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賴天佑出事了。
    他中午吃完飯，就跟一群年紀相仿的孩子們去河溝子下麵玩兒，不知道咋回事兒就出溜到河溝裏了。
    其實那道河溝其實特別的淺，深度還沒到膝蓋彎兒，而且水不算渾濁，一眼就能望見河溝底兒，裏麵偶爾有些蝌蚪泥鰍。
    很多小孩兒夏天的時候，都喜歡挽起褲腿子去那裏撈泥鰍，不過裏麵有很多螞蝗，稍微不留神就能被吸住，所以下河溝的時候得穿膠鞋。
    一群孩子都拿著網兜在裏麵撈魚蝦，賴天佑當時也混在裏麵，他也跟其他人那樣彎著腰。
    別人都沒事，但是不知道他咋就一猛子紮河溝子裏，半天都爬不起來，腦瓜子以一個十分怪異地姿勢淹進了裏麵。
    一開始幾個小孩兒都忙著撈河蝦沒注意到他的動靜，結果過了幾分鍾，他撲通一聲倒在了河溝裏麵。
    他們這才意識到出事了，有幾個年齡大點的孩子反應過來出事了，趕緊跑到這裏來叫人。
    “快來人！快來人！賴天佑被淹死了！賴天佑被淹死了！”
    我爸媽聽到這話的時候腿都軟了，我媽厲聲嗬斥說，“別胡說八道！他不跟你們一起玩兒呢嗎？你們是不是鬧啥惡作劇呢！”
    “不是啊嬸兒，他不知道咋就一猛子紮河溝子裏起不來了！你們快過去看看！”
    我爸媽這才意識到他們兒子真的出了事，趕緊跟著那幾個孩子跑了出去，我奶也顫顫巍巍的起身，叫著我趕緊跟過去。
    等我們趕到的時候，河溝邊上的孩子都不剩幾個了，估計是害怕所以都跑了，剩下的幾個孩子也不敢輕而易舉地扒拉他，沒人敢上前。
    我一眼就看見賴天佑臉朝下的趴在河溝裏，河溝裏的水漫過他的身子，全身的衣裳都濕漉漉的貼在身上，露出來的胳膊和腿都被皺巴了。
    “兒子！兒啊！”我媽看清楚之後，腿立刻就軟了，整個人坐在地上半天起不來。
    “媳婦兒!媳婦兒，你撐住！”
    我爸也快站不住了，但是我媽已經倒下，他不能再倒下，他直愣愣地看著河溝裏就跟被勾魂兒了似的，怎麽都反應不過來。
    關鍵時刻，沒有一個能頂用的！
    我保持冷靜，趕緊上前把他給從河溝裏給拖出來，這麽熱的天，他渾身都是冰涼的，腿上胳膊上還吸住了幾隻螞蝗。
    我讓他臉朝上，把他倒過來才發現他鼻子耳朵嘴巴裏麵全都塞滿了泥沙，我伸手在他臉上拍了拍，有些顫抖地伸手去探他的脖頸。
    探完脖頸又趕緊去探他的呼吸，我感覺他應該是嗆水了，於是把他嘴裏的泥沙給摳出來，雙手狠狠按壓他的胸腔，一下兩下三下……
    不知道按了多少下，我等著他嘴裏鼻子裏咳出水，但是過了半天，他都沒有動靜。
    耳邊是我媽哭天搶地的聲音，我爸像是剛反應過來似的，一個箭步上前把我給推開。
    他手忙腳亂的扶住賴天佑，用手猛地拍打他的後背，“兒子！兒子快醒醒！你可別嚇唬爸爸啊！你小子別裝蒜了！快點的起來！”
    他拍了半天，賴天佑的雙手直直的下墜，隨著他不斷拍打後背的動作，來回搖曳。
    旁邊的孩子小聲說，“他死了。”
    我媽歇斯底裏的大聲說，“放屁！你誰家的孩子？是不是你把我兒子推下去的？咋你們都沒事，就他有事？”
    幾個小孩兒被我媽這副樣子嚇得夠嗆，趕緊搖頭說，“我們沒有推他，他自己出溜下去的。我們都在撈東西，沒咋注意他，不知道他咋就那樣了。”
    我媽惡狠狠地說，“我去找你們家長！我去告你們！都是你們害死了我兒子！”
    幾個小孩兒被她這麽一說，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麵麵相覷了幾秒趕緊跑了。
    “兒啊！我的兒啊！”我爸的聲音傳來，那聲音幾乎快要把雲彩給戳穿。
    我一直都沒吭聲，現在我說啥都不落好，還不如閉嘴。
    上午還活蹦亂跳的賴天佑，下午竟然就躺著沒動靜了。
    我腦子裏麵也有些亂糟糟的，根本就找不到什麽突破口。
    “我兒子不可能死！”我媽突然來了勁兒，她從地上爬起來撞開我爸，一把搶過賴天佑抱在懷裏，抱著他就要往家走，“趕緊回家！他指定是太累睡著了！快回去！”
    等到家的時候他的身子都僵硬了。
    我奶奶看著他青灰沒有人色的臉，也跟著哭了出來，“天佑，我的孫子！”
    “哭什麽哭！還不夠晦氣的！賴寶慶你趕緊燒水，給他泡泡澡，就是凍的！”我媽不願意麵對現實，她跟我爸說，“還有你去拿個東西趕緊把這些螞蝗給夾出來，要不得吃他多少血？”
    我爸眼珠子都哭紅了，他不敢去看我媽的眼神，“紅秀……”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我媽上去一個大耳光，“我說話不好使了是不！讓你去就趕緊去！”
    “孩子……孩子沒了！”我爸突然哽咽一聲，對著我弟弟哭了起來。
    我媽突然一個暴起，猝不及防的朝我扇了個耳刮子。
    這冷不丁的一下，別說別人了，我自己都有點沒反應過來。
    我媽怒不可遏地瞪著我，她指著我說，“就是你！ 你弟就是被你給害死的！世界上咋有你這麽狠心的畜生！幾歲的孩子你都不放過！我兒子就是被你給咒死的!”
    她一瞬間就把所有怒火都轉移到了我的身上，好像我就活該是她的出氣筒一樣。
    “天佑沒了，我們心裏都不好受，你把這怪在小滿身上幹什麽？”我奶奶沙啞著聲音說，“你現在就小滿這一個孩子了。”
    “你個老不死的給我閉嘴！”我媽尖叫一聲，已經徹底瘋了，“就是你，就是你害死你弟的！你詛咒我們！詛咒你弟弟！你詛咒我們斷子絕孫！你吃飯的時候還讓你弟去死！你賠我！你賠我兒子！”
    “都是你把我兒子克死了！辛雅說的沒錯！你就是個克星！妨礙家運！隻要有你在！我們家這輩子都好不了！天佑這輩子也都好不了！”
    “是你！都是你！是你把我兒子的運氣給吸走了！現在直接把他的命都給吸沒了！你就是個喪門星！就是個掃把星！”
    我腦瓜子裏麵嗡嗡的，她那些尖銳的指責全都化成了嗡鳴聲，我看著她扭曲的表情，一張一合的嘴巴，完全聽不清她在說些什麽。
    但是她最後一句話我聽清了，她說，“死的怎麽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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