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午後，陽光褪去了盛夏的灼熱，變得溫煦而慵懶，透過高大的梧桐樹葉，在通往教學樓的林蔭道上灑下斑駁的光影。江明華剛結束了一場物理隨堂測驗，大腦還殘留著公式和計算的餘韻，腳步卻比平時輕快了幾分。他剛從教室後門出來，就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倚在走廊盡頭的窗邊，正低頭看著手機，微卷的長發垂落，遮住了小半張側臉。
    是林雪萍。
    她似乎剛上完課，手裏還拿著教案夾，另一隻手握著手機，眉頭微蹙，像是在回複什麽信息。陽光勾勒著她柔和的輪廓，在白色襯衫的領口處投下淺淺的陰影，整個人安靜得像一幅畫。
    江明華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快了一拍。自從圖書館那個咖啡香氣氤氳的下午之後，兩人之間那種心照不宣的默契更加牢固，但礙於身份和校園環境，每一次公開場合的“偶遇”都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甜蜜。
    他調整了一下呼吸，裝作若無其事地走過去，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裏顯得格外清晰。
    林雪萍似乎感應到了什麽，抬起頭。看到是他，那雙沉靜的眸子裏瞬間漾開一絲不易察覺的柔光，嘴角也微微彎起一個弧度。她迅速收起手機，將教案夾換到另一隻手上。
    “考完了？”她的聲音很輕，帶著老師特有的溫和，但隻有江明華能聽出裏麵細微的不同。
    “嗯。”江明華在她麵前站定，距離不遠不近，恰好是普通師生交談的距離。他聞到她身上淡淡的、幹淨的皂角香氣，混合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屬於她的獨特氣息。“感覺還行，最後一道大題有點繞。”
    “是那個關於能量守恒和動量結合的題？”林雪萍立刻接話，眼神裏流露出專業的關切，“那道題確實需要點巧思，關鍵在於建立模型時……”
    她自然而然地開始分析題目要點，語速平穩，邏輯清晰。江明華專注地聽著，目光落在她開合的唇瓣上，心思卻有一半飄到了別處——她今天塗了很淡的、幾乎看不出來的粉色唇膏，襯得膚色更加白皙。
    “……所以，下次遇到類似的問題，不妨先從整體能量變化入手。”林雪萍總結道，然後像是想起了什麽，從隨身攜帶的帆布包裏拿出一個保溫杯，“喏，給你的。”
    江明華一愣，下意識接過。保溫杯是淺藍色的，觸手溫熱。
    “是羅漢果茶，”林雪萍解釋道，眼神飄向別處，耳根似乎有些泛紅，“秋天幹燥，看你最近……嗯，嗓子好像有點啞。”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幾乎成了氣音。
    江明華握著溫熱的杯子，指尖仿佛被燙了一下，一股暖流瞬間從手心蔓延到四肢百骸。他最近確實因為複習熬夜加上在咖啡店打工，嗓子有點不舒服，隻是隨口提過一次，沒想到她竟然記住了。這份細膩的關心，像羽毛輕輕拂過心尖，癢癢的，又無比熨帖。
    “謝謝。”他低聲道，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林雪萍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側過臉，假裝整理了一下教案夾：“快上課了，我先回辦公室。”說完，便轉身要走。
    “等等，”江明華下意識地叫住她，在她疑惑回眸時，指了指自己製服襯衫的袖口，“這裏，沾了點東西。”那是他打工的咖啡店製服，袖口處有一小塊不起眼的咖啡漬。
    林雪萍順著他的手指看去，眉頭微蹙，幾乎是本能地伸出手，指尖輕輕拂過那塊汙漬：“怎麽弄的？”
    她的指尖帶著微涼的溫度，隔著薄薄的襯衫布料觸碰到他的手腕皮膚，帶來一陣細微的戰栗。江明華呼吸一滯，感覺被她觸碰的那一小塊皮膚瞬間變得滾燙。
    “早上打奶泡的時候不小心濺到的。”他解釋道，聲音有些發緊。
    “去員工休息室處理一下吧，我記得那裏有濕巾。”林雪萍收回手，指尖蜷縮了一下，仿佛也感受到了那瞬間的電流。她指了指教學樓另一側通往後勤區域的走廊，“下節是自習課，時間來得及。”
    江明華點點頭：“好。”
    兩人一前一後，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穿過走廊。陽光透過窗戶，在地板上拉出長長的影子，偶爾交匯，又迅速分開。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無聲的張力，混合著羅漢果茶的清甜氣息。
    員工休息室在走廊盡頭，平時少有人來。江明華推開門，裏麵空間不大，隻有簡單的桌椅和一個儲物櫃。他反手關上門，隔絕了外麵的世界，小小的空間裏隻剩下他們兩人。
    林雪萍從儲物櫃裏找出濕巾遞給他。江明華接過，卻沒有立刻去擦袖口，而是看著她。休息室的光線有些昏暗，她的眼眸在陰影裏顯得格外清亮，像浸在水中的黑曜石。
    “雪萍……”他低聲喚道，聲音在狹小的空間裏顯得格外清晰，帶著一種平時不會有的親昵。
    林雪萍的心跳漏了一拍。這個稱呼，在隻有他們兩人的私密空間裏，像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瞬間蕩開層層漣漪。她輕輕“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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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明華往前靠近一步，兩人之間的距離瞬間縮短。他能清晰地看到她長而密的睫毛，看到她白皙臉頰上細微的絨毛，聞到她身上那股讓他心安的、混合著皂角與淡淡書卷氣的馨香。他伸出手，沒有去擦袖口，而是輕輕握住了她拿著濕巾的那隻手的手腕。
    她的手腕纖細，皮膚細膩微涼。林雪萍身體微微一僵，卻沒有掙脫，隻是抬起眼看他，眼神裏帶著詢問，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和期待。
    “咖啡漬不重要，”江明華的聲音低沉而溫柔，拇指指腹無意識地在她手腕內側光滑的皮膚上輕輕摩挲了一下，“重要的是……你泡的茶。”他舉起另一隻手裏的保溫杯。
    這個細微的動作和他話語裏的暗示，讓林雪萍的臉頰瞬間飛起兩朵紅雲。她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像蝶翼般顫動，手腕處被他觸碰的地方傳來一陣陣酥麻，順著血管蔓延開去。她感覺自己的心跳快得不像話，幾乎要撞出胸膛。
    “快……快擦掉吧，等下幹了不好洗。”她試圖抽回手，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顫，卻沒有用多少力氣。
    江明華沒有鬆開，反而握得更緊了些，另一隻手將保溫杯放在旁邊的桌子上。他低下頭，額頭幾乎要抵上她的額發，溫熱的呼吸拂過她的臉頰：“再等一會兒……”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磁性，林雪萍感覺自己的理智在一點點融化。就在這曖昧的氣息幾乎要衝破臨界點時——
    “篤篤篤！”休息室的門被不輕不重地敲響了。
    兩人如同受驚的兔子般迅速分開。林雪萍飛快地抽回手，背過身去，假裝在整理儲物櫃裏的東西，隻是那通紅的耳根暴露了她的慌亂。江明華也立刻轉身，拿起濕巾胡亂地擦著袖口的咖啡漬，心髒還在砰砰狂跳。
    “誰？”江明華清了清嗓子，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
    “哥？你在裏麵嗎？”門外傳來江韻華的聲音，帶著點疑惑，“我好像看到你進來了。”
    江明華和林雪萍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無奈和一絲尷尬。江明華深吸一口氣，走過去打開了門。
    門外站著江韻華，他穿著籃球背心，額頭上還帶著汗珠，顯然剛運動完。他好奇地探頭往裏看：“哥，你躲這兒幹嘛……”話沒說完，他的目光越過江明華，落在了裏麵正背對著門口、假裝忙碌的林雪萍身上。
    “林老師？”江韻華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會在這裏看到自己的生物老師。
    林雪萍不得不轉過身，臉上已經恢複了慣常的平靜，隻是臉頰的紅暈還未完全褪去，眼神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閃躲：“江韻華同學？有什麽事嗎？”
    “哦，沒事沒事，”江韻華撓了撓頭，看看江明華，又看看林雪萍，眼神在兩人之間轉了一圈，忽然像是明白了什麽，臉上露出一絲促狹的笑意，“我就是路過，看到門關著，以為誰在裏麵偷懶呢。”他故意拖長了尾音，眼神瞟向江明華，“哥，你袖口怎麽了？沾了咖啡？”
    “嗯，不小心弄的。”江明華沒好氣地應道，試圖用眼神警告弟弟別亂說話。
    江韻華卻像是沒看見，笑嘻嘻地湊近一步，目光落在江明華放在桌上的那個淺藍色保溫杯上，又看了看林雪萍，然後對著林雪萍，用一種刻意壓低但絕對能讓在場人都聽清的聲音，帶著點調侃和試探，喊了一聲：
    “嫂子？”
    這兩個字像一道驚雷，瞬間劈中了林雪萍！
    她整個人僵在原地，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又迅速湧上，比剛才更加紅豔。她猛地抬頭看向江韻華，眼神裏充滿了震驚、慌亂，還有一絲被戳破秘密的羞窘。她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覺得一股熱氣直衝頭頂，連指尖都在微微發麻。她下意識地看向江明華，眼神裏帶著求助和無措。
    江明華也被弟弟這石破天驚的一聲給震懵了，隨即一股火氣噌地冒了上來：“江韻華！你胡說什麽！”他厲聲喝道，伸手就想把這個口無遮攔的弟弟拽出去。
    江韻華卻靈活地往後一跳，躲開了他的手，臉上依舊掛著那副欠揍的笑容：“哎呀，開個玩笑嘛！林老師別介意啊！”他嘴上說著別介意，眼神裏的促狹卻更濃了，“我打球去了，你們繼續，繼續！”說完，他轉身就溜，留下休息室裏一片死寂的尷尬。
    門被江韻華從外麵帶上了。狹小的空間裏，空氣仿佛凝固了。
    林雪萍站在原地，臉色一陣紅一陣白，胸口微微起伏，顯然還沒從剛才那聲石破天驚的“嫂子”中緩過神來。她緊緊攥著教案夾的邊緣，指節因為用力而有些發白。作為老師，被自己的學生還是男朋友的弟弟）這樣稱呼，那種身份錯位帶來的衝擊和羞恥感幾乎讓她無地自容。
    江明華看著她的樣子，心疼又懊惱。他幾步走到她麵前，想伸手安撫，又怕再次唐突了她。“雪萍，對不起，韻華他……”他聲音幹澀，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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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雪萍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抬起頭，看向江明華，眼神複雜，有羞惱，有委屈，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脆弱。“他……他怎麽會……”她說不下去，聲音帶著一絲哽咽。
    “他瞎猜的，這小子就愛胡說八道！”江明華連忙解釋，“我回頭一定好好教訓他！”
    林雪萍搖了搖頭，眼神黯淡下來：“不是胡說八道的問題……”她頓了頓，聲音低了下去，“他是你弟弟，是我的學生……江明華，我們……”她欲言又止，後麵的話仿佛有千斤重，壓得她喘不過氣。身份的鴻溝，在這一刻被江韻華那一聲“嫂子”赤裸裸地撕開，讓她無法再自欺欺人地享受那份隱秘的甜蜜。
    江明華的心猛地一沉。他明白了她的擔憂和恐懼。他上前一步，不顧一切地握住了她冰涼的手，緊緊攥住，不讓她掙脫。
    “雪萍，”他的聲音低沉而堅定，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看著我。”
    林雪萍被迫抬起頭，對上他深邃而認真的眼眸。
    “聽著，”江明華一字一句地說，“不管他是誰，不管別人怎麽看，你是我喜歡的人，是我想要在一起的人。這一點，永遠不會變。”他的拇指輕輕摩挲著她的手背，傳遞著溫暖和力量，“韻華那邊，我會處理。你隻需要記住，有我在。”
    他話語裏的堅定和擔當，像一股暖流，緩緩注入林雪萍冰冷慌亂的心田。她看著他眼中毫不掩飾的情意和決心，感受著他掌心傳來的溫熱和力量，緊繃的身體漸漸放鬆下來。是啊，他在。他一直都在。那份慌亂和羞恥感，在他堅定的目光和緊握的手中，慢慢被一種更深的依賴和安心所取代。
    她反手，也輕輕回握住了他的手。雖然沒說話，但這個細微的動作已經說明了一切。
    休息室的門再次被輕輕推開一條縫。
    “那個……明華哥？韻華說你在這裏？”一個清脆悅耳，帶著點遲疑的女聲響起。
    江明華和林雪萍同時一驚，迅速鬆開了彼此的手，像觸電般分開。
    門口探進一張明媚動人的臉，是許清瑤。她背著畫板，手裏還拿著調色盤，顯然剛從畫室出來。她好奇地看著休息室裏的兩人，目光在江明華和林雪萍之間掃過，最後落在江明華還沒來得及完全放下的、握著林雪萍的那隻手上，眼神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和探究。
    “林老師也在？”許清瑤的目光轉向林雪萍，禮貌地打招呼，但眼底深處的好奇並未散去。
    林雪萍迅速調整好表情，恢複了老師應有的從容，隻是臉頰還殘留著一絲紅暈：“許清瑤同學？有事嗎？”
    “哦，我是來找明華哥的，”許清瑤走了進來，目光卻若有似無地瞟向江明華，“韻華說他在休息室，讓我過來看看。校慶海報有幾個細節，韻華拿不定主意，想請明華哥過去幫忙參考一下。”她的解釋合情合理，但那雙漂亮的眼睛裏閃爍的光芒，卻讓江明華和林雪萍都感到一絲莫名的不安。
    江明華看了一眼林雪萍，後者給了他一個“你去吧”的眼神。他點點頭，對許清瑤說：“好，我這就過去。”
    他拿起桌上的保溫杯，對林雪萍低聲說了句：“茶，我會喝完的。”然後才跟著許清瑤走出了休息室。
    門被關上。休息室裏隻剩下林雪萍一人。
    她站在原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抬手輕輕按了按還在發燙的臉頰。剛才的驚濤駭浪似乎平息了，但江韻華那聲“嫂子”帶來的衝擊，以及許清瑤那探究的眼神，都像投入湖麵的石子，在她心裏留下了無法忽視的漣漪。
    她走到窗邊，看著樓下江明華和許清瑤並肩走向藝術樓方向的背影，眼神複雜。她拿起江明華放在桌上的濕巾，輕輕擦拭著他袖口那塊已經有些幹涸的咖啡漬。指尖仿佛還殘留著他掌心的溫度。
    身份的秘密，終究是藏不住了嗎？未來，又會怎樣呢？她看著窗外明淨的秋日天空，心裏卻籠上了一層淡淡的、難以言喻的愁緒。但想到江明華剛才那堅定的話語和眼神，那份愁緒中，又悄然滋生出一絲麵對未來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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