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爺爺,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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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跪在地上一連磕了三個響頭,最後將腦門重重抵在地麵上。
眼淚早就已經模糊了我的視線,我咬緊牙關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我的耳邊似乎不斷充斥著我爺爺跟我說的話,那些聲音跟絲線般纏繞在我的耳中,過了很久都不能散去。
曾經那些有關於我爺爺的畫麵,不斷在我腦海中湧現出來,都是那麽的清晰,好像還在昨日。
——小滿,忍住。別讓喉嚨裏那口氣泄出來,否則功虧一簣。
——小滿,做人要頂天立地,才能對得起自己知道嗎?
——小滿,以後在外麵不管遇到什麽,隻要沒做虧心事,沒有生出害人之心,你就可以坦坦蕩蕩。哪怕寄人籬下,隻要行得正坐得端就不用生出齟齬之心。
——人生在世,隻走一遭,遇事不必委曲求全。人有所操,自行其道,隻要無愧於心,你就是道理它老子。
——若以後賴小滿再敢用邪術,那就是我這個做爺爺的管教不嚴。既然是我管教不嚴,那麽日後五雷聚頂的是我!下十八層地獄的是我!暴斃當場的是我!不得善終的也是我!小滿之錯,皆由我賴清明一人承擔。
嗚嗚嗚,可是爺爺,小滿再也沒有敢害人了,你能不能回來再看看我?
時至今日我才明白什麽是沒有人會一直陪著我長大,我爺爺說得對,所有的路都要讓我自己一個人走。
爺爺,我會努力學好本領,讓自己變得強大。
我再也不會因為自己勢弱而保護不住最重要的人。
我賴小滿在此發誓,我一定要把吳老三父子挫骨揚灰,讓他們做鬼都要魂飛魄散!我必須要讓他們親手死在我的手裏!
身上的血似乎早就已經幹涸,我感受不到任何的疼痛,隻有心髒裏密密麻麻的恨意讓我誌氣尖銳,讓我百煉成鋼。
我的意識逐漸昏沉,在倏忽雞婆神的銅鑼敲響之前,我重重地倒在地上。
“小滿,小滿?”燕至著急的聲音傳入我耳中,逐漸開始變得清晰起來,“奶奶,我已經把小滿的鞋子全都翻正了,她怎麽還沒有醒過來?會不會出什麽事了?”
我感覺眼皮子有千斤的重量,意誌力迫使我強睜開眼睛,緊接著就有一股鐵鏽味不受控製的順著氣管直流而上。
“咳咳!”我猛地從床上坐起來,吐出一大口鮮血,之前在地府受的外傷,已經從皮膚下緩緩滲出褐色的血絲,全都變成黑紫色的淤青攀在我的兩條胳膊上麵,其他地方應該還有。
渾身的疼痛似乎在這一刻後知後覺的擴散開來,我感覺被人狠狠打了一頓,呼吸的時候渾身都在疼。
“小滿!小滿你沒事吧?”燕至跟我奶奶趕緊上前扶住我,他們看向我的表情透著濃烈的關心與擔憂。
我痛苦的搖了搖頭,硬生生忍住想要大哭的衝動,我低著腦袋顫抖著聲音說,“奶奶,對不起。我沒能把爺爺帶回來。”
“你能平安回來就好!”
我奶奶緊緊抱住我,帶著哭腔跟我說,“小滿,我知道勸不住你,你不撞南牆不會死心的。可你爺爺已經去世了,我們就不要再強求,奶奶現在隻想讓你好好的。你爺爺如果知道你為了他去地府,一定會擔心的。”
“小滿,讓你爺爺安心的離開吧好不好?”我奶奶伸手給我擦去眼角的眼淚,“你爺爺已經不在,但是你還活著,你要好好的,隻要活下去就有希望。好孩子,別再自責了,這不怪你。”
“奶奶嗚嗚嗚!”
我還是沒有忍住哭了出來。
一個上午的時間我爺的靈堂已經全部設好,黑白色的照片掛在靈堂中間,我盯著看了好一會兒,心裏沒有半分害怕。
因為我知道這世上可能有人害我,有鬼傷我,但唯獨我爺爺是人是鬼,都不會傷害我一絲一毫。
我多麽希望我爺的靈魂能夠附在靈堂前,至少我還能見他最後一麵。
村子裏的人幾乎全都前來吊唁,誰來了都要扶著棺材哭兩嗓子。
我披麻戴孝跪在棺材旁邊一動不動,既沒有哭也沒有表情,隻顧往火盆裏麵燒紙錢。
而我爹趴在棺材上撕心裂肺的哭喪,邊哭邊唱孝詞,哭的肝腸寸斷,就算是旁邊人沒有眼淚,看見此情此景都得被渲染的哭出幾滴淚。
“哎呀我的爹爹欸!一呀嗎一炷香啊,香煙升九天,大門掛上歲數錢,二門扛起白紙幡,靈前香煙衝天燃,柏木棺木放屋前,棺內親爹不動撣,頭枕黃金口含錢,腳踩蓮苔身穿棉,兒女外麵哭連天,親爹棺內不答言,金玉香玉跪台前,披麻戴孝淚滿麵,為給爹爹免災難……!”
靈堂裏麵所有人似乎都哭的撕心裂肺,隻有燕至跪在我旁邊對著棺材磕了幾個頭,然後對著跟前的火盆燒進去幾張紙錢。
中午的時候所有人都過來吃喪飯,好幾鍋的饅頭加一大鍋的白菜粉絲豬肉湯。
他們吃飯的時候絲毫沒有哭靈時候的傷心了,三五成群的聚在一堆嘮嗑,說些家長裏短,偶爾臉上還能有笑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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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滿,吃點飯吧。”燕至端著一碗白菜湯和兩個饅頭過來,他遞到我跟前說,“吃飽了才能有力氣。”
我搖了搖頭沒有吭聲,燕至沒有動彈,他說,“你不吃,那我也陪你不吃。”
“我吃,你也趕緊吃吧。”我伸手掰了半個饅頭往嘴裏塞,饅頭是什麽味我都沒有嚐出來,我好像失去了五感。
對著我爺的棺材哭不出來,聽不見那些紛亂的聲音,更嚐不出饅頭是什麽味道,我感覺嘴裏有些發苦,像是吃了黃連。
燕至又在我耳朵邊說了些什麽,我全都沒有聽清楚。
這樣一連過了兩天,燕至也在靈堂陪著我一起跪了兩天,我感受不到困也不覺得清醒,整個人都有些渾渾噩噩的。
直到最後一天的早晨,我爸帶了一夥人浩浩蕩蕩的就去附近的墳地挖坑,吃早飯之前他們一行人就全都扛著鋤頭鐵鍬回來了。
燕至盯著我喝了半碗湯才開始吃飯,我爸這時候已經吃完飯了,見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他哭了十多分鍾之後,拿起旁邊的一個盆揚起來就要摔。
在他摔下這個盆之前,不知道怎麽的,我整個人突然像是活了過來,就跟上了發條似的,從地上連滾帶爬衝出來將盆給一把搶過來。
周圍的人全都驚訝的看向我,我爹黑著臉說,“你幹啥啊?這節骨眼你倒什麽亂?”
我沒有搭理他,隻是將盆高高的舉起來,然後砰地摔在地上。
老盆夾雜著香灰被摔得四分五裂,碎片從我眼前輕輕劃過,香灰纏繞進我額前的碎發,似乎是我爺爺撫摸我的額頭,對我做出的最後告別。
“爺爺!”我眼神堅定,聲音高昂,“孫女再送你最後一程!請您一路走好!”
誰說女孩不能傳宗接代,誰說女子不能摔盆?
從今以後我就是我爺爺的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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