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驟雨與未完成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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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鈴聲響徹教學樓,如同投石入水,打破了午後寧靜的漣漪。高三1)班的教室瞬間被拉書包拉鏈、拖動椅子的聲音填滿。江明華將最後一道化學題目的演算結果圈上,合上筆記,長籲一口氣。模擬考的壓力像沉甸甸的雲層,懸在每個人頭頂,但這聲宣告短暫自由的鈴聲總能帶來片刻輕鬆。
“老江,打球去?”後排死黨湊過來,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江明華下意識地將目光投向教室門口。林雪萍的身影準時出現在那兒,她正和班裏的女班長說著什麽,臉上帶著慣有的沉靜微笑,夕陽的餘暉穿過走廊的窗戶,給她清麗的側臉鍍上了一層柔和的暖金色。他們的目光在空中短暫交匯,仿佛有某種無聲的電波在默契傳遞——自習室間。
“不了,”江明華收回目光,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歉意對死黨笑笑,“得去把物理競賽那套卷子給啃了。”
死黨一臉“我懂”的表情:“得,肯定是林大學霸等著呢!有異性沒人性啊兄弟!”
眾人哄笑。江明華也不辯解,笑罵一句“滾蛋”,收拾好書包,匯入了流向教學樓外的人潮。校園廣播裏傳來輕鬆舒緩的輕音樂,夕陽將甬道旁法桐的樹影拉得老長,空氣裏飄浮著青草和青春的混合氣息。
然而,這平靜的黃昏假象隻持續了不到五分鍾。剛才還晴朗的天際線,不知何時湧來厚重的鉛灰色雲層,沉沉地壓向整個校園。風毫無預兆地刮了起來,帶著一股濕涼的泥土腥氣,卷起地上的落葉打著旋兒。天色迅速暗沉下來。
“要下雨了!快跑!”
“沒帶傘!慘了!”
人群中爆發出小小的騷動,腳步開始變得急促。江明華也加快了步伐,他看了眼天色,又回頭望了望自習室的方向,那裏是遠離主教學樓的一棟獨立小樓,林雪萍應該已經走過去了。
他剛到連接主樓和自習室的露天長廊起點,豆大的雨點就劈裏啪啦地砸了下來,急促而猛烈,敲打著頭頂的玻璃頂棚,瞬間連成一片雨幕。巨大的水珠在玻璃上四濺流淌,外麵的世界很快被迷蒙的水汽和喧鬧的雨聲籠罩。
長廊上瞬間擠滿了來不及跑回宿舍或教學樓的學生,大多是和他一樣背著書包、手裏拿著書本或拎著水杯的高三生。空氣中彌漫著濕漉漉的水汽和被雨水攪動的塵土味。有人抱怨,有人嬉笑,更多是無可奈何地等待,或者幹脆拿出書就地複習。
江明華也停住腳步,目光在略顯嘈雜的長廊裏快速搜尋著。很快,他就在靠裏側的柱子旁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林雪萍微微側身對著他,正翻看著一本英語詞匯書,神態寧靜,似乎並未被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和周圍的嘈雜過分打擾。她穿著一件米白色的薄針織衫,單薄的布料在長廊有些陰涼的空氣裏顯得有些弱不禁風。一陣夾雜水汽的風從長廊盡頭吹進來,她似乎無意識地瑟縮了一下。
心頭被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柔軟情緒擊中,江明華幾乎沒有思考,身體已經做出了反應。他三兩步擠開人群,朝她走去。動作有些大,引起了身旁幾道目光的注視,但他顧不上了。
“淋到了嗎?”他站定在她麵前,帶著一身被廊外雨氣濡染的微涼水意,聲音不自覺地放柔,帶著關切。他的影子恰好將她籠罩。
林雪萍抬起頭,似乎對他的突然出現並不意外,澄澈的眼眸裏閃過一絲安心,隨即搖了搖頭,輕聲回答:“沒有,快走到這兒才開始下的。”她的視線落在他微濕的額發上,“你跑來的?”
“嗯,看著不對勁就往這兒衝了。”江明華解釋了一句,目光落在她單薄的上衣上。長廊裏風夾雜著水汽,溫度明顯降了下來。他皺了下眉,二話不說,伸手就去解自己校服外套的扣子。動作有些急,指尖微微用力,連帶著解開的動作都帶上了不容置疑的力道。
“哎?你……”林雪萍下意識地想阻止,以為他是淋濕了要脫掉。
但下一秒,帶著少年體溫、猶帶室外新鮮空氣味道和淡淡的洗衣液清香的寬大校服外套,已經不由分說地、輕輕地落在了她的肩膀上,將她整個人連同那薄薄的針織衫一起包裹住。衣領帶著他脖頸的溫熱和清爽的氣息。
“穿著,有點涼。”他的語氣自然得像在討論一道簡單的數學題,又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強勢,雙手順勢替她攏緊了衣襟前襟,指尖不經意地掠過她肩膀上柔軟的布料,激起一陣微不可察的細小顫栗。
溫暖感瞬間隔絕了濕冷的空氣。林雪萍整個人僵了一下,旋即被這件熟悉又屬於他的衣物緊緊包裹,連帶著被他靠近時那股強烈的存在感侵襲。鼻間充斥著他清爽又帶著少年陽剛的氣息,臉頰不受控製地微微發熱。長廊裏雖然人多,但在這個小小的角落裏,這件寬大的外套像一個私密的結界,將他們二人與周圍的喧鬧和濕冷隔離開來。她甚至能感覺到殘留在他衣服上的體溫,暖意從皮膚一路蔓延到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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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她的聲音低得像耳語,微微垂下眼簾,長睫顫動,手指悄悄捏住了外套內裏。沒有再拒絕。
江明華穿著裏麵的t恤,反而覺得這突如其來的驟雨帶來的濕冷感沒那麽重了,心裏有種奇異的滿足感。他注意到她泛紅的耳尖,喉結輕輕滾動了一下,體貼地側開身子,用自己的身體幫她擋住另一個方向偶爾漏進來的風。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空氣中彌漫著潮濕水汽、遠處泥土草木的氣息,還有他們之間那份無聲勝有聲的、通過一件外套傳遞的靜謐暖意。雨聲在耳邊嘩嘩作響,蓋過了周圍學生們的低語或談論習題的聲音,這嘈雜的背景音反而讓他們這個小角落顯得格外安寧。江明華的視線落在她柔順垂落的發絲和被雨汽微微打濕的、沾在光潔額頭上的幾縷碎發上,然後緩緩下移至她因專注而抿起的、形狀美好的嘴唇。他的心像被什麽充滿暖意的、柔軟的東西填滿了,又悄悄撞擊著胸腔。
林雪萍似乎感受到了他無聲的注視,抬起眼,撞進他深邃而溫暖的眸光裏。那裏麵盛滿了毫不掩飾的關切,還有一種更深沉、更讓她心跳加速的東西。嘴角抑製不住地向上彎起一個小小的、甜美至極的弧度,像雨後初綻的花朵。
“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了。”終於,林雪萍輕聲說,打破了沉默,但語氣是放鬆的,身體微微朝他靠近了一點點,寬大的外套衣袖摩擦著他的臂側。
“嗯。”江明華應了一聲,視線依舊焦著在她臉上,“待會兒去自習室?”聲音低沉而溫柔。
“嗯。”她點頭。
正當兩人沉浸在這突如其來的雨幕帶來的、獨屬於他們的曖昧空間裏時,長廊入口處又是一陣騷動。
江韻華和許清瑤並排走了進來,兩人看起來也有些狼狽。許清瑤的校服外套下擺明顯濕了一塊,額發微濕,幾綹不聽話地貼在她光潔飽滿的額頭上。江韻華情況稍微好些,但t恤的肩膀部位也浸濕了一片深色,顯然是用手臂替她擋了一下雨。
許清瑤一邊用手整理著微濕的頭發,一邊小聲抱怨著:“天氣預報真是越來越不準了,早上還說晴轉多雲呢……”聲音清脆悅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嬌憨。
江韻華臉上沒什麽表情,但目光卻一直落在許清瑤身上,帶著一種近乎小心翼翼的關注。他抬手,猶豫了一下,才輕輕拂開她額前那縷礙事的濕發,動作有些笨拙,但足夠自然:“……別感冒了。”
“知道啦,囉嗦。”許清瑤白了他一眼,但那語氣沒有絲毫的責備,反而更像是一種習慣性的親昵回應。她抬起頭掃視著長廊裏的人群,似乎在找地方落腳。
江明華注意到他們,本能地想把身邊的位置讓出來一點,畢竟是他親弟弟。但就在他腳步微動的刹那,搭在林雪萍肩上的外套卻沉了一沉。
他側頭看向林雪萍。隻見她原本輕鬆自然的笑容凝固了一下,隨後非常細微但又明確地朝柱子後更裏麵無聲地挪了一步。這個動作幾乎微不可察,卻讓那件屬於江明華的寬大外套徹底擋住了她的側麵輪廓。她微微垂下頭,額頭幾乎要抵住冰涼的水泥柱子,把自己盡量隱在柱子的陰影和江明華身形的後方,隻留下一個纖細的側影。
她的手,在外套遮掩下,悄悄攥緊了他裏麵的那件t恤下擺。這個舉動讓江明華的心猛地一抽。
他瞬間明白了她的顧慮。在這個人聲鼎沸的長廊裏,她是老師。她不能以林雪萍的身份,穿著江明華的衣服,出現在她的學生江韻華麵前,更不能和江韻華的哥哥舉止親密地被熟人撞見。尤其是和江韻華一起出現的,還是同為學生的許清瑤。任何一個眼神交流,都可能成為無法解釋的風言風語的起點。
一種混合著心疼和無奈的情緒湧上江明華心頭。他理解了她的窘迫和瞬間的無措。他立刻放棄了任何打招呼的念頭,身體微轉,用自己的肩膀和背部形成一道更嚴密的屏障,將林雪萍的身影完全籠罩在自己的側影和柱子之間,隔絕了外麵所有可能投來的視線。
原本那件象征著親密與溫暖的外套,此刻仿佛成了一道沉重的、冰冷的身份阻隔。
“嘿,韻華,這邊!”長廊另一端有人朝江韻華他們招手。
江韻華應了一聲,和許清瑤一起擠了過去,兩人的身影很快融入了對麵更密集的人群裏。自始至終,他們沒有朝江明華和林雪萍所在的角落瞥過一眼。
直到確定他們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外,江明華才感覺到攥著自己t恤下擺的手指慢慢鬆開。林雪萍緊繃的身體線條也一點點鬆懈下來。她緩緩抬起頭,臉上血色恢複了一些,但眼底殘留著一絲劫後餘生般的疲憊和窘迫。
江明華輕輕歎了口氣,一種沉甸甸的情緒壓在胸口。他低聲道:“別擔心,他們沒看到。”
林雪萍深吸了一口氣,試圖驅散那點尷尬和難堪,嘴角勉強扯出一個安撫他的笑容:“嗯。”聲音有些幹澀。她攏了攏肩上的外套,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那顆堅硬的塑料紐扣,剛才的暖意似乎都消退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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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一時有些凝滯。兩人都沒再說話,靜靜地聽著雨滴敲打玻璃頂棚的聲音,規律而單調。
過了不知多久,雨勢漸弱,從瓢潑轉為細密如絲的長針。長廊裏的人逐漸少了些,三三兩兩地撐傘離去,或者幹脆冒著小雨跑開。空氣裏的濕度更大了,涼意也更深。
江明華低頭,看著林雪萍在寬大外套裏顯得愈發纖細的身影。她低著頭,目光落在雨水流淌的玻璃上,不知在想什麽,側臉線條柔和卻帶著一絲脆弱的清寂。這份因為身份帶來的小心翼翼的躲避,讓他心裏極不是滋味。
“走吧,”他聲音放得極輕,帶著試探,“去自習室?那邊這會兒應該沒什麽人了。”
林雪萍看向他,眼神裏帶著猶疑:“萬一……”
“雨小了,我們從後麵的林蔭道繞過去,”江明華解釋,指了指長廊盡頭一條更僻靜、樹木茂密的小路,“那條路人很少。”他的眼神堅定而溫和,像是在無聲地承諾:我會小心。
林雪萍看著他,他眼底的認真和那份不容置疑的保護欲融化了她心頭的最後一點躊躇。她點了點頭:“好。”
江明華伸出手,不是去牽她,而是極其自然地接過了她原本抱在懷裏的書本和拎著的保溫杯。然後才低聲說:“外套穿好。”
林雪萍聽話地又攏緊了些身上的外套。
長廊裏的人已經所剩無幾。他們沉默地並肩走向長廊盡頭,拉開那扇通往後院的小門。
細密的雨絲立刻撲麵而來,帶著清新冷冽的空氣。江明華毫不猶豫地將書和水杯抱在胸前,用一隻手臂稍微擋在她上方,想幫她擋住一部分雨。但這點作用微乎其微。冰涼的雨絲很快沾濕了兩人的發梢和衣服表麵。
林雪萍卻仿佛並不在意這些細雨帶來的微涼。她裹緊身上這件帶著他體溫和氣味的外套,那是一種能穿透陰冷雨霧直達心底的暖意。腳下的路有些濕滑,布滿被雨水打落的葉子,她小心翼翼地走著。走著走著,她忍不住悄悄側過頭,抬眼看他。雨水沾濕了他的額發,更顯得眉骨清俊。他的下頜線繃緊著,目光專注地看著前方濕滑的路麵,替她擋雨的那條手臂堅實而穩定地伸著,一種沉甸甸的、被保護的安全感將她團團包裹,將之前所有的難堪和寒意都驅逐殆盡。
她嘴角抿了抿,悄悄地,腳步向他靠得更近了一些。兩人的手臂在細微的動作間輕輕摩擦著。細微的電流在雨絲中無聲傳遞。
這條僻靜的小路果然人影稀少,隻有雨水滴落在樹葉上、土壤裏的沙沙聲。頭頂樹葉交織,篩下細碎的光線,落在地上形成迷離的光斑。雨水很快浸濕了地麵,也打濕了兩人的鞋麵和褲腳,帶來輕微的涼意。
但沒有人抱怨。
並肩前行的沉默裏,一種無需言說的力量在悄然滋生。林雪萍感受到手臂旁傳來的、屬於他的持續不斷的暖意,以及那份沉默卻有力的守護姿態。她悄悄伸出手指,在外套寬大的袖口遮掩下,輕輕勾住了他抱著書本的那隻手的食指指尖。
那是一個極其輕微的動作,像被風吹拂的羽毛擦過。但在下一秒,江明華幾乎是立刻就察覺到了。他身體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隨即,那根被勾住的食指,也悄然彎曲,回應似的,將那隻冰涼微顫的指尖,輕輕而又牢牢地包裹在了自己的指腹之下。
掌心貼著書脊的棱角,有些硌人,但兩人交疊的指尖卻在冰冷潮濕的空氣裏,悄然燃燒起一團小小的火焰,無聲訴說著無法言說的慰藉、理解、還有在重重身份規訓下,破土而出的、純粹的喜歡。冰冷的雨絲打在臉頰上,但那隻緊緊相扣的手指縫隙間,流淌的是足以溫暖整個世界的融融暖意。
他們誰也沒有再看誰,隻是放慢了腳步,在這條寂靜無人的雨中小徑上,任由雨水打濕衣衫,也任由彼此指尖的溫度蔓延至四肢百骸。那份小心翼翼的靠近,比任何熱烈的表白都更動人心魄。
終於,自習室那棟熟悉的小樓出現在視野裏。雨點落在樓前空地上的小水窪裏,濺起一個個小小的水花。四周空無一人。
江明華鬆開了手指的力道,低聲說:“到了。”他先一步踏上樓前的台階,推開玻璃門,側身讓林雪萍進去。
林雪萍快步走進去,身上寬大的校服外套已經吸收了不少潮氣,帶著水汽的微涼。她脫下外套,遞給江明華,指尖在交接時再次與他溫熱的手掌擦過。
“謝謝。”她的聲音恢複了平靜,隻有臉頰殘留著未退的淡淡紅暈,目光清亮地看著他,“你也濕了。”
江明華接回外套,毫不在意地甩了甩上麵的水珠:“小意思。”他走到茶水櫃旁,拿起旁邊備著的紙杯,熟練地撕開兩包速溶咖啡粉倒進去,“喝點熱的暖暖。”開水注入,棕褐色的液體氤氳出帶著甜香的熱氣。
林雪萍接過杯子,溫熱透過紙杯壁熨貼著掌心,也驅散了最後一絲寒意。她看著杯中旋轉的棕色旋渦,又抬頭看向他。他倚靠在桌邊,正用麵巾紙擦拭頭發上的雨水。濕漉漉的額發下,那雙總是銳利專注的眼睛此刻含著一種隻有麵對她時才有的溫和笑意。雨水的狼狽非但沒有削減他的鋒芒,反而增添了幾分隨性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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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端著咖啡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細雨依舊,將整個世界染成朦朧的水墨色。自習室裏隻有空調運轉的低沉嗡鳴和他們偶爾啜飲咖啡的細微聲響。空氣裏彌漫著速溶咖啡特有的奶香和紙張、油墨的氣息。
“下個月,”江明華打破寧靜,手指在桌麵上輕輕敲著,似乎在斟酌詞句,“校慶晚會,學生會那邊在忙舞台設計……我爸那邊提了幾版方案過去,負責對接的老師說太……超前了,預算也不夠。”他的語氣有些無奈。他父親經營一家不大不小的設計公司,承接了校慶晚會舞台美術設計的部分工作。作為家裏長子,父親有時會問他的意見,尤其是涉及到年輕人審美的東西。
“超前?”林雪萍微微側頭,專注地聽他說著,這是屬於他生活一部分的、她未曾過多涉足卻願意了解的領域,“具體怎麽說?”
“就想要那種……全息投影效果?動態主舞台啥的。”江明華笑了笑,“想法確實挺好,但就咱們那禮堂的硬件和經費,確實有點懸。學生會那邊負責舞美的幾個同學昨天還拉我開了個小會討論,希望簡化,更注重實用性。”他想起那幾個學弟學妹又是愁眉苦臉又是充滿幹勁的樣子,“尤其負責編程銜接部分的那個哥們兒,天天追著我問有沒有其他可行方案,我頭都快大了。”
“實用性確實重要,”林雪萍認真地思考著,指尖輕輕摩挲著咖啡杯的邊緣,“但也不能完全犧牲效果……或許可以在燈光和布景的層次感上多下功夫?用幾何形狀和色彩搭配來營造空間感?”身為理科生,她的思維邏輯極其清晰,“動態部分如果太複雜,可以考慮用慢速軌道或者簡單的機械裝置替代一部分投影效果?”
江明華眼睛一亮:“慢速軌道配合定點追光?成本低,效果也直觀!你這個思路……”他立刻拿出隨身攜帶的小本子和筆,習慣性地就要記錄,筆尖頓了一下,隨即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真誠而帶著點頑皮的得意:“果然還是大學霸厲害!”
林雪萍被他突如其來的誇獎弄得有些不好意思,抿唇笑了笑,低頭喝了口咖啡掩飾那點被認可的喜悅:“就是一點不成熟的想法。具體還得看學生會和導演組的意見。”
“這個想法就很值錢了!”江明華興致勃勃地在小本子上劃拉著草圖。筆尖劃過紙張的聲音和窗外持續的雨聲構成此刻安靜自習室裏唯一的背景音。林雪萍看著他專注構思的側臉,看著他微微蹙眉又舒展開來的神情,一種被信任、被需要的熨帖感悄然彌漫開來。這不隻是學習上的交流,更是深入到彼此生活和工作一部分的、共同思考帶來的默契與親近。她微微靠近了些,也拿出自己的筆記和筆,寫寫畫畫,不時補充一句“這裏空間布局可以這樣調整”或者“配合這個時間點燈光節奏可以這樣設計”。
窗外的雨聲似乎成了隔絕煩惱的屏障,讓他們得以在緊張學業和外界複雜關係之外,共享著這份合作構思的靜謐與充實。偶爾交換的眼神裏,除了戀人間的心照不宣,更多了份並肩作戰的同盟情誼。溫熱的咖啡香氣在兩人之間繚繞。
不知過了多久,當林雪萍不經意抬眼看向窗外時,雨勢已經變得極其微弱,幾乎停歇了。暮色四合,遠處的教學樓亮起了星星點點的燈光。
“雨停了。”她說。
江明華也抬起頭,看著窗外。廊簷滴水的聲音變得稀弱。他合上寫得密密麻麻的小本子,活動了一下有些發酸的脖頸。
林雪萍收起筆,整理好桌上的書本筆記,也站起身。“我回去了,”她輕聲說,將已經冷卻的咖啡杯丟入旁邊的垃圾桶,然後看向他,“外套……”她指了指他放在椅背上的那件濕漉漉的外套。
“沒事,我拿著就好。”江明華站起身,穿上自己的濕外套,“走吧,送你回去。”他的語氣自然而堅定。
“不用了,”林雪萍立刻搖頭,眼神裏帶著歉意和堅持,“我自己回去就好,很近的。天快黑了,你也趕緊回宿舍吧,濕衣服穿著不好,早點換掉。”她推他,“快走。”
看著她堅持的眼神,江明華妥協了:“好吧。那你小心點,路滑。”
“嗯,我知道。”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空寂的自習室小樓。雨後清新的空氣沁入心脾,帶著草葉和濕潤泥土的芬芳。走廊的頂棚還在滴水,路上亮起了昏黃的路燈,光影在水窪裏被拉得細長。
走到一個分岔路口,兩人停下腳步。四周靜悄悄的,隻有水滴落的聲音和不遠處隱約傳來的學生談笑聲。
路燈昏黃的光線下,江明華看著她清亮的眼眸裏映著自己的身影,心頭一動:“雪萍。”
“嗯?”她抬頭應道。
他上前一步,縮短了彼此之間的距離。昏暗中,他的身影幾乎將她完全籠罩。他低下頭,目光落在她的眼睛、鼻尖,最後停留在她因驚愕而微微張開的嘴唇上。那抹水潤的光澤在暖黃的路燈光下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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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仿佛凝滯了一瞬。林雪萍的身體瞬間繃緊,心髒不受控製地劇烈跳動起來,像要從胸腔裏蹦出來。她能清晰地感覺到他的呼吸輕輕拂過自己額頭上的碎發,帶著雨後清涼的空氣和他本身溫熱的氣息。她甚至能感受到從他身上散發出的那份迫人的、屬於少年人的灼熱力量。
他要……
這個認知讓她臉頰轟然燒起來,連帶著耳根脖子都一片滾燙。她下意識地想後退一步,但身體卻像被釘在原地,動彈不得。呼吸紊亂得如同被追趕的小鹿。
然而,那預料中的、溫熱柔軟的觸感並未落在唇上。
江明華的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克製和珍視,極其輕柔地、無比虔誠地印在了她的額頭正中。
微涼、柔軟的唇瓣,如同蝴蝶振翅般在光潔的皮膚上輕輕觸碰了一下,稍縱即逝,快得仿佛隻是她的一瞬錯覺。但那瞬間傳遞而來的、洶湧的、克製到極點的情愫,卻遠比任何激烈的親吻都更加震撼靈魂。
林雪萍隻覺得整個頭皮都麻了一下,渾身的血液似乎都湧向了被觸碰的那一點,四肢百骸都失去了力氣,唯有胸腔裏那顆心在瘋狂擂動,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
沒有等她做出任何反應,這個蜻蜓點水般的親吻就已經結束。江明華迅速直起身,仿佛用盡了極大的力氣去抵抗某種更深層次的渴望。他深吸了一口氣,退開一步,拉開了安全距離。路燈昏黃的光線落在他臉上,勾勒出他下顎緊繃的線條和緊抿的唇,眼底深處翻湧著她讀不懂的濃稠墨色,像是壓抑著什麽即將噴薄而出的岩漿。
“晚安。”他的聲音沙啞得不可思議,仿佛被砂紙磨過。
說完,他不敢再看她的反應,幾乎是帶著一種落荒而逃的狼狽感,深深看了她一眼,猛地轉過身,大步流星地朝著男生宿舍的方向走去,步伐快得像是急於擺脫某種無形的追索。那件濕校服的背影在昏黃燈影和氤氳水汽裏,顯得格外倉促和……孤獨。
林雪萍僵立在原地,像個被遺落在雨幕裏的小木偶。
額頭上被親吻的那塊肌膚,清晰地烙印著那片短暫而溫柔的觸感。那感覺非但沒有隨著他的離開而冷卻,反而像投入心湖的熾熱石子,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灼燙的漣漪,源源不斷地擴散到全身每一個角落。臉上灼燒的溫度似乎比剛才被他抱住時更甚,仿佛整個人都被架在了火上。她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心髒在寂靜的雨夜裏砰砰狂跳,聲音大得似乎連旁邊樹梢滴落的水珠都能震飛。
雨後的風帶著涼意吹來,拂過她滾燙的麵頰,卻絲毫不能平息那份從心底蔓延開的驚人熱度。她抬起手,指尖顫抖地觸碰上自己的額頭,那裏還殘留著一絲他唇瓣留下的、如幻覺般的微涼濕潤感。
晚自習結束的鈴聲遙遙傳來。
林雪萍猛地回神,才發現自己不知在這裏站了多久。她深吸了一口雨後清涼的空氣,試圖平複那幾乎要跳出胸腔的心髒,但那份悸動卻如同被驚擾的潮汐,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洶湧澎湃。她再次望向江明華身影消失的方向,黑暗中早已不見任何蹤跡。
她裹緊了自己身上微帶水汽的單薄針織衫,手指悄悄攥緊。
“晚……安。”一聲細弱蚊呐的呢喃,破碎在晚風裏。
她轉過身,朝著教師公寓的方向走去。腳步起初還有些虛浮,但每一步都像是踏在灼熱的、悸動的雲朵上。額頭上那個克製的吻痕,如同一個無形的烙印,帶著滾燙的溫度,烙印在心底最柔軟的角落,經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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