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薄荷的種子被風帶到了巷口，那年春天，石板縫裏冒出了星星點點的綠。看管巷子的老周頭見了，特意找來小鏟子，把幼苗移到路邊的空地上，還圍了圈竹籬笆，寫上“顧氏薄荷”。
    孩子們放學後，總愛蹲在籬笆旁，數金薄荷的葉片。有個叫小滿的小姑娘，父母在外地打工，跟著奶奶生活，膽子小，說話細聲細氣的。她每天都會帶個小水壺來澆水，說“顧爺爺的薄荷要喝甜甜的水。”
    這天傍晚，小滿澆完水，發現竹籬笆上掛著個小小的布包，裏麵是幾顆用糯米紙包著的糖，有薄荷味的，也有甘草味的。她剛想喊人，就看見診所後院的石碾子旁，站著個穿青布褂子的老人，正對著她笑。
    “顧爺爺？”小滿怯生生地喊了一聲。
    老人沒說話，隻是指了指她手裏的布包，又指了指天邊的晚霞。晚霞紅得像塊融化的麥芽糖，把半邊天都染甜了。等小滿揉了揉眼睛，老人已經不見了，隻有金薄荷的葉子在風裏搖，像是在揮手。
    她把糖帶回家，分給奶奶一顆。奶奶含著糖，眼眶就濕了“這味道，跟當年顧醫生給的枇杷膏一個樣。”
    後來，小滿成了竹籬笆的“小管家”，每天都來看看薄荷，打掃落在地上的花瓣。有回她生病發燒，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夢見顧醫生坐在床邊，給她喂了勺甜甜的水，說“喝了就不苦了。”
    醒來時，她發現床頭櫃上放著片金薄荷葉，葉片上還沾著點露水，摸起來涼涼的，病竟好了大半。
    巷子裏的人都說，顧醫生是把溫柔分給了每個需要的人。老周頭在竹籬笆旁擺了個石凳，誰心裏苦了，就來坐坐，聞聞薄荷香，不知不覺就鬆快了。
    有年冬天，下了場大雪，金薄荷被雪埋了半截。小滿擔心它們凍壞了，大清早就在雪地裏刨。刨著刨著，指尖碰到個硬硬的東西，挖出來一看，是枚小小的銅鑰匙，上麵刻著個“甜”字，像是從哪個舊鎖上掉下來的。
    她把鑰匙掛在竹籬笆上，第二天，雪化了的地方冒出了更多的薄荷苗，綠油油的，像是春天提前來了。
    如今，小滿長大了，考上了醫學院，臨走前，她在竹籬笆旁種了棵枇杷樹，說“等樹結果了，就像顧爺爺的枇杷膏，能潤所有人的喉嚨。”
    枇杷樹慢慢長高，每年都結滿黃澄澄的果子。摘果子的時候，孩子們總會留幾個放在石碾子上，說是給顧爺爺的。風吹過，果子的甜香混著薄荷香，飄滿了整條巷子，像是在說
    苦會過去的，甜會留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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