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孟實的目標，是那門炮。
    “班長！”劉小山下意識地喊了一聲。
    孟實沒有回頭，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夜色和硝煙裏。
    劉小山終於鼓起了全部的勇氣，從戰壕裏探出頭，望向孟實消失的方向。
    他看到孟實正沿著一道被炸毀的交通壕，飛快地向那個炮位接近。
    突然，側麵一個彈坑裏，猛地站起三個美國兵，三支卡賓槍同時朝著孟實開火！
    “噠噠噠！”
    子彈像雨點一樣潑了過去。
    劉小山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他看到孟實在槍響的瞬間，就地一個翻滾，像狸貓一樣躲進了一個彈坑裏，子彈險之又險地擦著他的後背飛了過去。
    那三個美國兵以為得手了，端著槍就想衝過來。
    就在他們離開彈坑的一刹那，孟實的手從坑沿下伸了出來，手裏，握著一顆剛剛拔掉保險銷的美式手雷。
    他手腕一抖，那顆手雷劃出一道完美的拋物線，精準地落進了那三個美國兵中間。
    “轟！”
    一聲悶響，世界清靜了。
    劉小山呆呆地看著這一切，張大了嘴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看到孟實從彈坑裏爬了出來，繼續向著那個無後坐力炮的陣地衝去。
    他的背影，在時明時暗的火光中，顯得那麽瘦小，卻又那麽堅定，像一把出鞘的利劍，義無反顧地刺向最危險的地方。
    劉小山傻了。
    他腦子裏隻剩下一個念頭。
    這個人……怎麽會有這麽厲害的人？
    難道他……真的不怕死嗎？
    孟實終於爬上了那個孤零零的炮位。
    他看了一眼倒在炮位上的三名戰友，他們的身體已經冰冷僵硬。
    他默默地將離自己最近的一名戰士圓睜的雙眼合上，然後才轉過身，將手放在了那門冰冷的57毫米無後坐力炮上。
    這門炮是整個連隊除了迫擊炮之外，威力最大的直射支援火力，也是美軍進攻的眼中釘。
    此刻，炮管上還殘留著戰友的體溫和血跡。
    劉小山躲在戰壕裏，死死地盯著那個方向。
    他忘了害怕，忘了哭泣，他所有的心神，都被那個在炮位上忙碌的身影吸引了。
    他看到孟實單膝跪地，動作快得像一道幻影。
    檢查炮身，清理炮膛，從旁邊散落的彈藥箱裏拖出一發穿甲彈，上膛，關閉炮閂。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沒有一絲一毫的拖泥帶水，仿佛他天生就是幹這個的。
    他的目標，是遠處另一輛正在為美軍步兵火力掩護的謝爾曼坦克。
    那輛坦克正用它的75毫米主炮和機槍，瘋狂地壓製著七連右翼的陣地，好幾個火力點都被它敲掉了。
    孟實轉動著方向機和高低機，將眼睛湊到了瞄準鏡前。
    炮口，緩緩地對準了那個正在噴吐火舌的鋼鐵巨獸。
    “轟！”
    對麵的坦克開炮了，一發高爆彈落在了炮位前方十幾米遠的地方，爆炸掀起的泥土和碎石像雨點一樣砸在孟實的背上，將他整個人都覆蓋了一層。
    劉小山的心一下子揪緊了，他以為孟實被擊中了。
    但硝煙散去，那個身影，依然像釘子一樣，牢牢地釘在炮位上，一動不動，仿佛剛才的爆炸隻是一陣微風。
    他深吸一口氣，然後，果斷地踩下了擊發踏板。
    “咚——！”
    一聲與眾不同的，沉悶而短促的巨響。
    炮彈像一道看不見的閃電，撕裂夜空，後方噴出的巨大火焰和氣浪，將炮位後的泥土都吹飛了一層。
    劉小山甚至能看到那發炮彈在空中飛行時留下的微弱紅光。
    下一秒，遠方那輛耀武揚威的謝爾曼坦克，炮塔正麵猛地爆出一團耀眼的火花。
    穿甲彈以恐怖的動能，撕開了它的裝甲，鑽了進去。
    坦克車身劇烈地一震，然後，所有的火力都啞了。
    過了幾秒鍾，炮塔的頂蓋被一股巨大的內部壓力猛地掀開，一股黑色的濃煙，夾雜著火苗，從裏麵衝了出來。
    又解決一個！
    陣地上再次爆發出零星的歡呼。
    孟實沒有歡呼，他立刻退彈殼，然後又從彈藥箱裏拖出一發榴霰彈，裝填了進去。
    他的目標，是坦克後麵那群失去了掩護，正在混亂中的美軍步兵。
    “咚！”
    第二炮！
    炮彈在美軍步兵的頭頂淩空爆炸，無數鋼珠和破片像一場死亡的暴雨，覆蓋了那片區域。
    慘叫聲此起彼伏，剛才還擁擠在一起的進攻隊形，瞬間被清空了一大片。
    做完這一切，孟實並沒有貪戀戰果。
    他立刻放棄了這門已經暴露了的無後坐力炮，連滾帶爬地跳下炮位，消失在彈坑的陰影裏。
    果不其然，他剛剛離開，美軍的報複性炮火就鋪天蓋地地砸了過來，密集的炮彈將整個炮位徹底炸成了一片焦土。
    劉小山看得目瞪口呆，後背驚出了一身冷汗。
    這個孟班長，不僅打得狠，打得準，跑得還比誰都快。他對戰場的節奏和危險的嗅覺，簡直敏銳得不像人，像一頭在叢林裏生存了多年的野獸。
    孟實並沒有回來，他似乎在陣地上遊弋。哪裏有危險，他就出現在哪裏。
    劉小山隻能通過不斷響起的，各種武器的射擊聲，來判斷他的位置。
    一會兒是湯姆遜衝鋒槍狂野的“噠噠”聲，在陣地左翼響起，打退了一股試圖從側麵滲透的敵人。
    一會兒又是1加蘭德步槍清脆而富有節奏的“砰砰”聲，點掉了幾個美軍的機槍手和擲彈兵。
    他就像一個不知疲倦的幽靈，用死亡的樂章，為這片岌岌可危的陣地，注入了一絲生機。
    劉小山不知道，他已經被孟實的行為深深地感染了。他不再哭了，也不再發抖。
    他隻是緊緊地抱著懷裏那支冰冷的湯姆遜衝鋒槍，眼睛死死地盯著前方。
    一個美軍士兵，趁著夜色，悄悄地摸到了離他不到二十米的彈坑裏，正探出頭，準備扔手雷。
    劉小山的心髒狂跳起來，但這一次，他沒有閉上眼睛。他想起了孟實那雙眼睛，想起了三連長臨死前的眼神。
    一股熱血，猛地衝上了他的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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