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跟我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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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攥著他襯衫的手指用力到發白,肩膀劇烈地聳動,仿佛要把七年裏咽下的委屈、難堪、強撐的堅硬,全在這一刻嘔出來。
“我以為我早就不在乎了……”
她的聲音含糊得不成調:“我到底做錯了什麽……?”
許柏年任由她的眼淚浸透胸前的布料,另一隻手輕輕按在她後腦勺。
他想到她每次受傷流血,藍羽連眼圈都沒紅。
“別難過。”
他的聲音很低,帶著胸腔的震動:“天塌下來,有我頂著。”
藍羽的哭聲更大了,像個迷路的孩子終於找到可以放肆的角落。
辦公桌上的台燈把兩人的影子投在牆上,緊緊依偎著,像株被暴雨壓彎卻不肯折斷的植物。
直到窗外的霓虹換了幾輪光暈,藍羽的哭聲才漸漸歇止,隻剩下抽噎的餘震。
她埋在許柏年懷裏,聲音啞得像砂紙磨過:“抱歉,弄髒你襯衫了。”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許柏年鬆開手,抽了紙巾遞給她,眼底還帶著未散的疼惜:“樓下有家深夜食堂,去吃碗熱湯麵?”
藍羽接過紙巾擦著臉,眼眶紅腫得像兔子,卻忽然笑了,帶著淚漬的那種:“要加兩個荷包蛋。”
正好兩人還都沒吃晚飯。
許柏年笑著應下,替她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
深夜的街道褪去了白日的喧囂,梧桐葉在路燈下投下斑駁的影子。
兩人並肩走著,影子時而交疊,時而分開,倒比白天少了許多緊繃感。
食堂的玻璃門掛著風鈴,推門時叮當作響。
老板是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見了許柏年便熟稔地招呼:“許先生今天來晚了,還剩最後一鍋骨湯。”
“兩碗陽春麵,加四個荷包蛋。”
許柏年拉開椅子坐下:“多放蔥花。”
藍羽坐在對麵,看著牆上泛黃的菜單,指尖無意識地劃過高麗菜卷的字樣。
熱湯麵端上來時冒著白汽,兩個圓滾滾的荷包蛋浮在湯麵上。
“快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許柏年把筷子推給她,自己先挑起一筷子麵吹了吹。
藍羽低下頭,小口小口地吃著。
從小霍衍之便教她吃飯不能發出聲音,喝湯要抿著唇,連咀嚼都得藏在齒間。
許柏年自顧自地把自己碗裏的荷包蛋夾給她:“你明天要去參加拳賽?”
藍羽夾著麵條的筷子頓在半空,湯汁順著麵條往下滑落。
“和東歐的投資方賭的。”
她把筷子放進碗裏:“他們說淺蘇國際的防火牆就像紙糊的,還笑我隻會躲在會議室裏談條款。”
許柏年舀湯的動作停了停:“所以你要在拳台上證明?”
“不全是。”
藍羽用筷子戳著碗底的蔥花:“老規矩,誰贏了,跨境數據中心的選址就聽誰的。他們想把服務器建在敖德薩,我要放在華沙。”
她忽然抬眼笑了,眼底閃著和談判時一樣的鋒芒:“而且打拳比開董事會痛快 —— 拳頭夠硬,就沒人敢廢話。”
許柏年看著她嘴角沾著的湯漬,抽了張紙巾遞過去:“需要陪練嗎?”
藍羽挑眉:“不用,你明天在邊上看著就行。”
打架而已,哪裏用得著他這個男人,她自己就能搞定。
許柏年唇角的笑意快要壓不住了,她啊,不怕敵人的拳頭,不怕受傷流血,卻為了一個男人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他低低歎了口氣:“女性成長這麽多年,很多人一輩子都沒搞明白一件事,經營親密關係是沒用的,這是一個巨大的騙局。耗盡心力去拴住一個平庸的人,到最後你會發現,你為了一個如此平凡的男人,犧牲了你最重要的東西‘心力’。真正的成長,是學會在獨處中滋養自己。一個人最根本的問題,從來不是戀愛或婚姻,關鍵問題是找到你自己的精神立足之點。其實經營你自己,比經營親密關係更重要。把能量投向更遼闊的天地,圍繞自己的生命之火,跳一支獨屬於你的舞。這才是真正的自由與快樂。”
藍羽用筷子把荷包蛋戳出個小洞:“說得像你沒為誰失眠過似的。”
許柏年的指尖在桌沿敲了敲,沒否認:“大學時為了追物理係的學姐,在實驗室門口蹲了整周,結果人家早有未婚夫。”
藍羽將頭歪向一邊笑得輕顫:“原來你也有過這麽蠢的時候。”
“人總得為點什麽蠢過。”
許柏年仰頭喝盡碗底的湯:“但不能一直蠢。”
夜風卷著迷迭香從窗縫鑽進來,藍羽看著碗裏碗裏還在冒著熱氣的麵條,忽然低聲問道:“你怎麽看待孤獨這件事?”
許柏年臉上含著意味不明的笑:“你介意了,它就是孤獨,你享受了,它就是自由。”
頓了頓,他又接著說道:“如果你真的覺得孤獨,我給你兩個選項,第一個選項是我。”
他拿手指指了指自己。
“哦?”
藍羽輕笑了下:“那第二個選項呢?”
許柏年指尖在桌麵輕點著:“霍衍之。”
在他心裏,唯有霍衍之才是全心全意愛著麵前這個女人的男人,他自愧不如。
走出食堂,夜風帶著涼意。
許柏年把自己的西裝外套披在她肩上:“夜裏涼。”
藍羽沒拒絕,鼻尖傳來淡淡的雨前龍井香。
“柏年。”
她忽然停下腳步:“謝謝你。”
“謝什麽?”
許柏年雙手插在褲袋裏,身影在光暈裏顯得格外溫和:“謝我唱跑調的《富士山下》?”
藍羽被他逗得彎了眼,搖搖頭:“謝你…… 讓我覺得,偶爾不那麽體麵也沒關係。”
許柏年看著她,忽然笑了:“本來就沒關係。”
他抬手看了眼表:“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自己開車了。”
藍羽把外套還給他:“你也早點回去。”
兩人在路口道別,藍羽坐進車裏,後視鏡裏還能看見許柏年站在路燈下的身影,像株沉默的樹。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霍衍之也是這樣站在她身後看著她每一次的離開,眼裏都是化不開的不舍。
他總是將自己輕輕地摟在懷裏,不厭其煩地說著:“淺淺,我的小公主,愛是人中龍鳳才給得起的東西,真正的情種隻會出生於大富之家。有財力有內涵有修養、充滿靈性的人,才給得起,願意給,不算計權衡利弊。他們賺來的錢裏,包含著他們寶貴的時間、心血、精力甚至尊嚴,一個人願意把錢給你,說明把背後付出的這一切,都一並給了你。而普通人活著已經耗盡全力,爾虞我詐算計謀劃,哪裏還給得出去真正的愛,哪裏有時間精力當情種。當經濟完全自由時,愛才開始純粹。可惜沒幾人理解這句話,還以為是歧視。”
所以,他當年才拆散了自己和司夜寒嗎?
她苦笑著搖了搖頭,和霍衍之比,司夜寒確實不夠看,可是對比普通人來說,自己的初戀出生之初就財富自由了。
她也曾篤信愛情是普世真理,可如今想來,不過是虛妄。
富人的愛像撒向大海的網,看似包羅萬象,實則流於淺表,難以觸及真心;窮人被生活的重負壓彎了脊梁,在溫飽線上疲於奔命,連愛自己都成了奢侈,哪還有餘力去愛別人?
資本忙著掙錢談合作,抽時間還要寵幸他們各種風格的後宮嬪妃,而窮人也在忙著掙錢談合作,抽時間還要殺妻碎屍騙保搞外遇。
藍羽回到住處時,時間已接近晚上九點。
她剛輸入密碼,正要回家,步子將邁未邁之時,身後傳來開門聲的瞬間,耳邊也傳來阿岩喑啞的聲音。
“阿羽。”
藍羽沒回頭,徑直走入房門。
她剛走了一步,阿岩便跟了進來。
玄關的感應燈應聲亮起,暖黃的光落在阿岩戴著麵具的臉上。
照得他露出來的左臉特別驚豔。
他反手帶上門,金屬鎖舌輕響一聲,將夜的喧囂關在門外。
“你下午去鏡湖灣了?” 阿岩的聲音比平時低了些,目光落在她發紅的眼尾 —— 那點紅像是被揉碎的晚霞,藏在長睫陰影裏。
藍羽換鞋的動作沒停,絨麵拖鞋踩在地板上悄無聲息:“路過。”
“你的胃好些了嗎?”
他忽然開口,語氣裏帶著不易察覺的關切:“現在還會惡心嗎?”
藍羽將包扔在玄關櫃上:“好多了。”
她的指尖劃過牆壁上的開關,客廳的水晶燈驟然亮起,刺得人眼有些暈眩。
阿岩下意識眯了眯眼,右手扶了下臉上的麵具。
“阿羽。”
他忽然喊她,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繾綣:“我想你了。”
藍羽走到沙發邊坐下:“跟我有關係?”
她感覺自己被惡心到了。
阿岩站在原地沒動,客廳的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像道沉默的屏障。
“你已經徹底放下我了?” 他忽然問。
藍羽抬頭,對上他的雙眸,那裏麵似乎藏著片深不見底的海。
“不然呢?”
她移開視線,拿起遙控器漫無目的地換台:“不早了,你該走了。”
阿岩的喉結滾了滾,往前走了兩步:“可我還沒忘了你。”
電視屏幕上閃過《喜羊羊和灰太狼》的畫麵:“那是你的事,跟我沒關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