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課後時光:咖啡的餘溫與摩天輪的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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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的雨終於徹底停了,濕漉漉的梧桐葉片在午後的陽光裏閃著晶瑩的光。高二三)班的教室裏,隻剩下林雪萍整理教案的身影,以及剛結束家長會、正打算離開的江明華。
    空氣裏還殘留著家長們身上混合的香水、皮革和一絲未散盡的雨水泥土氣息。江明華鬆了鬆領口,那身為了參加家長會而特意翻出來的合身西裝,此刻讓他覺得有些束縛。他走到講台邊,看著正彎腰把一疊批改好的生物作業放進文件夾裏的林雪萍。
    她的側臉線條在從窗戶斜射進來的光線下顯得柔和而專注,幾縷碎發不聽話地垂在額前。講桌上,靜靜地躺著他一小時前簽下的那張成績單——江韻華那依舊穩定在中上遊、看不出太大進步,但也似乎沒有特別顯著槽點的表現。
    “林老師,”江明華開口,聲音比剛才在眾多家長環繞時要低沉、隨意了許多,“關於韻華生物那幾道典型的遺傳題……”
    林雪萍抬起頭,目光落在他臉上時,方才麵對家長時的專業溫和沒有褪去,但眼底深處似乎多了一抹不易察覺的柔軟漣漪。她看了一眼那張成績單:“哦,那幾道問題確實比較綜合,他在審題和分析上還是缺乏了一點係統性和深入性。不過,他的進步在於,”她頓了頓,嘴角微微彎起一個淺淡卻真實的弧度,“至少都看懂了題幹問什麽,沒再出現那種讓人啼笑皆非的答案。” 她想起江韻華曾經交上來的一份作業,關於減數分裂,他畫了個類似交通樞紐的圖,旁邊標著“基因大搬家”,解釋得倒是自成一派。
    江明華也忍不住笑了,心底那點因弟弟成績不夠拔尖而產生的些微沉重感,被眼前人的輕鬆態度和她回憶起趣事時眼底那抹俏皮的光暈瞬間化解。他點了點頭:“那就好,慢慢來。這小子……” 他語氣裏是兄長慣有的無奈與包容。
    “嗯。”林雪萍應了一聲,收拾教案的動作沒停。
    “中午沒吃飯吧?” 江明華忽然問道,目光掠過林雪萍桌上那瓶喝了一半的礦泉水,“開完會就直接過來了?”
    林雪萍動作微滯,抬眼看他。江明華的眼神裏帶著一絲了然和關切,那不是家長會上職業化的問候,而是屬於江明華的、對林雪萍的在意。她點點頭,輕聲道:“嗯,習慣了。”
    “哪一起?”江明華很自然地提議,手指無意識地拂過光滑的講台桌麵,“我知道學校旁邊新開了家咖啡館,安靜,三明治也不錯。順便,”他目光掃過那張成績單,又回到林雪萍臉上,“當麵跟你請教請教,我這個‘家長’後續怎麽配合你這位‘老師’的工作?” 他刻意在“家長”和“老師”這兩個詞上加重了一點語氣,嘴角噙著一絲近乎狡黠的笑意,帶著點微妙的調侃。
    林雪萍的臉頰不受控製地泛起極淡的紅暈,如同清水滴入朱砂,迅速漾開又悄然隱去。教室裏沒有其他人,他這番別有用心的話像羽毛輕輕搔刮過心尖。她快速收拾好最後幾本教案,拿起自己的手包:“走吧。”
    “清瑤,你昨天那段英語配音作業真的太神了!那個語氣,那個節奏,簡直像是從原版電影裏摳出來的!你怎麽做到的啊?”
    許清瑤放下手機,屏幕上班級群裏正瘋狂刷著對她的讚歎和一連串“膜拜大佬”的表情包。昨晚她在江韻華的遠程“鞭策”主要是鼓勵和幫她梳理語法)下,確實爆發了潛力錄了一版超級驚豔的配音。
    她微微歎了口氣,有點疲憊,但更多的是完成任務後的輕鬆和小小的驕傲。陽光透過高二文科重點班的玻璃窗,落在她攤開的數學練習冊上。幾何圖形棱角分明,與剛才英語世界的流暢靈動完全是兩個宇宙。
    這感覺就像剛穿著華麗的禮服跳完一支優雅的舞,下一秒卻要把禮服換成工裝去搬磚。
    “哎……”她又輕輕歎了口氣,目光卻不由得瞟向窗外。教學樓對麵的理科實驗班教室,某扇窗戶……不知為何,腦海裏浮現出昨晚屏幕那端,那個“理科怪”一邊聽她結結巴巴的練習,一邊快速打著字糾正她語法錯誤的樣子。
    雖然方法有點簡單粗暴,但……效果好像出奇的好?
    手機又震動了一下。這次不是群聊,屏幕頂端彈出一條新私信。
    [江韻華]:林老師剛才找你沒?說你配音交上去了?
    許清瑤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指尖快速劃開屏幕。
    [許清瑤]:剛剛在群裏看到了。謝謝你啊,江老師挑眉表情)[江韻華]:嘖,你這聲老師叫得我心驚肉跳。別客氣,主要怕你拉低班均分,讓老……嗯,林老師臉上無光。
    [許清瑤]:!白眼表情)哼!得了便宜還賣乖!不過……確實挺難的,最後那段對白差點要我命。
    [江韻華]:知道難就好。要不要考慮拜個師?收費公道,童叟無欺。
    許清瑤咬著下唇,看著屏幕上“拜師”兩個字,還有那賤兮兮的表情符號。陽光似乎變得有點晃眼。她猶豫了一下,指尖在鍵盤上方懸停,然後飛快地敲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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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清瑤]:拜師?我看你是想找機會繼續看我出糗吧鄙視表情)。[江韻華]:偷笑表情)被你看穿了。不過看你為難的樣子……咳,不是,我是說看你求知若渴的樣子,我於心不忍。
    [許清瑤]:哼!假惺惺![那你現在有空沒?數學題卡住了,大神要不要屈尊降貴指導一下?找個安靜地方?]
    消息發出去,許清瑤就有點後悔了。臉頰微微發燙。這是……在主動約他?雖然理由是正當的——請教數學題。可心跳為什麽會像小鹿亂撞?
    她盯著屏幕,手指不自覺地蜷縮。窗外的陽光似乎更明媚了,連風都帶上了點悸動的味道。那個整天吊兒郎當的理科生會答應嗎?還是會繼續嘲笑她?
    推門走進“舊時光咖啡館”時,隔絕了外界的喧囂與陽光,一陣悠揚柔和的爵士鋼琴曲包裹而來。空氣裏彌漫著現磨咖啡豆的焦香和甜點烤箱裏散發出的、令人心安的甜暖氣息。深色的原木桌椅,點綴著綠植的玻璃隔斷,還有牆上懸掛的黑白城市攝影,構成了一方沉靜、私密的小天地。
    兩人被領到一個靠裏的卡座,柔軟的沙發和高度恰好的桌麵營造出舒適的私密感。
    “一杯熱美式,一份……熏雞胸三明治?”江明華看向林雪萍。
    林雪萍看著菜單,剛才在教室裏的那份不自在,被這暖融寧靜的環境悄無聲息地驅散。她點點頭:“可以。再加一杯拿鐵吧,溫的。”
    “好的,兩位稍等。”服務生記下離開。
    一時間,隻有輕柔的音樂在流淌。江明華脫下西裝外套搭在沙發背上,隻著裏麵的淺藍色襯衫,袖子隨意地挽到手肘處,露出結實的小臂。少了職業套裝的拘束,他身上那種隨性又可靠的氣質更加自然地散發出來。
    林雪萍看著他鬆弛的姿態,心底最後一點關於身份的芥蒂也淡去了。她把包放在一旁,微微靠在沙發椅背裏,像是卸下了一部分無形的負擔。
    “其實,”林雪萍先開了口,話題自然地回到江韻華身上,“韻華他很聰明,反應也快,像你。” 她端起水杯喝了一小口,“他缺的不是理解力,而是那股……坐下來深度研究、反複琢磨的勁兒。可能……覺得差不多就行了?” 她用了一個比較委婉的說法。
    江明華了然地點點頭,臉上帶著“知弟莫若兄”的了然:“從小就這樣,小聰明不少,耐心不多。做他哥,習慣了。” 他看向林雪萍,燈光從側麵打過來,在她長長的睫毛下投出一小片溫柔的陰影,“以後他在你課上要是還耍滑頭不認真,隻管……”他故意頓了頓,身體前傾,越過桌麵中間那隻小小的金屬花瓶,壓低聲音,帶著點促狹的笑意,“給我打小報告,家長保證配合老師執行‘家法’。”
    溫熱的氣息帶著他特有的、清爽的男性氣息拂到林雪萍麵前。那“家法”兩個字更是帶著雙重的、引人遐想的曖昧意味。林雪萍隻覺得自己的耳朵尖開始不受控製地發熱。她垂下眼睫,手指下意識地摩挲著溫熱的馬克杯壁,試圖掩飾那點加速的心跳,嘴角卻不自覺地向上彎起:“江先生……這個提議聽起來很‘職業’。” 她用上了家長會時標準的稱呼,語氣卻分明不是那麽回事。
    江明華低低地笑了,笑聲在爵士樂的低音部裏像投入湖麵的一顆小石子,漾開一圈圈波紋。他重新靠回椅背,享受著此刻隻有兩人的私密時光:“當然,‘林老師’的指示,一定落實到位。”
    服務生適時地送上了飲品和食物。溫熱的拿鐵散發著濃鬱的奶咖香氣,熏雞胸三明治烤得金黃酥脆,散發著誘人的香味。
    話題在閑聊中散漫地流淌。不可避免會聊到江明華的工作。
    “……所以,最後那個客戶堅持要我們在方案裏加入那種浮誇的、根本不符合規範的發光設計?”江明華用叉子切下一小塊三明治,語氣是無奈中帶著點好笑的嫌棄。
    “嗯,”林雪萍小口喝著拿鐵,聽得津津有味,“甲方……總會有些奇思妙想。”
    “何止奇思妙想,簡直是挑戰地球引力。”江明華聳聳肩,“我們結構組的同事臉都綠了。項目經理拉著我開了足足一下午的會,反複計算論證,最後給出一個安全範圍內的折中方案。”他頓了頓,眼神裏是職業人慣有的自信光芒,“用更簡潔的幾何造型,配合智能燈光控製係統,同樣能達到那種夢幻效果,而且安全係數高十倍,後期維護成本也低。最終甲方接受了。”
    林雪萍看著他侃侃而談時眉宇間流露出的那股專業和篤定,那是她所熟悉又感到新奇的一麵。工作中的江明華,似乎比平時那個溫柔貼心的男友更多了一種沉靜的力量感,如同磐石。她放下杯子,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麵上輕輕畫著線條:“聽起來很難……但也很有挑戰性。”她看著他,“能解決那些難題,應該很有成就感吧?”
    “嗯,”江明華看著她,目光柔和下來,那種工作的鋒芒悄然隱去,“尤其是想到自己設計的結構可能成為未來很多人每天生活和工作的場景之一,就覺得這點麻煩也值得。”他頓了頓,輕聲補充,“就像……你把他們看不懂的遺傳密碼變成他們能理解的圖表,看著他們恍然大悟的樣子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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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類比讓林雪萍微微一怔,隨即心頭湧上一股暖流。原來,他一直理解著她工作的價值。這種不同領域卻相似的責任感,無形中將兩人拉得更近。她唇角的笑意加深了,像是晨曦穿過雲層:“嗯。”
    咖啡館舒緩的背景樂是另一個世界的低語。許清瑤偷偷瞟了一眼走在自己前麵大約半步、雙手插在校服口袋裏的江韻華。遊樂場傍晚特有的混合著爆米花甜香、烤腸油脂氣息和一點點機器機油的味道撲麵而來,五光十色的霓虹早已迫不及待地開始閃爍,勾勒出巨大摩天輪的輪廓,像是懸在漸暗天際線上的一個璀璨圓環。
    白天緊張的學習和剛剛解開的最後一道幾何題帶來的緊繃感,被這充滿煙火氣的喧囂神奇地稀釋了。他們來這間離大學城稍遠但人氣更旺的老遊樂場,隻因為江韻華一句帶點嫌棄的“那邊新建的太吵,跟馬戲團似的”。
    “旋轉木馬還是海盜船?”江韻華側過臉看她,傍晚微醺的光線柔和了他平日裏顯得有些懶散和不羈的棱角。
    “海盜船!”許清瑤幾乎脫口而出,眼睛亮晶晶的,是女孩天性裏對刺激的向往壓過了短暫的疲憊。
    排了十來分鍾的隊終於坐上高高搖晃的船尾。啟動時輕微的失重感讓許清瑤下意識抓住了麵前的金屬扶手。起落越來越大,船體擺動到最高點的下墜瞬間,強烈的失重感讓心髒幾乎要跳出喉嚨。周圍尖叫聲此起彼伏,淹沒了背景音樂。
    “啊——!”許清瑤忍不住也跟著叫了一聲,聲音帶著點笑又帶著點怕,馬尾辮在急速的風中飛揚。
    坐在她旁邊的江韻華倒是出奇地安靜,隻是在她又一次被巨大的擺動離心力甩得幾乎歪倒時,一條穩穩的手臂無聲地、極為自然地橫隔在扶手與她腰側之間的空隙裏,擋了一下衝擊力。
    沒有言語,隻有堅實的臂膀和溫熱的體溫隔著薄薄的校服襯衣傳遞過來。許清瑤在高空晃蕩的驚慌和被保護的小小安心感交織在一起,心跳更加不規律,一半因為刺激,一半因為身邊這個人無聲的、仿佛理所應當的守護。
    船體緩緩停下。許清瑤解開安全扣,雙腳落地時感覺還有點虛浮,臉頰也因為興奮和剛才的尖叫染著酡紅。她深深吸了口氣,帶著遊樂場特有甜膩的晚風。
    “嚇死我了!最後那幾下!”她拍了拍胸口,笑著看向江韻華。少年的額發也被風吹得有些亂,但眼神清亮,嘴角微微上揚著,那份慣常的散漫下似乎藏著點不一樣的……溫和?
    “還行吧。”江韻華隨口應著,插回口袋的手似乎隨意地活動了一下剛才那隻用來擋護的手臂,“走吧,下個目標是摩天輪?”他抬眼望向那座開始勻速轉動、閃爍著五彩燈光的巨大輪盤,語氣帶著點不經意的征詢。
    “好呀!”許清瑤一口答應。經過剛才的緊張刺激,再看那緩慢旋轉、爬升的透明艙體,仿佛成了令人心安的港灣。
    排隊坐摩天輪的人比海盜船多了不止一倍。兩人並肩站著,隨著隊伍緩慢地一點一點挪動。空氣中彌漫著焦糖爆米花濃鬱的甜香,旁邊小攤上機嗡嗡作響,旋轉出蓬鬆的粉色雲朵。許清瑤拿出手機,對著遠處燈火闌珊的城市夜景拍了幾張。
    “給,”她突然把手機屏幕轉向江韻華,屏幕上赫然是一張剛才在海盜船上抓拍的瞬間——正好是在一個不算太高的擺動點,畫麵有些模糊,但能清晰看到少年側臉,嘴角帶著一點他自己可能都沒意識到的上揚弧度,風把他的額發吹得很亂,眼神卻專注地望著某個方向那方向,正好是她),背景是模糊的、急速下落的遊樂場燈火,“證據!叫你平時那麽拽,坐海盜船也是會笑的嘛!”
    江韻華愣了一下,看著屏幕上那個模糊卻不失神采的自己,以及照片裏那個顯然被風吹得很淩亂的發型。他下意識抬手想理一下頭發,動作到一半又頓住,挑眉看向許清瑤,臉上迅速恢複了那種慣常的、帶著點痞氣的揶揄笑容:“許大小姐,拍照技術……有待加強啊。把我拍得跟剛被台風卷過似的。”
    “哼!”許清瑤飛快地收回手機,護寶一樣,“多生動啊!比你平時裝酷的樣子帥多了!” 嘴上硬氣,臉頰卻悄悄地更熱了些。
    漫長的等待後,終於輪到他們。工作人員拉開門,一個懸掛在巨大輪盤上的透明玻璃艙緩緩停穩在麵前。小小的,圓圓的,像一顆墜落凡間的星辰碎片。兩人走進去,門在身後“哢噠”一聲鎖上,瞬間將下方排隊的喧囂隔離開來。世界仿佛被縮小、提純,裝進了這個緩緩上升的玻璃球裏。
    “好高啊……”許清瑤貼著幹淨得一塵不染的弧形玻璃坐下,俯瞰著腳下逐漸鋪展開來的城市畫卷。路燈串聯成蜿蜒的金色河流,建築物的輪廓亮起萬家燈火,遠處大橋如光帶般橫跨在黑暗的江麵上,車流的燈光變成細小的、流淌的光點。晚風似乎更加清冽,帶著高空獨有的澄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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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韻華坐在她對麵,沒有去看窗外恢弘的夜景,目光落在女孩被燈光映照得格外清晰的側臉上。霓虹的光彩流淌在她細膩的肌膚上,那雙在教室總是寫著認真專注的大眼睛,此刻盛滿了對這廣闊世界的驚歎和純粹的好奇。玻璃艙內異常安靜,除了細微的機器運行聲,隻有兩人近在咫尺的呼吸聲。
    隨著座艙越升越高,地麵的一切都在縮小、淡化,喧囂遠去,仿佛世界隻剩下他們和這片流動的星光之海。一種奇異的安靜彌漫開來,不再是排隊時的緊張或調侃,而是某種沉澱下來的、難以言喻的氣氛在悄然發酵。
    許清瑤似乎也被這種高度和寧靜感染,沒有再說話,隻是專注地看著窗外,隻是交疊放在腿上的手指,無意識地輕輕絞在了一起。
    摩天輪的轉動平穩而緩慢。當他們乘坐的座艙攀升到最高點時,仿佛懸停在繁星觸手可及的夜空中。腳下的城市燈火輝煌,如一片流光溢彩的海洋;頭頂是深邃的夜空,幾顆早到的星辰安靜地閃爍著。整個世界都被溫柔地擁抱在這巨大的圓弧之中。
    玻璃艙內極其安靜。許清瑤依舊望著窗外,但她的呼吸似乎變得輕而緩。江韻華的目光沒有離開她。在這個遠離塵囂的至高點,在那份被無限放大的、純粹的心動麵前,所有的玩世不恭、所有的調侃偽裝似乎都變得蒼白無力,被悄然剝落。
    時間仿佛被拉長了一瞬。
    就在許清瑤的視線正要從那璀璨的燈火中收回、轉向江韻華的瞬間——
    少年動了。
    沒有聲音,也沒有遲疑。他像是被某種比摩天輪自身更高的力量牽引著,越過艙內那狹小的空間距離,探身靠近。他的動作輕柔而堅定,帶著一種破開所有玩笑和試探壁壘的、不容置疑的認真。
    下一秒,溫熱的、柔軟的觸感,像一滴帶著星光溫度的露珠,輕輕落在了許清瑤微涼的唇瓣上。
    那是羽毛拂過般的輕盈,短暫得如同星光的一次眨眼。
    卻帶著足以照亮整個青春夜空的力量。
    許清瑤的身體瞬間僵硬了。所有思維驟然凝固,大腦一片空白。唯有那一點清晰的、帶著少年灼熱氣息的吻痕,烙印在唇上,像燃起了一小簇溫柔的火苗,以燎原之勢迅速席卷了所有感官。她甚至忘了呼吸,長長的睫毛劇烈地顫抖著,如同受驚的蝶翼。
    江韻華退了回去,回到了座位上。他的氣息有些不穩,耳根在透明艙裏流轉的彩燈光下,紅得異常明顯。他沒有再看許清瑤的眼睛,目光微微垂落,像在盯著自己放在膝蓋上的雙手。整個玻璃球裏的世界被放大了無數倍的心跳聲充滿。
    那不是一個深吻,甚至算不上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接吻。它太過短暫,太過淺嚐輒止。
    但它卻是如此真實,如此清晰地宣告著一種改變。
    就在這凝滯般的沉默中,摩天輪的最高點已然劃過,座艙開始緩慢地、循著巨大的圓弧軌跡,朝著地麵那喧囂的真實世界下沉。那些被隔絕的噪音——孩子的歡笑、音樂的旋律、遠處商販的吆喝——開始微弱地滲透進這個玻璃的小小世界。
    然而,座艙內的靜默,仿佛比剛才更加深刻了。它不再是尷尬的空白,而是一種被某種過於強大的情感衝擊後、暫時無法用言語填滿的悸動空間。
    許清瑤的手指依舊無意識地絞在一起,指節微微發白。唇上那短暫而真實的觸感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雖然微小,卻激蕩起無數細密、混亂的漣漪,不斷擴散,衝擊著四肢百骸,帶來一陣陣陌生而灼熱的顫栗。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臉頰、耳朵,甚至脖頸都熱得發燙,心髒在胸腔裏瘋狂跳動的聲音幾乎要震破鼓膜。她想說點什麽,隨便什麽話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可喉嚨卻像被什麽堵住了,幹澀得發不出任何聲音。視線完全無法聚焦,窗外的流光溢彩在視網膜上模糊成一片斑斕的光斑,什麽都看不清,整個世界都失真了。
    江韻華維持著微微低頭的姿勢,似乎仍在研究自己放在膝蓋上的手指輪廓。平日裏的散漫和那點壞壞的痞氣此刻蕩然無存,隻剩下一種近乎笨拙的安靜。他不敢看許清瑤,害怕看到任何可能讓他無地自容的、諸如“你竟然敢?!”或者“你瘋了?!”之類的表情。這次,他不再遊刃有餘,不再能用一句玩笑話輕鬆帶過。剛才那一刻的衝動是如此的清晰、如此的無法否認,連他自己都被那純粹的心意驚到了。座艙下沉著,霓虹燈的光芒像流動的彩帶從他緊繃的側臉上飛快地掠過。隻有他自己知道,放在身側的手心在微微冒汗,心跳也撞得比剛才跳樓機下墜時還要猛烈。
    沉默是唯一的語言。他們像被拋入湍急心流的兩片樹葉,在星光和燈火交織的旋渦中沉浮,笨拙地消化著那個吻帶來的、翻天覆地的衝擊。
    座艙落地,門“哢噠”一聲打開。外麵等候區的嘈雜人聲瞬間湧入。
    “走吧。”江韻華終於抬起頭,聲音有點幹澀,沒有看她,率先站了起來,動作有些倉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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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許清瑤也如夢初醒,連忙跟著站起身。站起來時才感覺腿有點發軟,膝蓋細微地抖了一下。她低著頭,快步跟在他後麵走出艙門。
    城市的喧囂撲麵而來,各種聲音、氣息交織著,熱浪滾滾。然而兩人之間那份沉默的真空層卻異常頑固,並沒有因為環境的改變而立刻消散。他們並肩走著,卻隔著一小段微妙卻清晰的距離。
    夜晚的風帶著涼意,吹過發燙的臉頰,帶來一絲清醒。剛才那個短暫接觸帶來的強烈悸動,並沒有因為走出玻璃艙而平複,反而在心尖細細密密地疼著、癢著,像無數小火花在劈啪作響。
    江明華替林雪萍拉開了咖啡廳厚重的玻璃門。外麵已是華燈初上,暮色四合,晚風帶著清爽的涼意吹散了咖啡館內沉積的暖香。
    “車停在那邊。”他指了指不遠處。
    “嗯。”林雪萍輕聲應著,肩並肩地跟他走在街邊林蔭道上。路燈的光暈在剛剛被雨水清洗過的路麵上反射出柔和的光芒。晚餐的細節在腦海中閃過,那些輕鬆的話語,關於弟弟、關於工作、關於生活的細碎分享。剛才點的拿鐵,她並沒有喝完,溫熱的杯子捧在手中許久,最後涼透了。但最後結賬時,江明華很自然地接過服務員遞來的卡片和筆簽名,指尖不經意擦過她放在桌麵的手指,那溫熱的觸感卻一直停留到現在,比咖啡的溫度更恒久。
    路燈橘黃色的光流淌過林雪萍柔和的側臉線條,晚風拂起她頰邊的幾縷發絲。江明華放慢了腳步,側頭看著她。
    “在想什麽?”他的聲音在傍晚微涼的風裏顯得格外溫和。
    林雪萍似乎才從思緒裏抽身,抬眼對上他專注的目光,路燈的光點落在他眼底,亮得驚人。她微微勾起唇角,那笑容淺淺淡淡,卻透著心滿意足的安然:“在想……剛才的熏雞胸三明治挺好吃的。”
    江明華低笑出聲,肩膀微聳。他很清楚,她想的絕不僅僅是三明治。但他也喜歡看她這副含蓄而溫暖的模樣。“喜歡的話,下次我們再來。”他很自然地應承著,眼神掠過她微揚的唇角,在夜色下顯出溫潤的光澤。心頭一動,很自然地伸出手,寬大的手掌覆上她垂在身側、有些微涼的手背。
    溫暖有力的手指輕輕握住她的,指尖帶著薄繭,是日常接觸圖紙工具留下的痕跡,包裹住她微涼纖細的手指,熱度透過肌膚清晰地傳遞過來。沒有用力,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占有和宣告。
    林雪萍微微一僵,指尖輕顫了一下。但那種熟悉的、來自他的安定感迅速撫平了瞬間的悸動。她沒有抽回手,反而用指尖微小的力量,輕輕回握了一下。晚風帶著城市的夜氣拂麵而過,掌心緊密貼合處傳來的暖意卻像一個小小的火爐,隔絕了所有清寒。她輕輕“嗯”了一聲,垂下眼睫,任由他牽著手,一步步走向停車的地方。
    夜色溫柔地包裹著並肩的身影,交握的雙手是他們此刻無聲的對話。
    推開家門時,客廳溫暖的光線和熟悉的飯菜香氣撲麵而來。江明華換下鞋,習慣性地朝廚房望了一眼,父母應該都在。
    “哥,才回來?”一個聲音從旁邊的玄關陰影裏傳來。
    江明華動作一頓,循聲看去。江韻華正懶洋洋地靠在那麵巨大的鞋櫃旁,像是剛從外麵回來,校服外套脫了搭在臂彎,劉海似乎被風吹得有點亂,眼神有點飄,看著別處,耳朵在玄關暖黃的射燈下卻透著點異常明顯的、可疑的紅暈。
    “嗯,去參加了你的家長會。”江明華一邊掛起外套,一邊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他這副顯然心神不寧的樣子,“聽林老師提了提你最近的情況。”他故意加重了“林老師”三個字。
    果然,江韻華聽到這個名字,肩膀幾不可察地繃了一下,飄忽的眼神總算落回來一點,但依然不跟江明華對視:“……哦,她說什麽了?”語氣帶著點少年特有的、試圖掩飾的不自然。
    “說你那些奇思妙想的答案少了,值得表揚。”江明華走到他身邊,故意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哪混了?耳朵這麽紅?”他饒有興致地看著弟弟耳根那抹揮之不去的緋色。
    江韻華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後退了半步,避開了他的手,抬手飛快地揉了一下自己滾燙的耳朵:“外麵……風大,吹的!”他聲音提高了半度,更像是在給自己打氣,然後像是想起了什麽,快速轉移話題,“對了,我那道物理競賽題解出來了!用了一種你都沒想過的方法!”說完像是怕被繼續追問什麽,也不等江明華反應,抓起書包就往樓上衝,“我先洗澡了!”
    腳步聲咚咚咚消失在樓梯盡頭。
    江明華站在原地,看著弟弟堪稱落荒而逃的背影,又想起剛才握在掌心的那份溫軟細膩,唇角不由得勾起一抹了然的笑容。這個晚上,似乎對兄弟倆而言,都有著不同尋常的觸動。
    口袋裏的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江明華掏出來點亮屏幕。
    來自:[林雪萍]
    [林雪萍]:到家了吧?
    [林雪萍]:今天的咖啡…還有三明治,都很棒。笑臉表情)
    指尖劃過屏幕,仿佛又感受到那股溫存。江明華回複。
    [江明華]:剛到。明天午休給你帶哪家的新品蛋糕?聽說芝士的很有名。
    [林雪萍]:驚訝表情)你怎麽知道我想說這個?
    信息秒回,還附帶了一個俏皮的表情符號。燈光下,江明華看著屏幕,眼神溫柔。也許,那個關於新品蛋糕的小小默契,就是今天這個帶著咖啡香氣、意外邂逅和家長會記憶的夜晚,最好的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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