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輔導課與體育館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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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風帶著微醺的暖意,穿過教室敞開的玻璃窗,拂動林雪萍鬢角幾縷柔軟的發絲。午後的陽光斜斜鋪灑在木質桌麵上,映出文具清冷的輪廓,也勾勒著江明華微斂眉宇間那道專注的褶皺。攤開的數學競賽真題集在兩人之間散開,空氣中彌漫著油墨的微澀、紙張的舊香,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隻有極近的人才能感受到的呼吸交融的緊張韻律。
林雪萍正低頭,圓珠筆尖在桌麵上攤開的嶄新筆記本上利落地劃動。本子是她特意新買的,淺藍的封麵印著素色花紋,帶著清冷的氣息。此刻,她正為江明華謄寫他近期衝刺華東區數學聯賽所遇到的、那些格外頑固的壓軸題“攔路虎”。筆尖流暢地勾勒出複雜的符號、圖形、算式,像精心編織的一張網。這本全新的筆記本承載著她隱而未宣的心意——為他理清迷障,梳理脈絡,也是她此時能給予的、最切近的支撐。
江明華的目光沉在自己的試卷上,大腦高速運轉,追逐著題目裏隱藏的邏輯線索。忽然,筆尖滯澀了。他幾乎出於一種浸入難題後無意識的本能習慣,左手自然地抬起,精準無誤地伸向旁邊那支正在勻速移動、記錄著他困惑林雪萍筆記的圓珠筆——這支筆正在林雪萍纖細的指間握著,流淌著清雋的字跡。
下一瞬,江明華的指尖觸及了那支筆——不,確切地說,是輕輕擦過了林雪萍拇指的指側。
一種細微卻如同靜電釋放的酥麻感,從他指腹倏然竄開。
時間仿佛被輕輕拉扯了一下。
林雪萍握筆的手極其輕微地一顫,那流暢的筆尖瞬間在紙上磕出一個微凹的小點。墨跡暈開細小的漣漪。她能清晰感知到那略帶一點薄繭的指腹在自己皮膚上一掠而過的溫熱帶起的細小電流。
江明華瞬間回神。自己做了什麽?他猛地抬頭,撞進林雪萍恰好也微微抬起、帶著一絲愕然望過來的眼眸裏。那淺褐色的瞳仁裏像是被投進了小石子的清潭,漾開片刻的無措漣漪,隨即又強行沉澱下來。
周圍隻有微風穿過樹葉的沙沙聲,遠處操場飄來隱約的哨音和喧嘩,還有他們自己被放大了數倍的心跳聲。
“呃,”江明華的嗓子有些發緊,手指像被燙到般倏地收回,“沒、沒事,我走神了。”解釋有些笨拙,耳根開始不爭氣地慢慢燒紅。他不是沒有拉過她的手,但此刻這種意外又帶有強烈“越界”感的觸碰,在明亮的教室裏,在即將到來的競賽壓力下,被賦予了奇妙的緊張感。
林雪萍迅速垂下了眼睫,長長的睫毛像蝴蝶疲憊的翅膀覆蓋下來,掩去了眼底那瞬間翻湧的情緒。她隻是極輕地“嗯”了一聲,尾音輕得像羽毛落下。握著筆的指尖卻悄悄收緊了,指尖的粉色因為用力微微加深了一度。她重新看向那本錯題集,努力讓呼吸平穩下去,筆尖繼續移動。隻是被江明華觸碰過的拇指側,那一點微麻和溫熱感頑固地殘留著,像一枚看不見的小印記。
她沒有把筆遞給他,也沒有再看他,隻是把身子不露痕跡地稍稍向外側偏移了微不可察的一點點。那個瞬間的小小意外,像一個投入湖心的石子,漣漪在兩人之間無聲擴散著,各自按捺,各自漣漪未平。
習題的海洋暫時被拋在腦後,心緒卻在一方陽光灑落的角落悄然蕩漾,久久不能歸於沉寂。
體育館高聳穹頂下回蕩著排練的喧囂。燈光尚未完全開啟,僅有些角落的應急燈散發著晦暗朦朧的光暈,將龐大的空間切割成模糊不清的暗影。舞台深處傳來節奏強烈的背景音樂鼓點,和幾個正在走位的合唱團員不成調子的合聲交織在一起。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經年累月的汗水和消毒水混合的氣味。
江韻華抱著一堆沉甸甸的道具木板,有些茫然地站在舞台側後方的陰影裏。校慶節目排練現場就像一個初具雛形又混亂不堪的工地。舞台監督拿著喇叭的喊話、舞蹈排練時鞋子摩擦地板的聲響、不同組別搶位置的爭執、幾個躲在角落打遊戲機發出的音效……噪音和混亂擠壓著感官。
“韻華!顏料找到了嗎?主背景那塊需要加深陰影啊!”燈光組有人吼了一嗓子。
“來了來了!”江韻華連忙應著,艱難地從角落裏一堆雜物中扒拉出需要的幾罐顏料桶。冰涼的金屬罐身沾著灰土,他也顧不上了,隨手抓起一柄調色刮刀就要開罐。
就在他全神貫注用力撬開顏料罐密封蓋的刹那,舞台中央的位置燈,忽然被“啪”的一聲點亮了!
一束孤絕耀眼的白光,陡然從穹頂的黑暗深處刺破下來,精準地籠罩在舞台核心那片空曠的光滑地板上。
如同聚光燈下被喚醒的精靈。
許清瑤就立在那道唯一的光柱中央。她穿著一身練功常穿的素淨黑色舞蹈服,簡約的剪裁卻奇妙地勾勒出少女柔韌而富有力量感的身形線條。微卷的長發高高束起,露出纖長優美的脖頸,側臉的輪廓在強光下呈現出如瓷器般細膩精致的效果。音樂尚未響起,她隻是閉著眼,微微仰頭,調整著呼吸的節奏,身體自然地舒展,像一枝靜待開放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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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束光仿佛是隻屬於她一個人的舞台。喧囂在瞬間被無形的屏障隔開,整個亂糟糟的體育館都成了她的模糊背景板。江韻華握著刮刀撬罐蓋的動作僵住了。顏料罐蓋子已經撬開了一半,罐體卻傾斜了,刺目的熒光紅色粘稠顏料不受控製地溢出,流淌下來,沿著他的手掌邊緣,淅淅瀝瀝地淌向手腕,滴落在地上那堆還沒用的宣傳冊上,留下迅速洇開的腥紅汙點。
他卻渾然未覺。
全部的神經,所有的目光,都被那束孤光中安靜佇立的少女緊緊攫住。仿佛世界上隻剩下了這片亮與暗的邊界,以及她挺直的、帶著孤獨又驕傲力量的身影。
心跳擂鼓般敲擊著耳膜。喉頭莫名幹澀發緊,喉嚨深處不由自主地滾動了一下。他不知道是被那突如其來的光刺了下眼,還是被她的模樣刺痛了心底某個柔軟的地方。一種混合著陌生悸動和純粹震撼的情緒,像是熔岩,在胸腔深處悶燒、翻騰。
時間在她閉目呼吸的凝滯中流逝。直到舞台上負責彩排的老師又拍了兩下手掌:“清瑤,從慢板開始。其他人注意,把主追光給過去!別愣著!”
輕柔舒緩的音樂流水般漫溢出來,代替了之前的鼓點和雜音。光束裏的許清瑤像是被音樂喚醒,身體瞬間蘇醒,化作了光與旋律的一部分。
手臂如舒展的柔美藤蔓,指尖牽引著空氣的流動;修長的腿繃直抬起,輕盈的回旋如踏波而行,每一次旋轉、彎腰、展臂、跳躍,都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優雅和精準的爆發力。她臉上沉靜如水,每一個動作卻飽含著難以言說的情感張力。燈光追逐著她,她像是黑夜凝結出的一顆最純粹剔透的水晶,獨自在舞台上燃燒著自己的光芒。
陰影裏抱著顏料桶的少年,仿佛被釘在了原地。顏料順著他的手腕滑下,涼絲絲的粘膩觸感如此清晰,可比起那道幾乎占據了他全部視野的舞動身影,這點不適實在微不足道。視覺神經忠實地記錄下她騰空時繃緊的足尖,身體舒展時優美的曲線,落地時驚人的控製力……每一幀畫麵被視覺神經貪婪捕捉著,大腦卻一片混沌,隻剩下一個無法用詞匯描述的感受牢牢盤踞——她在發光。那光如此純粹,如此遙遠,如此……不可企及。
一種莫名的、帶著點卑怯的失落感,混合著更強烈的、近乎衝擊般的震撼,沉沉地壓在心頭。他甚至忘了自己手上糟糕的處境,隻是直直地望著,像看著一場不屬於塵世的演出。
直到——
一個舞段結束,許清瑤以一個極其流暢優美的滑步回旋,最終定格在舞台中心,麵向側後台的方向微微喘息調整。舞台燈的光暈正好將她的視線掃向這片道具區模糊的輪廓。
江韻華才猛地一個激靈從沉浸中驚醒!
幾乎是與此同時,他的手臂下意識地抬起,想用袖子抹一下因專注觀看而有些發燙的臉頰——這個無意識的動作,卻讓他那隻沾滿未幹透的熒光紅顏料的手,直接蹭過了自己的下巴和左側顴骨!
一片冰涼粘膩!
他心裏一慌,臉上突如其來的觸感讓他慌亂地想用另一隻手去擦,結果幹僅那隻手的手背也沾到了紅色的斑駁!低頭再一看,手上、前臂、衣服下擺邊緣一片狼藉,那攤宣傳冊更是慘不忍睹。簡直狼狽得像剛從顏料池裏爬出來的小醜!
就在他盯著髒汙的手和臉,有點不知所措地想要找點什麽來擦,卻又在猶豫別把其他地方也蹭髒時,一片淡淡的香皂和清新鬆節油的混合氣息裹挾著空氣細微的流動,迅速靠近。
江韻華愕然抬頭。
許清瑤竟從明亮刺眼的舞台光區走了下來,徑直步入了道具區這相對幽暗的角落。近距離的、毫無舞台燈光過濾的視覺衝擊更為真實清晰——細密的汗珠沁在光潔的額頭和鼻尖,微卷的碎發粘在鬢角,練舞後氣息還未平複,胸脯微微起伏著。那張被公認有著校花之名的臉上此刻沒有笑容,也沒有舞台上的那種疏離清冷,隻有一種純粹的,有點無奈的……關切?
她目光飛快掃過他臉上顴骨那塊尤其顯眼的、被他越蹭越花的熒光紅油彩,再落到他同樣“掛彩”的雙手和沾了顏料的前襟,眉心極其細微地蹙了一下。
她什麽也沒問,甚至沒有客套的寒暄。就在江韻華大腦空白、心跳幾乎要失速的瞬間,許清瑤已經極其自然地靠近了一步,幾乎站到了他正前方不足一尺的距離。
江韻華甚至能清晰看到她微翹睫毛被汗水浸潤的濕痕。她微微側低下頭,從自己訓練服那貼身卻沒有口袋的款式裏,隻能掏了掏緊束在腰間的一條輕薄短褲那極其微小的口袋,竟然真的抽出了一包紙巾。動作利落地抽出一張。
她另一隻手微微伸向前,似乎想要托起他的下巴好擦拭,但似乎覺得這姿勢對一個男生而言過於親密唐突,那隻手在空中頓了一秒,最終選擇懸空停在他臉頰前方。
隻有拿著紙巾那隻手抬了起來,力道很輕,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試探意味,直接用雪白的紙巾按壓上他左臉頰顴骨位置那塊最顯眼的紅印。紙巾冰冷的觸感讓他猛地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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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發什麽呆?” 許清瑤聲音不大,介於練舞後的微喘和氣息不穩之間,聲線帶著點運動後的沙啞和顆粒感,在這嘈雜的背景音裏,卻清晰地、直接地傳入江韻華的耳朵,敲打在他的鼓膜上,“看排練都能看出一臉……行為藝術?” 她後半句刻意放輕了些,帶著一絲幾不可聞的調侃,眼神專注地落在他臉上正被擦拭的地方,那一點無奈似乎被她巧妙地藏起,隻留下一點點極淡的、難以分辨是好笑還是好奇的痕跡。
紙巾擦過皮膚帶來微涼陌生的觸感,伴著她指尖隔著紙巾傳遞來的、細微而堅定的力道。女孩身上蒸騰的溫熱水汽混合著汗水氣息,還有那近距離帶來的強大存在感,瞬間構成一個密閉的小小空間,將江韻華牢牢地釘在原地。
血液仿佛刹那間衝上頭頂,又在下一秒褪得一幹二淨,留下冰火交織的麻木。後背、臉頰、耳根……所有暴露在空氣中的皮膚都在瘋狂升溫灼燒。他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心髒在胸腔裏失控狂跳的聲音,每一次撞擊都震得喉嚨發緊,口幹舌燥到說不出半個字。
他的眼珠僵硬地停留在許清瑤的鼻尖附近,不敢再往上挪動分毫去看她的眼睛,所有的感知力都被那張在視野中無限放大的雪白紙巾和她穩定擦拭的動作所攫取。
她靠得太近了。那股混雜著汗水、身體微熱、還有某種清冽皂香的獨特氣息將他密不透風地包圍、滲透、碾壓。
“嗤拉”一聲細微的輕響,那張沾滿了大片熒光紅的紙巾被她隨手揉成一團,精準地拋進了不遠處的垃圾簍。那張原本被油彩汙染得有些滑稽的臉龐,隻剩下一點不太明顯的淺紅痕跡。
她不再看他,隻是隨意地拍了拍手,撣掉並不存在的紙屑,語氣恢複了之前的平平淡淡,尾音輕飄飄地往上揚了一下,似乎覺得眼前的小插曲結束得恰到好處:“行了,清理現場吧江同學,等會兒老師看到你弄髒這麽多東西,恐怕真要變‘花臉貓’了。” 說完,不等江韻華有任何遲鈍的反應,她輕盈地轉身,幾乎是毫不留戀地,迎著舞台方向投來的追光燈光,再次快步走向那片屬於她的、亮得有些虛幻的世界。
留下江韻華一個人,兀自站在道具區這片光影交織的晦暗裏。臉上被她碰過的地方,仿佛還殘留著冰冷的紙巾觸感和她指尖隔著紙層傳遞來的、微弱卻又無比清晰的灼熱。剛剛那幾秒鍾的衝擊太過強烈,像一個短暫而絢麗的夢境爆炸,餘響仍在神經末梢嗡嗡作響。
心髒依舊在胸腔裏瘋狂地擂動。他怔怔地看著許清瑤走遠的背影重新被舞台的強光吞沒,再低頭看看自己沾滿紅油彩的手,還有地上那一攤被顏料毀掉的宣傳冊。茫然了幾秒鍾,他才猛地蹲下身,手忙腳亂地試圖把還能挽救的道具和汙染不算太重的宣傳冊分開。動作間帶著點從未有過的慌急,好像要把剛剛那短暫的錯愕也一並收拾打包藏起來似的。
體育館排練的喧囂聲浪如同海潮般一波波湧來,在光線略顯晦暗的觀眾席角落被稀釋了些許。林雪萍站在這一小片相對安靜的高處台階上,目光看似專注地掃視著下方混亂忙碌的學生舞台區域。作為參與籌備校慶的年輕老師之一,這巡視的身份給了她一點短暫的喘息空間,恰好避開剛才江明華被數學題徹底吸進去那一刻帶來、她未能完全平複的心悸。
她努力將自己的全部注意力投向舞台邊緣正在鋪設新背景板的幾個學生,目光掠過他們踩在梯子上動作不穩卻依舊嘻嘻哈哈的身影,心裏默默評估著安全隱患。可視覺邊緣卻總忍不住要捕捉那道挺拔熟悉的身影——江明華還坐在不遠處的階梯座位上,低著頭,眉心微蹙,對著攤開的演算紙,幾乎要將整個人埋進那些複雜如荊棘叢生的數理符號之中。午後的陽光透過高處的氣窗落下一束,恰好照亮他握筆的手指關節,那裏因為用力而顯得有些發白。
指尖那被無心觸碰留下的酥麻感似乎還在頑固地蔓延……
“林老師,三號背景板位置確認了。”一個學生跑上台階匯報。
“好,”林雪萍立刻回神,聲音沉穩,不帶絲毫方才心緒不寧的痕跡,“讓梯子邊的同學下來,換一個角度加固,那邊承重有點歪。”她迅速指出細節,思路清晰得仿佛從未走過神。
交代完畢,她正要向舞台後方走去,查看另一處需要協調的燈光布線時,手腕處突然傳來一陣溫熱堅實的包裹感!
一隻寬大的、帶著熟悉力度的手掌毫無預兆地覆蓋了上來,輕輕地、卻不容掙脫地圈住了她的手腕!力道恰到好處,帶著毋庸置疑的牽引意味。
林雪萍呼吸猛地一窒,條件反射地想要抽回手腕。同時本能地側過頭——果然是江明華!不知何時,他已放下了那堆折磨人的數學題,悄然走到她身側,站在比她低一級的台階上,此刻正微微仰頭看著她。那雙總是沉浸於數理邏輯的眼睛裏,此刻清晰地映著她的輪廓,剛才解題時的擰眉困惑被驅散一空,隻盛著滿滿亮晶晶的柔軟笑意,還混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歉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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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老師辛苦了,”他開口,聲音壓得很低,喉間帶著點笑意震動的磁性,像溫熱的溪流刷過鵝卵石,極其自然地鑽進她的耳朵,“剛才是我的筆沒墨了,有點‘饑不擇食’,誤‘傷’到你了,抱歉。” 他用玩笑般的話語輕鬆揭過那個微妙的小尷尬,眼神坦坦蕩蕩,仿佛真的隻是為了一個無心之失而道歉。
說著道歉的話,可他握著林雪萍手腕的手指非但沒有鬆開,反而順勢極自然地向下一滑,穿過她微微蜷起的手指縫隙,直至十指緊密地相扣。手掌貼合著她的掌心,指根纏繞緊貼,帶著薄繭的指腹清晰可辨地摩挲過她指背細膩柔軟的皮膚,掌心的溫熱源源不斷地熨帖過來。
這樣驟然、如此大膽、在隨時可能有學生目光掃過的公共場合,尤其是在她剛剛巡視強調過秩序的這個身份位置……
林雪萍隻覺得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湧向了臉頰和耳廓,脖頸後的皮膚瞬間繃緊。心跳在猝不及防的牽絆中陡然加快了倍數。她幾乎是下意識地想要抽手後撤,同時目光迅速又帶著點警惕地掃向四周——舞台邊緣的學生在專注搬運背景板;燈光操作台旁的技術組正爭論著角度;後排幾個候場的舞蹈隊員在拉伸韌帶……暫時無人注意到這片位於角落台階上短暫的、停滯的兩人。
然而就在她這電光石火般環顧、緊張地捕捉潛在視線的瞬間,江明華也敏感地察覺到了她驟然僵硬的身體反應。他指腹間那帶著安撫意味的摩挲停了下來。
下一刻,他那緊扣的手指,如同潮水般自然退卻——但沒有徹底放開。滑落回到隻鬆鬆圈著她溫熱的手腕狀態。肌膚之間重新隔著薄薄一層她衣料的距離。
“放心,‘傷員’,”他嘴角勾起一個更大的弧度,眼神亮晶晶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純粹的、少年氣的狡黠,“現在是安全地帶。剛才那題卡了我好久,謝謝你給我梳理的思路,”他捏了捏她的手腕內側,力道輕柔得像是一根羽毛掠過,“還有那個咖啡杯的定位。”
這補充的一句,將話題瞬間從危險的曖昧地帶拉回他們之間最安全、最坦然的“學習”基石上。手腕處的暖意清晰又帶著足夠禮貌的距離感,那份親昵恰到好處地被約束在一個安全的範圍。
林雪屏緊繃的神經線條,被他這恰到好處又極具分寸感的退讓、再加上一個極好的台階轉移話題到咖啡和學習)給悄然撫平了。她甚至能感覺到自己後背緊繃的肌肉在放鬆。臉頰上的熱意依然頑固,但心口的慌亂已開始平複。
視線落在兩人相扣又改為相攜的手腕上,林雪萍唇角也不自覺地抿起一點幾不可察的上揚弧度,那弧度極淺,卻足夠真實。她沒有再強硬地掙脫手腕,也沒有刻意調整站姿遠離。隻是身體不再顯得那麽僵硬。
“……少耍貧嘴,”她終於開口,聲音依舊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微顫,目光從他笑得過分開朗的臉上移開,重新投向下方舞台中央,“那題是常規壓軸難度變種,你沉下心想想,別光靠條件反射抓我的筆。” 語氣裏是一如既往的平和清冷,仿佛隻是老師對學生的尋常叮囑。但懸在身側那隻被江明華鬆鬆圈著手腕的手,自然垂落的姿態裏,已經透出一點默許般的安然。
江明華的笑意在她這句看似尋常的責備裏更深了。他順從地“哦”了一聲,手指依舊鬆鬆地搭在她細瘦的腕骨上。這一次,林雪萍沒有掙開。兩人就這樣並排站在台階高處,下方舞台上的光影和人聲流動不息,像一幕幕與他們隔著一層透明屏障的鬧劇。
夕陽的光芒穿過體育館頂層巨大的玻璃幕牆,像傾瀉而下的熔金,潑灑在空曠的館場內。光柱斜斜地切割開空間,在光亮與陰影的交界處投下長長的、相互依偎的影子。
兩道被拉長的影子安靜地投在台階水泥地麵上。
下方舞台區域的喧鬧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靜謐光線柔化了邊緣。燈光師在調試,幾束彩色的光暈緩緩在空氣中交替遊走,帶著一種慵懶的夢幻感。樂隊的校慶開場曲練習暫停了,隻剩下鍵盤手在即興彈奏一段舒緩的旋律,斷斷續續的音符像水珠,滴落在被光線染成暖橙色的空氣裏。
林雪萍微微偏過頭。視線沒有直接對上江明華的臉,而是低垂著望向兩人腳下被夕陽鍍上溫暖金邊、又被逐漸加深的暮色不斷拉伸變形的影子。影子裏的輪廓已經模糊得難辨身份界限,隻有兩道緊緊相依的、被光線雕刻出的黑色輪廓,無聲地貼在一起,隨著遠處傳來隱約調試音控台的指令聲,影子如同呼吸般極其輕微地起伏搖曳。
她感覺到圈在自己手腕上的力道又悄然收緊了半分。江明華的手指,不再是剛才那種帶著小心試探的鬆鬆圈握,而是更踏實、更穩固地包裹住她手腕後側的弧度。他的拇指指腹甚至極輕地在她手腕內側極敏感的肌膚上劃過一下,快得像一次被光線角度改變引起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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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觸感讓她下意識地想蜷起指尖。
“咖啡……”林雪萍突然開口,聲音很輕,甚至不像對旁邊的人說的,更像一句自言自語。目光卻依舊落在下方舞台邊緣幾個女生圍著看舞蹈回放的剪影上,視線沒有聚焦。她在找一個足夠日常、足夠將剛才那點被牽引出的、細微漣漪重新壓回去的錨點,“……味道還行嗎?”
這話問得突然,甚至跳脫。但江明華幾乎立刻就懂了她的用意。一種了然又帶著點心領神會的愉悅瞬間點亮了他的眼眸。
“嗯,”他應道,嗓子眼帶著一點被笑意潤透過的低啞,“簡直比競賽標準答案還讓人……提神。”他故意拖長了最後兩個字的尾音。感受到手腕處傳來極其輕微的一下反捏——是林雪萍的手指隔著衣料在他手上快速壓了一下,像是對這個有些刻意的評價做出的小小反擊。
他眼底笑意更深,沒有再說話。隻是極其自然地、用肩膀最外側的位置,極其克製又迅速地貼了一下林雪萍同樣位置的肩線。一個快得在光影變換下難以被察覺的依靠姿態,一觸即分,甚至沒有在影子上引起分毫波動,仿佛隻是為了調整站姿的順勢而為。
兩人重新安靜下來。下方舞台上的燈光師終於調好了主光束,一束耀眼的白光驟然刺破體育館暮色漸深的半明半暗,打向空無一物的舞台中央,光柱裏的塵埃如金粉般狂舞。鍵盤手即興的旋律也在這一刻恰到好處地滑向一個帶點惆悵的休止符。
長長的、彼此交織的影子上,似乎有一道模糊的輪廓微微傾側了那麽一點點的角度,像是光影裏無聲的訴說,與那道被拉得極長的影子重合部分,好像又悄然密實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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