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回 瀟湘館寶黛情牽 祭侄帖惹淚潸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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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這一日,晨曦初綻,恰似金縷般的柔光,悄然傾灑於瀟湘館那片蓊鬱的翠竹之上。竹影斑駁陸離,疏密有致,仿若一幅渾然天成的水墨畫卷,悄然映於窗欞,透著幾分清幽與雅致。林黛玉悠悠轉醒,惺忪睡眼間,盡顯嬌柔之態。在紫鵑、雪雁二人悉心侍奉之下,徐徐開啟晨起的梳妝之程。
紫鵑手捧銅盆,盆中溫水嫋嫋升騰著熱氣,仿若夢幻的輕煙,帶著溫潤的水汽。雪雁則輕遞巾帕,那巾帕質地輕柔,繡工精細,其上所繡的蘭花栩栩如生,似要在風中綻放。二人一舉一動皆是嫻熟而輕柔,滿含著對自家姑娘的關切與體貼。
那梳妝台上,羅列著各式精巧絕倫的妝奩,皆為賈府精心置備的稀罕物件。或為羊脂玉雕琢而成的粉盒,瑩潤剔透;或為金絲鑲嵌寶石的簪子,璀璨奪目。每一件都彰顯著賈府的富貴與奢華,亦可見對林黛玉的珍視。
林黛玉對鏡而坐,雪雁為其梳理如墨長發,那發絲柔順亮澤,仿若的黑色綢緞。紫鵑於一旁小心翼翼地挑選珠翠發飾,手中拿著一支碧玉簪,簪身雕刻著精致的花紋,簪頭鑲嵌著一顆圓潤的珍珠,在晨光下閃爍著柔和的光芒。紫鵑輕聲問詢:“姑娘,今日戴這支碧玉簪,可還合心意?”林黛玉微微頷首,眸光流轉間,盡顯溫婉柔媚之態,恰似春日裏盛開的花朵,嬌豔而不失端莊。
梳洗穿戴停當,入畫蓮步輕移,端來早餐。置於桌上的,是一碗熱氣氤氳的稀粥,那粥熬得濃稠綿密,顆顆米粒飽滿圓潤,恰似被歲月溫柔嗬護的明珠。旁邊兩碟爽口小菜,一碟是翠綠欲滴的醃筍絲,切得粗細均勻,每一小段都散發著清新的竹韻,仿佛能讓人嗅到江南竹林的清幽氣息;另一碟是醬漬蘿卜丁,色澤紅亮奪目,觀之便令人食指大動。
這兩碟小菜,賈府的廚師著實費了一番心血。皆因知曉林黛玉乃姑蘇人氏,賈母心疼外孫女,唯恐外麵買來的小菜不夠潔淨,特意嚴令府中廚師自行製作。廚師們豈敢有絲毫懈怠,四處探尋姑蘇小菜的製作秘方,又結合賈府現有的食材反複琢磨嚐試。
這醃筍絲,選用的是特地從南方快馬加鞭運來的鮮嫩竹筍,經精心醃製後,口感清脆爽口,鮮爽之味在齒間四溢;醬漬蘿卜丁亦是選用上乘的蘿卜,調配出獨特風味的醬料,醃製得恰到好處。製作完成後,還特意貼上 “小姐專用” 的標識,足見賈府上下對林黛玉的珍視之情。
林黛玉輕啟朱唇,先舀起一勺粥,送至唇邊,微微吹氣,待溫度適宜,方緩緩入口,細細品味。接著,她又夾了一筷子醃筍絲,送入玉口,清脆的口感在齒間散開,她輕輕咀嚼著,神色間透著幾分愜意。
許是心情頗佳,今日竟是胃口大開,不多時,竟將一碗粥、兩碟小菜吃了個精光,而後滿足地打了一個嗝兒,麵上泛起淡淡紅暈,用那繡著精致蘭花的帕子輕輕擦了擦嘴唇。
入畫見狀,忙過來收拾碗筷。林黛玉在紫鵑的攙扶下,款移蓮步,往園中悠然散步而去。出得瀟湘館,沿著蜿蜒曲折的石子路前行,兩旁的花朵爭奇鬥豔,紅的似火般熱烈,粉的如霞般絢爛,白的像雪般純淨,微風輕拂,送來陣陣甜香,仿佛將人溫柔地包裹在一個綺麗的夢境之中。
不多時,便行至沁芳閘畔。沁芳閘邊,垂柳依依,細長的柳枝隨風翩然飄舞,似是在與清澈的河水喁喁低語。河水潺潺流淌,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偶爾有花瓣悠悠飄落其上,順水而下,宛如一幅靈動的詩意畫卷。
正覺心曠神怡之時,隻見賈寶玉手裏緊握著幾份字帖,腳步匆匆,興衝衝地飛奔而來。他的發帶在風中肆意飛揚,額間微微沁出細汗,神色間滿是迫不及待。尚未站定,便揚了揚手中字帖,笑道:“林妹妹,可算尋到了你心心念念的顏真卿字帖。我聽聞這字帖輾轉多人之手,曆經波折,好不容易才落入我手,想著妹妹定會歡喜,便趕忙送來了。”
林黛玉抬眸,瞥他一眼,嗔道:“你個促狹鬼,總是這般毛毛躁躁,沒個穩重樣子。把字帖拿來我看。”那眼神中雖有責備,卻又帶著幾分親昵,恰似春日裏微風輕拂湖麵,泛起層層溫柔的漣漪。
賈寶玉趕忙遞過字帖,一臉邀功之色,眼中滿是期待,仿佛在等待著林黛玉的誇讚。那眼神猶如孩童等待長輩的嘉獎,純真而急切。
林黛玉接過,緩緩展開,定睛一看,竟然是顏真卿祭奠侄子的那篇《祭侄文稿》。她的目光剛觸到那斑駁而蒼勁的字跡,心便猛地一揪,仿若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隨著逐字逐句地細細翻看,仿佛能透過這泛黃的紙張,穿越時空,看到顏真卿彼時悲憤交加、痛心疾首的模樣。那文稿中所書的家國之殤,讓她不禁聯想到自己寄人籬下、身世飄零的孤苦境遇,一時間,感同身受,悲從中來,珠淚滾滾而下。
林黛玉邊看邊讀,聲音顫抖,每一個字都似從她心底泣血而出:“維乾元元年,歲次戊戌,九月庚午朔,三日壬申,第十三叔銀青光祿大夫、使持節、蒲州諸軍事、蒲州刺史、上輕車都尉、丹楊縣開國侯真卿,以清酌庶羞,祭於亡侄贈讚善大夫季明之靈曰:惟爾挺生,夙標幼德。宗廟瑚璉,階庭蘭玉,每慰人心。方期戩穀,何圖逆賊間釁,稱兵犯順,爾父竭誠,常山作郡。餘時受命,亦在平原。仁兄愛我,俾爾傳言。爾既歸止,爰開土門。土門既開,凶威大蹙。賊臣不救,孤城圍逼。父陷子死,巢傾卵覆。天不悔禍,誰為荼毒?念爾遘殘,百身何贖?嗚乎哀哉!吾承天澤,移牧河關。泉明比者,再陷常山。攜爾首櫬,及茲同還。撫念摧切,震悼心顏。方俟遠日,卜爾幽宅。魂而有知,無嗟久客。嗚呼哀哉!尚饗!”淚水不斷模糊她的視線,卻依舊阻擋不了她對文稿的執著。那哭聲如杜鵑啼血,聲聲哀婉,直叫人肝腸寸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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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鵑在一旁看著姑娘這般傷心模樣,又急又氣,忙轉頭對寶玉道:“寶二爺,你給姑娘看的什麽呀?姑娘今日剛才好些,還吃了一碗粥,你就這般的害她!”那語氣中滿是對黛玉的心疼與對寶玉的埋怨,眼神中亦透著責備之意。
寶玉一心想著討林黛玉歡心,聽聞林妹妹想要顏真卿的字帖,便費盡心思去尋覓。他向來對林黛玉的喜好十分上心,此番尋覓字帖,也是懷著滿腔熱忱,隻盼能博林妹妹一展笑顏。然而,寶玉雖對黛玉用心,卻終究還是少了幾分細膩周全。他隻想著盡快找到字帖,讓黛玉如願,卻未仔細考量字帖的具體內容。在他興衝衝地拿著《祭侄文稿》趕來時,滿心都是即將看到黛玉驚喜神情的期待。此刻看到林黛玉淚如泉湧,寶玉這才如夢初醒,意識到自己闖了禍。他滿心懊悔,呆呆地站在原地,手足無措。此刻,他恨不得時光倒流,重新尋來一份能讓黛玉歡喜的字帖。他焦急地看向黛玉,嘴唇囁嚅著,想要說些什麽安慰的話,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內心不斷自責,暗恨自己的粗心大意,怎麽就沒考慮到文稿內容會勾起黛玉的傷心事。平日裏自己總想著要嗬護黛玉,不讓她受一絲委屈,可今日卻因自己的疏忽,讓她如此難過。
麵對紫鵑的指責,寶玉更是滿臉愧疚,低著頭不敢反駁一句。他深知此次是自己的過錯,隻盼黛玉能快點止住眼淚,哪怕讓他受再多的責怪也甘願。好不容易等黛玉情緒稍緩,他忙不迭地許下承諾,日後定要尋來有趣的物件逗她開心,隻求能彌補今日的過失。
正此時,遠處傳來一陣笑語聲,卻是探春、惜春並著李紈等人,說笑著往這邊走來。探春身著一襲淡粉色的羅裙,裙角繡著精致的海棠花,微風拂過,那海棠花仿若活了一般,輕輕搖曳,顯得活潑而俏麗。她頭上戴著一支金鑲玉的步搖,隨著她的步伐輕輕晃動,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惜春則穿著素淨的月白色衣衫,透著一股淡雅出塵之氣。她的發間插著一支素銀簪子,簡約而不失雅致。李紈麵帶微笑,舉止端莊,身著一件深青色的褙子,上麵繡著暗紋,顯得沉穩而大氣。三人攜手同行,宛如一幅美麗的畫卷。
探春眼尖,遠遠便瞧見林黛玉哭得傷心,忙加快腳步趕了過來,問道:“林姐姐,這是怎麽了?”那關切之情溢於言表,眼神中滿是擔憂。
紫鵑便將方才之事簡略說了一遍。
李紈聽了,忙勸道:“林姑娘,這不過是一篇文稿,你向來心思重,莫要因此傷了身子。寶兄弟也是一番好意,隻是沒考慮周全。你且寬寬心,莫要太過悲傷。”說著,輕輕握住林黛玉的手,眼神中滿是關切。那手溫潤柔軟,傳遞著溫暖與安慰。
探春也在一旁附和:“姐姐,且放寬心些,莫要太過傷懷。這世間之事,本就多有不如意,咱們姐妹在一起,相互扶持,總能尋些開心的事兒。”說著,從袖中掏出一方手帕,遞給林黛玉。那手帕質地細膩,繡著淡雅的梅花,散發著淡淡的香氣。
林黛玉微微點頭,用帕子拭了拭淚,說道:“多謝姐妹們關懷,隻是方才讀這文稿,心中諸多感慨,一時沒能忍住。顏真卿此帖,筆力雄強,卻滿含悲憤。他侄子季明,本是宗廟之瑚璉,階庭之蘭玉,卻遭逆賊戕害,父子俱亡,這般慘痛,實難釋懷。且看這字,塗改之處,皆是他心中血淚,隨意揮灑,卻又渾然天成,盡顯真性情。”
惜春輕聲道:“姐姐所言極是,顏真卿書法,向來以剛正雄渾著稱,此帖更是情至深處,字由心出。”她微微皺眉,眼神中透著一絲感慨,仿佛也能感受到顏真卿彼時的悲痛。
探春接話道:“是極,顏魯公一生剛正不阿,其書法亦如人品,正氣凜然。這《祭侄文稿》,雖為無意之作,卻成就了天下第二行書的美譽。”她微微仰頭,臉上露出敬佩之色,對顏真卿的氣節與書法讚歎不已。
李紈亦點頭道:“正是,書法之道,不僅在筆鋒技巧,更在情感寄托。顏公此帖,千載之下,仍能讓觀者感同身受,實乃非凡。”她目光平和,言語中透著對書法的深刻理解。
林黛玉又輕輕歎了口氣,說道:“我雖不懂書法精妙,但見這字裏行間的悲戚,便如感同身受。想來顏公彼時,定是肝腸寸斷,方能寫出這般泣血之作。而我,亦是身世飄零,寄人籬下,見此帖,怎能不觸景生情。”說罷,又落下幾滴淚來,那淚水晶瑩剔透,宛如珍珠般滑落臉頰。
眾人聽了,皆默默點頭,心中亦有所感。一時之間,沁芳閘畔,雖有微風拂麵,花香陣陣,卻也彌漫著一絲淡淡的哀愁與對顏真卿及《祭侄文稿》的深深感慨。
眾人在園中繼續漫步閑談,隻是那關於顏真卿和《祭侄文稿》的話題,卻如餘音繞梁,久久在眾人心中回蕩。
探春微微仰頭,目光望向遠方,似在思索著什麽,片刻後說道:“顏魯公一生,為家國鞠躬盡瘁,其氣節風骨,不僅體現在這文稿之中,更貫穿於他的言行事跡。安祿山叛亂之時,常山太守顏杲卿與顏真卿兄弟二人,雖身處不同之地,卻皆奮起反抗。杲卿公堅守常山,終因寡不敵眾,城破被俘,其父子二人寧死不屈,慷慨赴義。魯公得知噩耗,悲痛欲絕,這《祭侄文稿》便是他悲憤情緒的極致宣泄。這般忠義之舉,令人敬仰。”她神情莊重,言語中充滿了對顏真卿兄弟的敬佩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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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紈輕輕點頭,眼神中透著讚賞,接口道:“探春妹妹所言極是。顏魯公一生曆仕四朝,身處朝堂風雲變幻之中,卻始終秉持剛正,直言敢諫。他不懼權貴,隻為堅守心中正義,這份勇氣與擔當,實非常人所能及。其書法與為人,相互映照,皆為後世楷模。”她微微皺眉,仿佛在感慨顏真卿一生的坎坷與堅守。
林黛玉微微蹙著眉頭,眼中猶有未幹的淚痕,輕聲說道:“顏公為家國大義,承受如此慘痛之失,其情其誌,怎不令人動容。而我,雖為女子,亦能從這文稿中,感受到他那如山河般沉重的悲痛。我雖身處賈府,承蒙老祖宗與眾人疼愛,然心底那份對身世的哀傷,卻如影隨形。見顏公為侄之殤,便如同見自己身世之悲,難免悲從中來。”說罷,又用手帕輕輕擦拭眼角的淚水,那手帕已被淚水浸濕了大半。
惜春輕輕拉著林黛玉的手,柔聲道:“姐姐,莫要太過傷懷。咱們雖身處閨閣,亦能從顏公這般人物身上,學到堅韌與豁達。雖不能如男子般馳騁疆場,保家衛國,但亦可在這園子裏,相互扶持,過好當下的日子。”她眼神溫柔,充滿了對林黛玉的關懷與安慰。
賈寶玉在一旁聽著眾人之言,心中愈發愧疚,忙道:“林妹妹,都怪我思慮不周,讓你如此傷心。日後我定當更加細心,不再惹妹妹落淚。今日聽姐妹們說起顏魯公事跡,我也深受觸動,改日定尋些寬慰妹妹的好書帖來。”他滿臉懊悔,眼神中滿是自責與對林黛玉的關切。
林黛玉白了他一眼,嗔道:“但願你此次能記住,莫要又像往日一般,說了便忘。”那嗔怪的眼神中,卻又帶著幾分無奈與寵溺。
此時,一陣微風吹過,沁芳閘邊的垂柳依依擺動,花瓣如雪般紛紛揚揚飄落。李紈見狀,笑著說道:“大好春光,咱們莫要總沉浸在這悲傷思緒之中。且說些有趣的事兒,姐妹們一同樂一樂。”她微笑著,試圖緩解這略顯沉重的氣氛。
探春眼睛一亮,拍手道:“正是,前幾日我得了個新奇玩意兒,是個西洋的萬花筒,轉動起來,裏麵五彩斑斕,奇妙無比。改日我拿來,與姐妹們一同賞玩。”她滿臉興奮,眼中閃爍著好奇與期待的光芒。
惜春也來了興致,說道:“那可真好,我還從未見過西洋的玩意兒呢。聽聞西洋之地,風土人情與咱們大不相同,姐姐可得給我們好好講講。”她微微歪著頭,臉上帶著純真的笑容,對西洋的事物充滿了好奇。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氣氛漸漸歡快起來。林黛玉也被姐妹們的情緒感染,麵上漸漸有了笑意。隻是偶爾目光掃過手中的《祭侄文稿》,那一絲潛藏在心底的憂傷,仍會如漣漪般輕輕泛起,但在姐妹們的陪伴與笑語中,也慢慢被溫柔地撫平。
不知不覺間,日影西斜,天邊染上了一抹絢麗的晚霞,如同一幅色彩斑斕的錦繡畫卷。眾人這才意猶未盡地各自散去,而那沁芳閘畔,似乎還留存著她們的歡聲笑語,以及關於顏真卿《祭侄文稿》的深深觸動與感慨,在這春日的餘暉中,漸漸融入了賈府的悠悠時光裏。
且說林黛玉懷揣著那篇《祭侄文稿》,心事重重地回到瀟湘館。一進屋內,她便吩咐紫鵑將文房四寶悉心備好,自己則在書桌前緩緩落座。窗外,夕陽的餘暉透過斑駁的竹影,灑落在書案之上,宛如一層金色的薄紗。那竹影在微風中輕輕搖曳,仿佛也在為林黛玉的心事而歎息。
林黛玉輕輕展開文稿,凝視著那一行行飽含悲憤的字跡,心中的情緒如潮水般翻湧。她提起毛筆,蘸飽墨汁,筆尖微顫,緩緩落下,開始臨摹起來。每一筆每一劃,她都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試圖將顏真卿彼時的心境融入自己的筆觸之中。時而筆觸凝重,似在訴說著家國之痛;時而線條飄逸,仿若在抒發內心的無奈與哀傷。她的眼神專注而堅定,仿佛與顏真卿在這一刻跨越時空產生了共鳴。
隨著時間的悄然流逝,屋內愈發安靜,唯有毛筆在宣紙上遊走的沙沙聲。紫鵑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姑娘,心中滿是擔憂,卻又不敢打擾,隻能不時地為她添些茶水。那茶水冒著嫋嫋熱氣,卻無法驅散屋內那一絲淡淡的憂傷。
不知過了多久,林黛玉終於臨摹完最後一筆。她放下毛筆,長舒一口氣,目光仍停留在那幅臨摹的文稿上,眼神中透著一絲疲憊與釋然。
那幅臨摹的文稿,仿佛凝聚了她此刻所有的情感,每一處筆墨濃淡,都似她內心波瀾的具象呈現。她就這般靜靜地凝視著,像是要將自己的靈魂也嵌入這字裏行間。
恰在此時,隻聽得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輕緩卻又帶著幾分急切。緊接著便傳來賈寶玉那熟悉的聲音:“林妹妹,我來啦!”聲音中透著關切與焦急,似是一路匆忙趕來。林黛玉微微一愣,思緒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從那深沉的情緒中拉回,還未及回應,門已被輕輕推開,隻見賈寶玉帶著襲人、晴雯,端著飯菜走進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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襲人、晴雯二人步伐輕盈,神色恭敬,將飯菜一一擺放在桌上。頓時,屋內彌漫起陣陣誘人的香氣,那是獨屬於江南風味的熟悉氣息。賈寶玉滿臉賠笑,眼中滿是討好之意,徑直走到林黛玉身邊,說道:“林妹妹,今日是我不好,惹你傷心了。我特意讓廚房做了些你愛吃的南方小菜,想著賠個不是,還望妹妹莫要再生氣了。”他一邊說著,一邊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林黛玉的神色,仿佛一隻犯錯後祈求原諒的小鹿。
林黛玉抬眸,瞥了他一眼,嗔道:“你呀,總是這般莽撞。不過看在這些小菜的份上,暫且不與你計較了。”那嗔怪的眼神裏,藏著難以察覺的溫柔,恰似春日裏拂過湖麵的微風,輕柔且帶著暖意。說著,目光落在桌上的菜肴上,隻見一碟水晶蝦仁,顆顆蝦仁晶瑩剔透,宛如白玉雕琢而成,在燈光下閃爍著誘人的光澤,恰似剛剛從碧波中撈出,還帶著靈動的生氣;一碟龍井蝦仁,嫩綠的龍井茶葉與潔白的蝦仁相互映襯,宛如翠玉與羊脂交融,散發著清新的茶香與蝦鮮,仿佛將江南的春日氣息濃縮在這一碟之中;還有一碟響油鱔糊,濃油赤醬,鱔絲鮮嫩,麵上撒著的白胡椒粉與蔥花,更是增添了幾分誘人的氣息,那香氣撲鼻而來,瞬間勾起了林黛玉對家鄉味道的深深眷戀。
賈寶玉笑著說道:“林妹妹,這水晶蝦仁,我特意囑咐廚房,選用最新鮮的河蝦,手工剝殼,再用蛋清和澱粉輕輕上漿,火候也是拿捏得恰到好處,就盼著合妹妹的口味。還有這龍井蝦仁,茶葉是特地從杭州運來的明前龍井,為的就是那股子清新勁兒。”他說得眉飛色舞,眼神中滿是期待,似乎隻要林黛玉嚐了這些菜,所有的不愉快便會煙消雲散。
林黛玉看著桌上的菜肴,心中不禁湧起一絲暖意,那是久未歸家之人對家鄉味道的懷念與感動。她輕聲說道:“難為你還記著我愛吃這些。”說罷,便在桌前坐下,身姿優雅,仿若一幅仕女圖。賈寶玉忙不迭地為她盛了一碗米飯,那米飯粒粒飽滿,散發著淡淡的米香。他又夾了一筷子水晶蝦仁,放入她的碗中,說道:“妹妹快嚐嚐,看看合不合心意。”
林黛玉輕輕夾起蝦仁,放入口中,細細咀嚼,蝦仁的鮮嫩爽滑在口中散開,仿佛味蕾也在這一刻翩翩起舞。她微微點頭,說道:“嗯,味道倒是不錯。”聲音輕柔,帶著一絲滿足。賈寶玉見狀,臉上頓時露出燦爛的笑容,宛如春日裏盛開的花朵,說道:“妹妹喜歡就好,隻要妹妹能開心,我做這些便都值了。”他的笑容純真而燦爛,眼中滿是對林黛玉的寵溺。
眾人在歡聲笑語中開始用餐,瀟湘館內,溫馨的氛圍漸漸彌漫開來,方才因《祭侄文稿》而引發的悲傷情緒,也在這一頓晚餐中慢慢消散。燭光搖曳,映照著眾人的臉龐,仿佛將這一刻的美好定格。
1而在這溫馨背後,是賈寶玉對林黛玉無微不至的關懷,以及林黛玉心底深處那雖被暫時安撫,卻依舊潛藏著的對身世的淡淡哀愁,隻是在這溫暖的氛圍中,它被暫時擱置,等待著在未來的某個時刻,再次泛起漣漪。
用完餐後,屋內燭火搖曳,光影在牆壁上斑駁晃動。襲人和晴雯、紫鵑、雪雁幾人,即刻忙碌起來。襲人手腳麻利,先將桌上的碗筷一一歸攏,那動作嫻熟流暢,毫無拖遝之感;晴雯則手持抹布,仔細擦拭著桌麵的汙漬,眼神專注,不放過任何一處細小的痕跡;紫鵑輕移蓮步,將剩餘的飯菜小心端起,送往廚房,步履輕盈且穩重;雪雁也不閑著,跟在襲人身邊,幫忙傳遞物件,幾人配合默契,有條不紊。
入畫見眾人忙活著收拾,便轉身去沏香茶。不多時,她手捧托盤,蓮步輕移而來。盤中擺放著兩隻精致的茶盞,盞中沏著的香茶,熱氣嫋嫋升騰,茶香四溢。那茶的色澤溫潤,宛如琥珀,透著一股清新雅致的氣息。入畫先將一盞茶輕輕置於林黛玉麵前,輕聲說道:“姑娘,請用茶。”隨後又將另一盞奉給賈寶玉,言語溫婉:“寶二爺,請。”
賈寶玉端起茶盞,輕抿一口,頓覺茶香滿溢,心神為之一暢。放下茶盞後,他的目光便落在了桌上林黛玉臨摹的字帖上。隻見那字帖上的字跡,雖臨摹自顏真卿的《祭侄文稿》,卻又融入了林黛玉獨有的娟秀與風骨。筆畫間,似有千般情緒婉轉流淌,既有顏體的雄渾大氣,又不失女兒家的細膩柔美。
賈寶玉不禁讚道:“林妹妹這字,臨摹得真是絕妙!既有顏魯公的神韻,又透著妹妹獨有的靈秀之氣,觀之令人賞心悅目。”他微微湊近字帖,仔細端詳著每一筆每一劃,眼神中滿是欣賞與讚歎。
林黛玉微微頷首,神色間帶著一絲羞澀與自得,說道:“不過是隨意臨摹幾筆,哪就值得你這般誇讚了。隻是這顏公的字,筆力千鈞,蘊含的情感更是深厚,臨摹之時,仿若能與他心意相通,感同身受。”她輕抬眼眸,目光與賈寶玉交匯,眼中閃爍著對書法見解的光芒。
二人就此打開話匣子,開始熱烈地討論起書法與字帖來。從顏真卿的楷書、行書,談到各家書法的風格特點;從字帖的臨摹技巧,談到書法背後所蘊含的文化與情感。時而輕聲探討,時而各抒己見,言語間盡顯對書法的熱愛與見解。
不知不覺間,夜色漸深,窗外萬籟俱寂,唯有偶爾傳來的蟲鳴聲,在靜謐的夜裏格外清晰。賈寶玉身邊的小廝,在屋外候了多時,見夜深了,忍不住輕聲催促道:“二爺,時候不早了,該回房安歇了。”
賈寶玉這才如夢初醒,意識到夜已深沉。他一臉不舍地看向林黛玉,說道:“林妹妹,時候確實不早了,我這便回去。改日咱們再一同探討這書法之道。” 林黛玉微微點頭,說道:“你且回去吧,夜深路滑,仔細腳下。” 眼神中亦透著幾分不舍。
隨後,賈寶玉在小廝的陪伴下,起身告辭。林黛玉送至門口,目送著賈寶玉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夜色之中。待其走遠,她才轉身回房,在紫鵑的服侍下,寬衣解帶,熄滅燭火,和衣而臥。不多時,屋內便傳來她均勻的呼吸聲,似已沉入夢鄉。而在另一處,賈寶玉也回到房中,在襲人的照料下,安歇下來,整個賈府在夜色的籠罩下,漸漸沉睡,一切都靜謐而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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