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晨曦細雨與檸檬冰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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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陽光,本應是衝破雲層、喚醒萬物的金色希望,此刻卻隻讓窗簾縫隙透入的一線光亮顯得格外刺眼。林雪萍蜷縮在教師休息室角落那張略顯陳舊的單人床上,隻覺得喉嚨像被砂紙打磨過,每一次吞咽都帶來尖銳的疼痛,頭疼更是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箍住,隨著脈搏的跳動陣陣發沉發悶。她有些費力地睜開幹澀的眼皮,望著天花板上那片模糊的白。
昨晚批卷到深夜,回宿舍時似乎被深夜返潮的冷氣激了一下,加之連日來高三備課組的聯考分析會議、教學研討輪番轟炸,鐵打的身體也扛不住這樣連軸轉的消耗。感冒病毒毫無征兆地突襲成功,此刻她感覺自己像個正在被高溫烘烤的軟木塞。
“林老師?您還好嗎?”一個略帶擔憂的熟悉聲音在休息室門口響起。
林雪萍強撐著坐起身,裹緊身上的薄毯,清了清那火辣辣的嗓子,試圖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麽沙啞:“…是韻華啊?沒事,有點不舒服,休息一下就好。”門口站著的是穿著整潔校服、手裏捧著一疊筆記的江韻華。他顯然注意到了老師不尋常的狀態和微微泛紅的臉頰。
“您臉色很差,”江韻華皺著眉走近幾步,放下手中的筆記本,“是不是發燒了?”少年的目光裏帶著真誠的關切。雖說在學校是師生關係,但私底下,林雪萍早已是他認可的大嫂。
“可能有點著涼。”林雪萍不想讓學生擔心,輕描淡寫地說,但額頭上那層細密的虛汗和明顯無力的姿態出賣了她。
江韻華沒說話,轉身快步走到角落的飲水機旁,拿出自己常用的保溫杯那是許清瑤知道他總忘記喝水送的),麻利地接了大半杯溫水。隨後又從自己鼓鼓囊囊的書包裏摸索起來,片刻後,竟掏出一個透明小盒子,裏麵分門別類地裝著幾片獨立包裝的藥片,還有一個係著粉色絲帶的、圓滾滾的檸檬。
“清瑤姐說您今天早上連著兩節課,怕您忙起來忘了。她讓我盯著您吃藥。”江韻華一邊說著,一邊打開藥盒,拿出標注著“感冒”字樣的分格,裏麵是幾片熟悉的退燒藥和感冒藥,“熱水能喝嗎?我給您掰藥片。”
林雪萍有些驚訝地接過水杯,水溫正好入口。看著少年熟練地從檸檬上切下薄薄的兩片,放進杯子裏,又從書包側袋掏出一小包老冰糖,撚了幾顆碎塊放進去攪拌。“她說檸檬冰糖水加了藥效好,能潤喉。”江韻華解釋著,語氣自然,仿佛這“監視”任務是理所應當的。
檸檬的清新酸氣和淡淡的甜味在水中彌散開。林雪萍看著杯中上下沉浮的金黃色檸檬片,抿了一小口溫熱酸甜的水,感覺幹澀刺痛的喉嚨得到了瞬間的舒緩。這分明是許清瑤提前備好的“愛心關懷包”。那姑娘心思細膩,又對林雪萍一直有著不摻虛假的親善當然,很大程度上也與江韻華脫不開關係)。
“許同學…真有心。”林雪萍的聲音依舊沙啞,但帶上了溫暖的笑意。她看著江韻華將藥片遞到她手心,少年眼神裏是純粹的關心,還有一絲完成任務般的得意和不易察覺的…他自己或許都沒意識到的、談及“清瑤姐”時的柔軟光澤。
“她這人就愛操心。”江韻華嘀咕一句,耳朵尖似乎有些泛紅,隨即又正色道:“您趕緊吃藥休息,筆記我放桌上了。第一節是我的課,您要是不舒服就別硬撐了,我們自習就行。”他想了想又補充,“我哥今天在市建築設計院那邊溝通方案,早上電話會議,我晚點跟他說聲?”
“不用專門告訴他,別打擾他工作。”林雪萍連忙說,吃了藥又喝了幾口溫水,“我眯半小時就好,能上課的。謝謝你和許同學了。”她催促江韻華去準備上課,別耽誤時間。
江韻華看她吃了藥,又囑咐了幾句好好休息,才有些不放心地離開了。休息室重新安靜下來,檸檬的香氣和冰糖的溫甜在空氣中淡淡飄浮,奇異地緩解了不適的焦躁感。林雪萍靠在床頭,握著溫暖的杯子,闔上眼瞼。窗外樹影婆娑,鳥鳴婉轉,屬於校園的忙碌晨曲隱隱傳來,而她在這狹小空間裏,被學生或者說未來的小叔子和準弟媳)這種直白又別扭的關心包圍著,心底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原來,除了講台上傳授知識,在學生們眼中,她這個老師,也是會被關心、會被惦念的普通人,這種感覺,真好。
藥力混合著身體的疲憊漸漸上湧,帶著這份微甜的暖意,她沉沉地陷入了淺眠。
午後的陽光終於掙脫了雲層的糾纏,熱烈地灑滿大地。林雪萍硬撐著上完了上午的課,人卻像是被抽幹了精氣神,感冒症狀非但沒減輕,反而更加洶湧——咳嗽開始加劇,整個人如同踩在棉花上。年級組長和辦公室同事看她搖搖欲墜的樣子,堅決將她“押送”到了離學校最近的社區醫院。
門診輸液室裏彌漫著消毒水和淡淡的藥水氣味。林雪萍坐在靠窗的病床上,手背上紮著點滴針頭,冰冷的液體緩慢流入血管。她看著窗外陽光下茁壯成長的常青藤,隻覺得腦子昏沉得厲害,隻想閉上眼再睡一會兒。
“嗒嗒嗒…” 一陣節奏熟悉、略帶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帶著一絲風塵仆仆的氣息停在床邊。
林雪萍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江明華那張寫滿擔憂的臉。他似乎是從工作現場直接趕來的,深色工裝夾克的袖口還沾染著一點點不易察覺的白色灰塵大概是模型材料粉末),頭發被風吹得有些微亂,手裏拎著一個沉甸甸的深藍色大號保溫提桶和一個鼓鼓的紙袋。
“感覺怎麽樣?”他顧不上寒暄,立刻放下東西,伸手探向她的額頭。男人指腹帶著室外奔波微涼的溫度,以及常年握筆繪圖留下的薄繭,與掌心習慣性包裹她手背時的溫熱不同,更清晰地傳達著他此刻的緊張。那專注凝望的眼神,仿佛要穿透表象直達病灶。
“還好…掛上水舒服多了。”林雪萍努力牽動嘴角想擠出一個笑容,但幹裂的嘴唇和嘶啞的嗓音暴露了她的虛弱,“你怎麽來了?韻華還是告訴你了?”
“他那小子能憋住才怪。”江明華搬了凳子緊挨著她坐下,沒好氣地說,但手上動作卻溫柔無比。他旋開保溫桶蓋,一股極其清醇綿長的粥香伴著點點瑤柱特有的鮮香和雞絲滑嫩的氣息瞬間彌漫開,將那刺鼻的消毒水氣味驅散了大半。桶內是濃稠適中、熬得幾乎化開的細膩白粥,浸潤著撕得細碎的雪白雞絲和金黃飽滿的瑤柱粒,點點綠色蔥花點綴其上,光是看著就令人食欲大動。
“張媽用砂鍋熬了一上午的瑤柱雞絲粥,熬爛了,對嗓子好。”他拿出碗勺,仔細地舀了淺淺一小碗,小心避開了熱氣中心,“怕你胃口不好,還加了點特製的嫩薑絲和陳皮茸,提味又暖胃。”他用勺子舀起一點,放在自己手背上試了試溫度,確認不燙了才遞到她唇邊。
這細致入微的動作,自然流暢,仿佛做過千百遍。林雪萍眼眶有些發熱,順從地張嘴含下。粥的溫度正好,米粒軟糯得幾乎入口即化,吸飽了瑤柱和雞湯的極致鮮美,舌尖的味蕾被溫柔喚醒。滑嫩的雞絲無需費力咀嚼,點點薑絲和陳皮帶來微妙的辛香與回甘,極大地撫慰了飽受炎症折磨的喉嚨和空蕩焦灼的胃。每一勺喂食的間隙,他都會輕輕用紙巾擦去她唇角的微小殘漬。
“慢點,還有很多。”他看著她明顯渴望的眼神,聲音低沉溫存,“再吃點這個。”他打開旁邊那個印著城中知名港式茶餐廳ogo的巨大紙袋,裏麵是一個精致的透明小盒,裝著幾隻色澤淡雅、吹彈可破的百合水晶蝦餃。
林雪萍的眼睛亮了一下。這是她最喜歡的那家茶點,特別是這蝦餃,口感清爽又不失鮮美。顯然是她病後胃口不佳,江明華特意繞遠路去買的。
“剛好在市院附近開會,順路。”他輕描淡寫地解釋,動作麻利地夾起一個晶瑩剔透、包裹著粉嫩蝦肉的蝦餃,“沾一點點薑醋汁,提味又不刺激。”他蘸了一點汁,才送到她口中。薄如蟬翼的澄皮破裂,q彈鮮甜的蝦仁和爽脆的筍丁混合著微酸開胃的薑醋香,與溫軟的粥形成絕妙的味覺層次。
他安靜地看著她小口小口地吃,專注得如同在欣賞一件稀世珍寶。輸液室柔和的光線勾勒著他微微俯身的側影,下頷線條繃緊,眼底是深不見底的疼惜。當林雪萍咳嗽突然劇烈起來時,他立刻放下碗筷,輕輕拍撫她的後背,力道適中而沉穩,像一麵可以依靠的牆。等她緩過氣,又立刻遞上溫水潤喉。他替她理好蹭亂的碎發,掖好因為咳嗽而鬆動的被角,每一個細節都照顧得無微不至。
這種被全然嗬護、所有需求都第一時間被察覺被滿足的感覺,在病痛纏身、格外脆弱的時刻,擁有無與倫比的治愈力量。林雪萍看著他忙碌的身影和毫不掩飾的愛意,身體依舊不適,但靈魂深處卻被一種堅實的暖意和安心感包圍。也許愛情最動容的姿態,不是激情燃燒時的熱烈,而是在對方最狼狽、最虛弱時,那份本能的嗬護與不離不棄的溫情。
“睡一會兒吧,”他替她調整好枕頭角度,又摸了摸她微燙的額頭,“我看著液。滴完了喊護士。”
林雪萍點點頭,依賴地蹭了蹭他幹燥溫熱的手心,任由沉沉的睡意將自己包裹。這一次的睡眠安穩而踏實,因為她知道,有人為她守著一方安心的小天地。
暮色初染天際,江韻華背著書包風風火火地衝進了高二年級部那間最大的多媒體教室。明天下午是高二年級的化學科普公開周活動,班級的宣傳海報和主題講解ppt由他和許清瑤主要負責。因為構思新穎、邏輯清晰,化學老師額外給了他們權限使用設備提前排練效果。
教室後方的投影幕布已經亮起,上麵打著他們精心設計的“生活中的奇妙化學反應”主題ogo。許清瑤正屈膝坐在地板上巨大的墊子上,身邊攤開著一大堆參考資料、草圖本、馬克筆,還有一台亮著的平板電腦。她眉頭微蹙,咬著筆杆,長發隨意地在腦後挽了個丸子頭,露出光潔的額頭和優美的頸線。
“我的校花大人,材料分析部分卡殼了?”江韻華把書包往空椅子上一扔,也盤腿坐了下來,目光掃過她平板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獻摘要頁麵。
“是啊,”許清瑤揉了揉發酸的鼻梁,把平板轉向他,“這個案例想用在‘納米催化材料的環保應用’單元裏,數據都很紮實,但轉化成通俗易懂又吸引人的科普表達,總覺得有點幹巴……”她有些苦惱。科普並非堆砌知識,如何深入淺出又保持趣味,是最大的挑戰。
江韻華湊近屏幕快速瀏覽著,鼻尖幾乎要碰到她的鬢發,能聞到她發絲間淡淡的、如雨後茉莉般的清香。他定了定神,指著其中一段:“這個光催化降解有機汙染物的過程,核心是能量轉化引發分子斷裂重組,為什麽不類比成‘陽光下的魔法淨化師’?強調能量來源光)和結果降解),用擬人化製造形象記憶點?”
許清瑤眼睛一亮:“魔法淨化師…這個好!”她立刻拿起草圖本翻到對應章節的版麵設計草圖,“那視覺上可以配合這個形象,做一個動態演示——”她抓起繪圖筆,飛快地在旁邊的草圖本上勾勒出一個由線條光線構成、帶有羽翼般能量觸須的q萌形象輪廓。寥寥數筆,形象生動可愛。
江韻華看著她在柔和的幕布光芒下專注繪圖、眼睫低垂、臉頰因為興奮而泛著粉紅的模樣,心跳沒來由地漏跳了一拍。他趕緊移開視線,掩飾性地清了清嗓子:“嗯,這樣形象就有了。接下來需要把具體的分子層麵機製簡化類比…”
“有了形象,後麵就好梳理了!”許清瑤興致高昂起來,思路如泉湧,“催化劑的表麵官能團參與反應,可以想象成‘淨化師’揮舞的魔法棒觸點…電子傳遞能量就是魔法能量的流動…中間體可以理解為被魔法困住準備被淨化的‘汙物顆粒’!”她越說越興奮,筆下不停,在已有的形象周圍添加著象征性的能量流和分子結構的簡化小圖標。
江韻華一邊聽著,一邊快速翻閱著資料作為補充,時而提醒她某個專業術語轉化的邊界,時而指出某個步驟可能解釋過度導致偏差。兩人配合默契,一個想法新奇善於創意轉換,一個思維縝密擅長把控深度和準確性。討論中不可避免地會產生爭論分歧,但最終總會碰撞出更清晰的思路和更精彩的表達。
忙碌中,許清瑤為了拿一個掉到稍遠的彩色馬克筆,動作稍猛了些,膝蓋在地墊上一滑,身體瞬間失衡,短促地驚呼一聲,整個人朝旁邊倒去。江韻華幾乎是條件反射般伸手去扶,動作快得他自己都沒反應過來。
許清瑤沒有摔在堅硬的地板上,而是歪倒在了一個溫熱的、帶著少年特有皂角氣息的懷抱裏。江韻華的手臂穩穩地接住了她,兩人的姿勢瞬間定格——她半側身倚靠在他胸前,一隻手還下意識地抓住了他胸前的校服衣襟,仰起臉,鼻尖距離他的下頜隻有寸許距離。
兩雙年輕的眼睛在極近的距離裏撞上。她的眼中還帶著未散盡的驚惶,而他那平時總是帶著點玩世不恭或調侃意味的眸子裏,此刻隻剩下純粹的緊張和關切。空氣中仿佛有電流無聲掠過。投影機風扇的嗡鳴、窗外的風聲、遠處操場傳來的模糊呼喊…所有聲音都在此刻淡去。
時間一秒、兩秒地流淌過去,他們卻都像被施了定身咒。許清瑤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校服下溫暖有力的肌肉線條,以及胸腔裏那擂鼓般強烈急促的心跳,仿佛就在她耳邊咚咚作響。江韻華的感官更是如同炸開,少女柔軟的發絲蹭在他的脖頸和下頜,帶著清甜的香氣;她抓著他衣襟的手指纖細,透過薄薄的布料傳來微涼的觸感;她仰起的麵龐在投影變幻的光線下美得驚人,近在咫尺的唇瓣因為驚愕而微微張開,溫熱的呼吸帶著一絲甜香輕輕拂過他的下巴。
太過接近的距離讓他們都無法正常思考,連呼吸都下意識地放輕放緩,一種強烈而陌生的悸動和無所適從的曖昧氛圍在狹小的空間裏瘋狂滋長,像一團甜蜜又滾燙的霧氣,將兩人緊緊裹住。
還是江韻華率先找回了被衝擊得七零八落的意識,臉騰地一下紅到了耳根。他幾乎是觸電般地微微鬆開手臂的力道,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咳…沒…沒事吧?摔疼沒?”聲音緊繃得不像話,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流暢。
許清瑤如夢初醒,像受驚的兔子般猛地向後挪開身體,原本抓著他衣襟的手也瞬間鬆開,臉頰紅得幾乎滴血,連小巧的耳垂都染上了漂亮的緋色。“沒…沒有…”她低頭慌亂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蹭亂的衣擺,聲音細如蚊蚋,不敢再看他。地上那隻引起這場“事故”的藍色馬克筆安靜地躺在那裏,像個無辜的見證者。
兩人之間陷入了一種微妙至極的沉默,隻有心跳聲在耳畔各自轟鳴。氣氛尷尬又粘稠,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熱度和旖旎的暈眩感。
江韻華隻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往頭頂湧,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他下意識地抓了抓後腦勺,視線在地墊上胡亂飄著,試圖尋找一個安全的話題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曖昧氣氛。“那…那個催化劑的穩定性數據好像還差一個對照表…”
“啊?哦,對…對…數據…”許清瑤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連忙抓起平板,手指在屏幕上滑動得快得出現殘影,語速卻有些結巴,“我…我看看具體是哪幾組…是在這個文件夾…”
他們重新投入到工作裏,眼神卻都極其默契地避開了對方的臉,隻將注意力聚焦在資料和數據上。然而,方才的意外接觸所帶來的、那種深入骨髓的悸動和滾燙的、名為“心動”的種子,卻已經猝不及防地被這場“摔倒”深深植入了彼此的內心深處,留下了一個難以磨滅的烙印,在表麵的專注之下暗暗發酵、生根。偶爾筆尖無意相碰,都會讓兩人的手指瞬間彈開,耳廓上好不容易褪去的紅暈又會卷土重來。這無聲的電流,成了此刻多媒體教室裏最隱秘也最令人心跳加速的背景音。
霓虹初上,城市的燈火點燃了夜晚的繁華。老江家祖傳的那個帶著小院子的老房子飯廳裏,彌漫著濃鬱溫暖的食物香氣。大病初愈的林雪萍難得早早結束工作,和江明華一同回來吃飯。餐桌上擺著張媽精心準備的清淡滋養菜肴,以照顧她剛好的胃口。
江韻華回來得稍晚些,進屋時還帶著幾分未散的、屬於少年人的那種又雀躍又有些心事重重的神色。林雪萍注意到他坐下吃飯時,眼神總是下意識地瞥向自己放在旁邊椅背上的包——那個包上,掛著一個簇新的、藍色的塑料水鑽小吊飾之前還是素色的)。許清瑤下午“不小心”落在他那兒的。
江明華不動聲色地將弟弟的神態盡收眼底。飯後,兄弟倆在廚房水槽邊一個洗碗一個擦拭。水流嘩嘩作響,衝走了碗碟的油汙。江明華突然開口,語氣帶著點過來人的調侃,聲音不高,卻直擊核心:“今天下午…是‘幫’許清瑤做科普材料,還是被‘幫’得摔了一跤?”他側頭看著江韻華,眼神促狹又了然。
江韻華擦盤子的手猛地一僵,臉皮瞬間又湧上了熟悉的血色,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哥!你說什麽亂七八糟的!我們是在正經工作!”反駁得又快又急,卻因為心虛反而沒了底氣。
“嗯,‘正經工作’,能把人做到你懷裏去?”江明華慢悠悠地繼續擦盤子,嘴角噙著壓不下去的笑意,“還緊張到手心出汗?”他眼神示意了一下弟弟握住盤子的那隻手。
江韻華觸電般收回手,在褲子上蹭了蹭,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羞惱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從小到大,他在這個大哥麵前那點小心思總是藏不住。尤其……是在那個叫許清瑤的女生麵前。
“人家姑娘挺不錯的。”水聲停歇,江明華將擦幹的盤子放進瀝水架,順手接過弟弟擦了一半的盤子,語重心長又帶著調侃,“你要是真有點心思,就別慫,大大方方的。當然,分寸自己拿捏好。”他用濕漉漉的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留下一個戲謔又帶著鼓勵的眼神,轉身走了出去,留下江韻華一個人對著水流呆呆地站著,耳根紅得像熟透的蝦。
夜色漸深,庭院靜謐。老房子的隔音很好,二樓的臥房點著暖黃的床頭燈,映出一室溫馨。
洗去一身疲憊和淡淡的消毒水味,林雪萍披著柔軟的睡袍靠在床頭。感冒雖然褪去,但身體經曆了一場小小戰役,依然有些疲軟。江明華坐在她身邊,輕輕梳理著她半幹的長發,動作細致耐心。梳齒溫柔地穿過帶著洗發水香氣的發絲,按摩著頭皮,帶來極其舒適的放鬆感。
“今天韻華送筆記送藥的架勢,”林雪萍想起清晨休息室裏少年緊張認真的模樣,忍不住笑道,“倒有幾分你認真工作的樣子了。” 她喜歡看他們兄弟間這種無需言說卻自然流淌的相像。
“那小子?”江明華手上的動作未停,想到下午弟弟在廚房的窘迫,輕笑一聲,“裝模作樣還行。心思全在別處。” 他用眼神指了指窗外對麵亮著燈光的房間——那是許清瑤家的方向。顯然,弟弟下午那點小小的“意外”,他早有耳聞或者說洞察)。
林雪萍也莞爾。她對江韻華和許清瑤之間日益明顯的微妙情愫,自然樂見其成。少年少女純真熱烈的喜歡,像春日陽光下的花苞,羞澀又充滿力量。
空氣中流淌著家常的寧靜與溫柔。江明華放下梳子,指尖流連在她的發梢,目光落在她恢複了些紅潤、但依舊帶著一絲倦意的臉上。他傾過身,溫熱的唇輕輕印在她光潔的額頭上,帶著無言的撫慰和珍愛。
“好點沒?”他的聲音貼在耳邊響起,低沉悅耳。
“嗯,”林雪萍慵懶地應了一聲,側過身,自然地依偎進他堅實溫暖的懷抱裏,找了個最舒適的位置,臉頰貼著他質料柔軟的睡衣,“就是容易犯懶。” 他身上清冽又熟悉的氣息是最好的安神香。
江明華收緊手臂,將她溫軟的身子完全圈入懷中,下巴抵著她的發頂,滿足地喟歎一聲。她的病好了,又重新回到他的臂彎裏,這份充盈和實在感,千金不換。
“犯懶就好好歇著,有我呢。”他在她發間輕聲低語,溫厚的手掌在她背上不輕不重地緩緩摩挲,傳遞著令人安心的力量。台燈暖黃的光線將兩人相擁的身影拉長,印在素雅的牆壁上,形成一幅寧靜溫暖的剪影。
夜更深了,窗外的星子疏朗明亮。房間裏隻剩下他們彼此均勻綿長的呼吸聲,交織在一起。白日校園的匆忙、課堂的知識傳遞、事業的努力打拚,在這緊密相擁的時刻都化作了無聲的背景。此刻,隻有他的體溫、他的心跳、他沉穩的呼吸,是治愈一切疲憊與不安的藥引。這是屬於他們的,最簡單也最深邃的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