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未盡的餘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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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燼的餘音
沈雨以為離開老宅,一切就真的結束了。
可回到市區的出租屋那晚,她在衣櫃鏡子裏,看見自己身後站著個穿青衫的人影。那人影佝僂著背,手裏捏著根長鞭,鞭梢在地板上拖出細碎的聲響——和戲院裏那個“青衫演員”一模一樣。
她猛地回頭,鏡子裏的人影卻消失了,隻剩自己臉色慘白的臉,脖頸處不知何時多了道淡紅色的勒痕,像被紅綢輕輕纏過。
“戲還沒散。”
手機在這時亮起,屏幕上跳出一條短信,發信人還是“素心”。附件是張照片,照片裏是老宅後院的井,井水已經漫到井口,水麵上漂著件灰色的尼姑袍,袍角繡著的“素”字正在慢慢褪色。
沈雨的手指冰涼。她想起爺爺戲服箱底層的那件青衫,想起柴房裏稻草人臉上的詭異笑容,想起井裏層層疊疊的屍骨——那些被“拆”成骨頭的人,那些被“鍘”成碎片的魂,真的甘心就這麽散去嗎?
第二天清晨,沈雨在信箱裏發現個包裹,沒有寄件人,郵戳是老宅所在的鎮子。拆開層層牛皮紙,裏麵是本泛黃的線裝書,封麵上寫著“無聲戲院戲目”,字跡扭曲,像用指甲刻上去的。
翻開第一頁,是《鎖麟囊》的唱詞,隻是每行末尾都被人用紅筆塗改過
“一霎時把七情俱已昧盡——(該殺)
參透了酸辛處淚濕衣襟——(該拆)
我隻道鐵富貴一生鑄定——(該埋)
又誰知人生數頃刻分明——(該你)”
“該你”兩個字被圈了無數遍,紅墨水暈開,像團凝固的血。
翻到最後一頁,夾著張撕碎的照片。拚湊起來後,沈雨的呼吸驟然停止——照片上是無聲戲院的後台,十幾個穿戲服的人站成一排,最左邊的青衫小生正是年輕時的爺爺,而他身邊的刀馬旦,眉眼和素心照片上的女人分毫不差。
人群最中間,站著個穿黑袍的男人,臉被刻意模糊了,手裏卻舉著塊木牌,上麵寫著“掌班”兩個字。
掌班。戲班的主事人。
沈雨突然想起所有細節青衫人影空蕩蕩的領口、紙板包公融化後露出的爺爺的臉、素心骨頭裏刻著的樂譜、井壁上嵌著的戲服……這些不是孤立的碎片,而是被人刻意布置的“戲”。
有人在操縱這一切。
當晚,沈雨做了個夢。夢裏她又回到了無聲戲院,這次坐在第一排的“老生”位置上。舞台上正在演《托夢》,穿素衣的“鬼魂”飄來飄去,咿咿呀呀地唱著,而台下的“觀眾”們都在盯著她,眼窩裏的白蟲順著臉頰往下爬。
“你看,他在等你。”
鄰座的花旦突然湊過來,半張紙臉貼在她耳邊。沈雨順著她的目光看向舞台側麵的陰影——那裏站著個穿黑袍的人影,手裏捏著塊“掌班”木牌,正緩緩朝她走來。
他的臉還是模糊的,可沈雨認出了他的手。那是雙枯瘦的手,指甲縫裏嵌著暗紅的血痂,和她在柴房裏摸到的稻草人頭顱上的指痕,一模一樣。
“該你托夢了。”
黑袍人影舉起木牌,沈雨看見木牌背麵刻著個名字沈硯。
是爺爺的弟弟,她從未見過的二爺爺。爺爺的日記裏提過一次,說二爺爺年輕時瘋瘋癲癲,總說自己能“聽”到戲班裏的冤魂說話,後來在一場大火裏失蹤了,大家都以為他被燒死了。
原來他沒死。他成了新的掌班,守著這座戲院,把所有和戲班有關的人,一個個拖回來“唱戲”。
沈雨猛地從夢裏驚醒,冷汗浸透了睡衣。她衝到書桌前,翻開爺爺的日記,在最後幾頁找到了一行被墨水塗掉的字,用鉛筆輕輕勾勒後,露出下麵的字跡
“硯弟在戲院 basent 藏了東西,是他‘養’的……”
後麵的字被塗得看不清了,隻留下個模糊的“蟲”字。
地下室。
沈雨想起第一次進無聲戲院時,舞台側麵有扇鎖著的小門,門把手上纏著厚厚的蜘蛛網,當時她以為是雜物間。
現在想來,那才是所有恐怖的源頭。
她訂了最早一班回鎮子的車票。出發前,她給那個“素心”的號碼發了條短信
“ basent 見。”
對方秒回
“好啊,最後一出,《大登殿》。”
《大登殿》,講的是薛平貴榮歸故裏,王寶釧苦盡甘來。可在戲班的暗語裏,老人們總說“《大登殿》開鑼,要麽登仙,要麽下地獄”。
沈雨摸出那半張《托夢》的戲票,背麵的“子是開鑼”正在發燙。她知道,這次回去,不會再有井水能鎮煞,也不會再有白骨能擋刀。
她要去見那個掌班,見那個藏在地下室裏的東西。
車窗外的風景倒退著,像一幕幕快速閃過的戲文。沈雨看著自己手腕上的淡紅色勒痕,突然想起爺爺日記裏的一句話
“戲班裏的蟲,以執念為食。”
而她的執念,是讓這場戲,真正落幕。
當車子再次駛入那片山林時,沈雨聽見手機裏傳來一陣咿咿呀呀的唱腔,不是收音機,不是鈴聲,是從聽筒裏鑽出來的,帶著潮濕的黴味,像有人正拿著聽筒,在無聲戲院的地下室裏,對著話筒唱戲。
是《大登殿》的調子。
她握緊了口袋裏的瑞士軍刀,刀刃抵著掌心的舊傷,疼痛讓她無比清醒。
地下室的門,該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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