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會呼吸的藤蔓
    越野車的前燈在濃霧裏撞出兩道慘白的光柱，李響盯著儀表盤上跳動的油量表，指節捏得發白。導航早在半小時前就徹底失靈，屏幕上隻有一片蠕動的綠色紋路，像某種生物的血管。
    “還有多久？”副駕駛座上的陳雪裹緊外套，聲音發顫。她懷裏抱著個半舊的木箱，箱蓋縫隙裏露出幾縷暗紅色的絲線，隨著車身顛簸輕輕晃動。
    這是他們第三次來這片林區。三天前，陳雪的弟弟陳浩進山采集標本後失蹤，搜救隊隻找到這個木箱，箱底刻著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別碰那些會動的根。
    “快到了。”李響的聲音幹澀，他記得地圖上標記的山穀就在這片霧區深處。車輪突然碾過什麽柔軟的東西，車身猛地一沉，伴隨著刺耳的摩擦聲——像是有無數根堅韌的線纏住了輪胎。
    他推開車門，冷霧瞬間灌進衣領。車頭下方的泥地裏，竟鑽出數不清的暗紅色藤蔓，它們像蚯蚓般扭曲著，表麵布滿細密的血管狀紋路，頂端還沾著濕潤的黏液。
    “這是什麽？”陳雪的尖叫卡在喉嚨裏。她看見那些藤蔓正在緩慢地收縮，每動一下，就會從土壤裏帶出更多黏膩的黑泥，泥裏混著細碎的、指甲蓋大小的骨頭。
    李響抄起後備箱的工兵鏟，剛要劈下去，卻發現藤蔓的末端正從一個半埋的頭骨眼眶裏鑽出來。更駭人的是，那些藤蔓在月光下泛著淡淡的光澤，湊近了看，竟和人類臍帶的紋理一模一樣。
    木箱突然在陳雪懷裏劇烈震動，箱蓋“啪”地彈開。裏麵沒有標本，沒有日記，隻有一團團糾纏的暗紅色絲線，此刻正像活物般抬起頭，尖端對著森林深處輕輕顫動。
    霧裏傳來樹枝斷裂的聲響，不是被風吹斷的脆響，而是被什麽東西硬生生扯斷的悶響。緊接著，有細碎的腳步聲從四麵八方圍攏過來，踩在落葉上發出“沙沙”聲，卻始終聽不清距離多遠。
    陳雪突然抓住李響的胳膊，指尖冰涼“你看……它們在長。”
    李響低頭，隻見那些纏在車輪上的藤蔓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長，表麵的血管紋路裏開始流淌起暗褐色的液體。更可怕的是，藤蔓接觸過的車漆正在剝落，露出底下鏽跡斑斑的金屬，仿佛被瞬間抽幹了所有生機。
    木箱裏的絲線突然繃直，像被無形的手牽引著，齊刷刷指向左前方的濃霧。那裏的霧氣似乎更濃，隱約能看見一片黑黢黢的樹林輪廓，樹幹粗壯得需要兩人合抱，樹皮上布滿縱向的褶皺，遠遠望去，像無數具站立的軀體。
    “陳浩……”陳雪的聲音帶著哭腔，她認出那片樹林的位置，正是弟弟最後一次發定位的地方。
    就在這時，一根藤蔓突然從李響腳邊竄起，像蛇一樣纏住他的腳踝。黏液滲進褲管，帶來刺骨的寒意，他甚至能感覺到藤蔓在輕輕搏動，像是在吸食什麽。
    工兵鏟劈下去的瞬間，藤蔓突然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嘯。斷裂的截麵噴出腥臭的液體，濺在李響手背上，灼得他立刻起了層水泡。
    霧中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這次能清晰地聽見——那不是人類的腳步，更像是無數根粗壯的藤蔓拖過地麵的聲音，伴隨著某種黏膩的、吞咽口水的動靜。
    陳雪突然捂住嘴，指縫裏漏出壓抑的幹嘔聲。她看見那些暗紅色的藤蔓正在順著車底往上爬，而每一根藤蔓的末端，都拖著一小塊破碎的布料，其中一塊藍色的碎片，和陳浩失蹤時穿的衝鋒衣一模一樣。
    木箱裏的絲線突然全部斷裂，散落在地的瞬間，竟像種子般鑽進泥土裏。幾秒鍾後，車周圍的地麵開始鼓起一個個小包，包頂裂開，鑽出無數根細小的臍帶狀藤蔓，它們朝著兩人的方向，緩緩抬起了頭。
    霧深處的樹林裏，傳來一聲悠長的、仿佛來自地底的呼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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