅雨季前的暴雨預警讓走廊儲物櫃泛著潮氣，林雪萍踮腳夠不到頂層格子的雨傘時，江明華伸手的瞬間碰落了夾在櫃門縫裏的素描本。翻開的紙頁在穿堂風裏快速翻動，停駐的那頁竟畫著上周兩人被鎖在實驗室時的場景——他趴在通風口拆卸排風扇的背影被鉛筆陰影勾勒得格外清晰，旁邊還標注著精確的杠杆受力分析圖。陳默的尖叫從樓梯拐角炸響，舉著被雨水泡發的《有機化學》衝過來時，封麵滴落的水珠在林雪萍的白色板鞋上暈染出淡藍墨跡，與江明華去年用修正液在她鞋頭塗的星座圖案恰好拚成完整的黃道十二宮。
    校園開放日的天文望遠鏡支架在暮色中投下細長陰影，林雪萍調試赤道儀的手肘撞到江明華正在組裝的星圖投影儀。散落的螺栓滾進草叢的聲響驚飛了藏在紫藤花裏的夜鷺，他俯身尋找時後頸蹭過她垂落的發絲，上周被她扯斷的銀色項鏈此刻正纏在工具鉗手柄上，折射著西天最後一線魚肚白。陳默舉著光汙染監測儀轉圈，液晶屏數值飆升的警告紅光裏，林雪萍突然發現投影在白色幕布上的夏季大三角，與江明華上周在數學考卷背麵塗鴉的幾何圖形驚人吻合，連輔線角度都分毫不差。
    生物選修課的果蠅培養箱在窗台嗡嗡震動，林雪萍數到第三十六隻紅眼突變體時，江明華的解剖針突然刺破她手套邊緣。少年慌亂摘下手套檢查的指尖溫度，與她去年運動會扭傷腳踝時他觸碰繃帶的觸感重疊，培養箱照明燈管突然頻閃，將兩人投在牆上的影子拉長又縮短，像極了上周被陳默誤刪又恢複的延時攝影文件。窗外飄進的柳絮粘在顯微鏡目鏡上，林雪萍擦拭時發現對焦旋鈕刻著極淺的“jh”字母，與江明華課桌右下角被美工刀反複描摹的縮寫形成鏡像對稱。
    黃昏的烹飪教室飄著焦糖布丁的甜膩氣息，林雪萍握著噴槍的手抖出藍紫色火苗，江明華扯過隔熱墊的瞬間，手腕內側的燙傷疤痕擦過她別著銀色尾戒的小指——那是去年化學社製作焰色反應試劑時留下的印記，此刻在烤箱暖光裏泛著珍珠母貝的光澤。陳默偷撒的香草精在操作台漫延成蜿蜒河流，倒映著兩人被夕陽拉長的影子在奶油裱花袋上糾纏，打蛋器突然空轉的嗡鳴驚落了林雪萍鬢角的茉莉發卡，那朵白色人造花滾進麵粉篩的軌跡，與江明華上月丟失的校卡在圖書館地磚的滑動路線完全一致。
    晚自習後的自行車棚彌漫著鏈條油與鈴蘭盆栽混合的古怪氣息，林雪萍車筐裏的《遺傳學筆記》被風吹開，夾在孟德爾定律章節的銀杏葉書簽打著旋兒飄向江明華的車把。少年伸手攔截時車鈴鐺突然震響，去年被他改裝成摩斯電碼節奏的鈴聲此刻在空曠車棚形成回聲，與林雪萍帆布包上掛著的金屬吊飾碰撞聲產生諧波共振。陳默的平衡車燈光劃破黑暗的瞬間，照亮了兩人車胎上不知何時纏繞的同一品牌防滑鏈，那些交錯咬合的金屬齒痕在月光下拚出心形光斑，像極了上周物理課演示的磁感線分布模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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