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遠站在鍾樓底下時，手心的冷汗把手機屏幕浸得發潮。屏幕上的猩紅文字還在跳動，像一群被困在玻璃裏的血蟲——他已經數不清這是第幾次收到提醒了，從三天前在公司茶水間摸到那杯“無人認領”的熱咖啡開始，手背上的回廊印記就沒停過發燙。
    咖啡杯底印著半張戲票，和此刻手機屏幕上的圖案重合了。
    “你也是來等‘開門’的？”
    一個穿白大褂的女人站在陰影裏，口罩拉到下巴，露出嘴角的紅痕，像剛喝過人血。她的白大褂袖口沾著褐色的汙漬，張遠認出那是碘伏和血的混合色——他在公司樓下的寵物醫院見過同樣的痕跡。
    “你是誰？”張遠後退半步，後背撞在鍾樓斑駁的牆麵上，牆皮簌簌往下掉，露出裏麵嵌著的東西——是截生鏽的鐵鏈，鏈環上纏著半片戲服布料，青綠色的，和記憶裏某個恐怖電影裏的道具一模一樣。
    “蘇晴。”女人笑了笑，眼角的痣在路燈下泛著光，“上一場戲的‘張三郎’，這一場的引路人。”她抬起手腕，紅綢在月光下閃著油光，末端的木牌刻著“掌班”二字，隻是名字被劃掉了，露出下麵模糊的刻痕，像被無數人反複修改過。
    張遠突然想起論壇上的帖子。三個月前有人發過“午夜醫院怪談”，說急診科的實習護士會在搶救室裏唱《活捉張三郎》，發帖人最後附上了張照片穿白大褂的女人站在手術台邊，手裏的手術刀正往下滴著血，背景裏的鏡子映出個穿青衫的人影。
    當時他隻當是p圖，現在才看清，照片裏女人眼角的痣，和眼前的蘇晴一模一樣。
    “鍾樓的門，午夜一點開。”蘇晴往鍾樓深處走，高跟鞋踩在碎石上，發出“哢噠哢噠”的聲響，像在倒計時，“進去了，就能見到‘回廊’的主人。”
    張遠跟著她走進鍾樓。黑暗裏飄著股鐵鏽味，牆壁上刻滿了名字，有的被劃掉，有的還很新，筆畫裏嵌著暗紅的血痂。他在最底層看見了“沈雨”，在中層看見了“蘇晴”，而頂層的空白處，不知何時多了個新鮮的刻痕——是他的名字，“張遠”，刻痕邊緣還在滲血，像剛被指甲摳出來的。
    “這些都是‘通關者’。”蘇晴的聲音在空曠的鍾樓裏回蕩，“每走完一場戲，就能把名字刻高一層。等刻到頂樓，就能見到主人，問他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比如……怎麽停下這場戲。”蘇晴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像是在說給自己聽，“沈雨問過，我也問過，可惜……”
    她沒再說下去。張遠看見她的手在抖，紅綢下的手腕上，有圈深深的勒痕，像被鐵鏈捆過。
    午夜一點的鍾聲敲響時，鍾樓頂層傳來“轟隆”一聲，像有巨石在移動。蘇晴指向通往頂層的樓梯，樓梯扶手纏著圈紅綢，紅綢上掛著個東西——是塊掌班木牌，上麵空著名字，隻刻著個“？”。
    “上去吧。”蘇晴推了他一把，“你的戲，該謝幕了。”
    張遠爬上樓梯，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頂層的月光很亮，照亮了正中央的椅子，椅上坐著個穿黑袍的人影，臉被兜帽遮住，手裏捏著個玻璃罐，罐子裏泡著隻戲蟲，觸須上的眼睛正盯著他。
    “你來了。”人影開口了，聲音很年輕，不像沈硯那樣蒼老，“我等你很久了，程序員先生。”
    張遠的後背突然一涼。他想起自己寫的代碼，那些為“回廊遊戲”設計的關卡邏輯——玩家收到請柬，完成任務，失敗者被“抹殺”，勝利者進入下一輪。他以為那隻是老板要求的恐怖遊戲腳本，現在才明白，自己寫的不是代碼，是無數人的死亡劇本。
    “那遊戲……”
    “是我讓你寫的。”人影掀起兜帽，露出張年輕的臉，眉眼幹淨，像個剛畢業的學生，可瞳孔裏卻纏著無數根紅綢，“你以為的虛擬任務，都是真實的戲場。沈雨的戲院，蘇晴的醫院，還有你即將進入的‘數據回廊’，都是你代碼裏的模塊。”
    張遠的胃裏一陣翻江倒海。他想起遊戲裏最受歡迎的關卡——“蟲噬公寓”，玩家需要在被蟲蛀的房間裏找到逃生密碼，而密碼是前租客的骨頭編號。當時他為了增加真實感，特意參考了網上的舊聞，現在才知道，那不是舊聞，是沈雨經曆過的故鎮。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因為有趣啊。”人影笑了，露出顆小虎牙，“人在恐懼時的執念最純粹，最適合喂戲蟲。你看，你的代碼讓它們長得多好。”他晃了晃玻璃罐，戲蟲突然撞到罐壁上，發出“咚”的悶響。
    張遠突然衝向人影，他想搶過玻璃罐，想砸碎它。可手指剛碰到罐壁，就被一股力量彈開，重重摔在地上。他看見自己的手掌在融化，皮膚化作數據流，順著地板的縫隙流進牆壁，和那些刻著名字的血痂融在一起。
    “你的身體，早就被數據化了。”人影蹲下來，玻璃罐湊近他的臉，“從你寫下第一行代碼開始，你就成了回廊的一部分。現在，該你當掌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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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遠的手不受控製地抬起，抓住了那塊空白的木牌。木牌一碰到他的皮膚，就開始發燙，他的名字自動浮現在上麵，筆畫裏滲出白色的數據流，像無數行代碼在流動。
    “你的戲場，在數據裏。”人影站起身，黑袍下擺掃過地上的數據流，“那些你寫死的npc，會變成真實的‘觀眾’。好好演，別像沈雨和蘇晴那樣，總想著逃。”
    張遠想說什麽，卻發現自己的喉嚨裏塞滿了數據線，線的另一端連向牆壁，連向那些刻滿名字的血痂，連向鍾樓外的世界。他看見蘇晴站在樓下，正抬頭朝他笑，眼角的痣在月光下閃著詭異的光。
    鍾樓的門開始關閉，月光被擋住，黑暗裏隻剩下玻璃罐裏戲蟲的眼睛，亮得像屏幕上的光標。張遠的身體徹底數據化了，化作一行行代碼，在牆壁上流動，填補著那些被劃掉的名字，刻下新的關卡
    “數據回廊·第一關·代碼墳場”
    “通關條件吃掉自己寫的bug”
    “失敗者永遠困在死循環”
    他成了新的掌班，成了自己設計的遊戲裏的npc。
    鍾樓外，蘇晴摘下手腕上的紅綢，看著它化作灰燼。她的名字從牆壁上消失了，像從未存在過。遠處傳來汽車鳴笛聲，一個穿校服的女孩正低頭看手機，屏幕上跳出條新消息
    “恭喜你獲得‘回廊遊戲’內測資格，點擊領取你的專屬戲票——《校園夜巡》。”
    女孩笑了笑，點了領去。她的手背上，慢慢浮現出一個回廊印記，在路燈下泛著淡紅色的光。
    蘇晴轉身離開，高跟鞋踩在碎石上的聲響越來越遠，最後消失在霧裏。她知道，自己終於從戲裏出來了，代價是把下一個人推進去。
    而鍾樓頂層，張遠坐在黑袍人影曾經坐過的椅子上，手裏捏著玻璃罐，看著戲蟲在罐子裏歡快地扭動。他的眼前浮現出無數個屏幕，每個屏幕裏都在演不同的戲有人在戲院裏唱《鎖麟囊》，有人在醫院裏唱《活捉張三郎》，有人在公寓裏被蟲噬，有人在書局裏找bug。
    他突然明白，根本沒有什麽“回廊的主人”。
    每個掌班都是主人，每個參與者都是掌班。這場戲從來沒有終點，所謂的“見到主人”，不過是讓你看清自己——你恐懼的不是戲裏的鬼怪，是那個把別人推進深淵的自己。
    張遠笑了，像戲票背麵的笑臉，嘴角咧到耳根。他打開玻璃罐，把戲蟲倒在掌心。蟲兒順著他的數據化手臂往上爬，鑽進他的瞳孔，鑽進那些流動的代碼裏。
    新的關卡，該上線了。
    屏幕上的猩紅文字開始跳動，在無數個終端上同時亮起
    “歡迎來到回廊遊戲，這場戲，永不謝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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