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樹洞裏的心跳
    陳雪的尖叫卡在喉嚨裏，整個人被那隻手拽得向前趔趄。她看清了那隻手的指甲縫裏塞滿黑泥，指關節處的皮膚像泡發的海帶般鬆垮，而纏繞在手腕上的臍帶，正隨著她的掙紮緩緩收緊，勒出深紫色的印子。
    “陳浩？真的是你？”她的聲音抖得不成調，想彎腰去拉，卻被李響死死按住肩膀。
    “別碰！”李響的聲音壓得極低，他指著那隻手的手背——那裏有塊月牙形的疤痕，是陳浩小時候被狗咬的，可此刻疤痕周圍的皮膚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潰爛，露出底下森白的骨頭，“這不是活人該有的樣子！”
    話音剛落，裂縫裏的嗚咽聲突然拔高，變成尖利的哭嚎。更多的手從周圍的“脂肪層”裏鑽出來，有的攥著破碎的衣服，有的抓著枯黃的頭發，最前麵那隻屬於陳浩的手，指甲突然長長了半寸，泛著青黑色的光澤，猛地摳向陳雪的小腿。
    李響揮起工兵鏟劈下去，鏟刃切開皮膚的瞬間，沒有血濺出來，隻有濃稠的白色黏液順著傷口湧出，散發出腐壞的奶腥味。那隻手抽搐了兩下，竟像被砍斷的蚯蚓般蜷縮起來，而裂縫裏的哭嚎聲驟然停止，隻剩下“咕嘟咕嘟”的冒泡聲，像是有什麽東西在底下沉沒。
    “快走！”李響拽著陳雪往那棵有洞口的粗樹跑，“這裏不能待了！”
    他們踩過的“脂肪層”在身後裂開更多縫隙，無數隻手在裏麵此起彼伏地伸出來又縮回，像是一片在黑暗裏蠕動的白色海洋。那些纏在腳踝上的細藤蔓不知何時消失了，仿佛這片樹林裏有更可怕的東西，讓它們不敢靠近。
    剛跑到粗樹下，陳雪突然僵住腳步。她盯著樹幹上的洞口，洞口邊緣的樹皮正在緩慢地翕動，像某種生物的呼吸，而那些嵌在樹皮裏的牙齒和指甲，似乎比剛才更多了些，有幾顆牙齒上還沾著暗紅的肉絲。
    “聽。”李響突然按住她的嘴。
    樹洞裏傳來“咚咚”的聲響，沉悶而規律，像是有人在裏麵敲鼓。仔細聽，那節奏竟和人類的心跳一模一樣，隻是慢得詭異，每分鍾大概隻有二十下，每跳一下，洞口就會滲出更多黏液。
    陳雪突然想起什麽，顫抖著從口袋裏掏出手機。屏幕在濃霧裏亮著微弱的光，她點開三天前陳浩發來的最後一條語音，當時信號極差，隻有一片嘈雜的電流聲，夾雜著模糊的異響。
    此刻把手機湊近樹洞，電流聲突然消失了。語音裏的異響和樹洞裏的心跳聲完美重合，連那詭異的慢節奏都分毫不差。
    “他在裏麵……”陳雪的眼淚瞬間湧出來，“這棵樹在消化他……”
    李響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將她的手舉到眼前。她手腕上被細藤蔓刺傷的地方，青紫色的痕跡正在擴散，而且擴散的速度，竟和樹洞裏的心跳節奏完全一致——每“咚”一聲，青紫色就蔓延半寸。
    “這些樹在吸我們的血。”他聲音發寒，突然注意到自己後頸被藤蔓掃過的地方也開始發癢，“那隻箱子裏的絲線，根本不是標本，是引路燈。”
    他猛地回頭看向來時的路，那道裂開的泥縫已經擴大到數米寬，無數根粗壯的臍帶狀藤蔓正從裂縫裏湧出來，像一群受驚的蛇般朝著樹林遊來。而更遠處，那輛越野車已經徹底消失在裂縫裏，隻露出半截車頂，被藤蔓纏成一個巨大的繭。
    樹洞裏的心跳突然變快了。
    “咚咚、咚咚、咚咚——”節奏越來越急促，洞口的黏液開始汩汩往外冒，甚至濺到了他們腳邊。陳雪突然發現，那些黏液落在“脂肪層”上，竟會讓地麵微微隆起，像是在孕育什麽東西。
    “姐姐……”裂縫裏再次傳來陳浩的聲音，這次清晰得可怕，仿佛就在耳邊，“把箱子給我……我就能出來了……”
    陳雪懷裏的木箱突然發燙，箱底刻著的字跡像是活了過來，開始滲出暗紅色的液體。她下意識地抱緊箱子，卻聽見“哢嚓”一聲，箱底裂開了道縫，縫裏鑽出一根極細的臍帶，正朝著樹洞口延伸。
    李響突然反應過來“那箱子是鑰匙！這些樹靠臍帶藤輸送養分，箱子裏的是……”他說不下去了，那些絲線的質地，分明和人類的臍帶一模一樣。
    樹洞口的樹皮突然向外翻開，露出裏麵暗紅色的內壁，內壁上布滿密密麻麻的血管，而血管叢中，蜷縮著一個模糊的人形輪廓。那輪廓穿著藍色衝鋒衣，身形和陳浩一般無二，隻是四肢以詭異的角度扭曲著，胸腔處有個拳頭大的洞，洞裏正“咚咚”地跳動著——不是心髒，而是一團纏滿臍帶的肉球。
    “救我……”人形輪廓的頭緩緩轉過來，臉上沒有五官，隻有無數根臍帶從脖頸處鑽出來，在臉頰上盤成漩渦狀，“把箱子給我……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了……”
    陳雪的手機突然自動播放起另一段錄音，是她昨天整理陳浩遺物時無意間錄下的。錄音裏陳浩的聲音帶著驚恐，背景裏有樹汁滴落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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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樹是活的……它們靠吞噬活人長大……臍帶藤會複製死者的聲音和記憶……它在騙我打開箱子……箱子裏是……是媽媽生我的時候剪掉的臍帶……”
    錄音戛然而止。
    陳雪懷裏的木箱突然炸開，無數根臍帶藤從裏麵噴湧而出，像毒蛇般纏住她的胳膊，朝著她的脖頸鑽去。而樹洞裏的人形輪廓猛地張開嘴——那根本不是嘴，是一個被臍帶撐開的洞，洞裏湧出更多的藤蔓，朝著她撲過來。
    李響用盡全力將陳雪推開，自己卻被藤蔓纏住了腰。那些藤蔓帶著灼熱的溫度，像是在往他身體裏鑽，他能感覺到自己的體溫在快速流失，眼前開始發黑。
    “跑！往裂縫那邊跑！”他吼出這句話時，已經能聽見自己胸腔裏傳來陌生的心跳聲——和樹洞裏的節奏一模一樣。
    陳雪踉蹌著後退，看見李響的後背正在快速隆起，皮膚下有什麽東西在瘋狂遊走，像有無數條蛇在皮下鑽動。而那些纏住他的藤蔓，正一點點融入他的身體，讓他的手指開始變得蒼白浮腫，和裂縫裏伸出來的那些手越來越像。
    “姐姐……”樹洞裏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竟帶上了李響的語調，“別丟下我……”
    陳雪猛地轉身，朝著裂縫的方向狂奔。身後傳來李響短促的悶哼，緊接著是樹幹劇烈震動的聲響，仿佛整棵樹都在吞咽。她不敢回頭，隻能拚命踩著腳下的“脂肪層”，聽著那些哭泣般的風聲在耳邊呼嘯。
    跑過樹林邊緣時，她眼角的餘光瞥見那道裂縫裏湧出的臍帶藤已經纏住了半片樹林，最前麵的幾根藤蔓上，掛著李響那件被撕碎的外套。而那些原本在樹林裏哭泣的聲音，此刻都變成了同一種語調，像陳浩，又像李響，在她身後不斷重複
    “回來啊……我們都在等你……”
    她腳下突然一軟，踩破了一塊鬆動的“脂肪層”。裂縫裏沒有伸出手，隻有一麵破碎的鏡子，鏡子裏映出她的臉——她的脖頸上，不知何時纏繞了一根極細的臍帶，正隨著她的心跳，緩緩收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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