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隨風飄舞，在空中打著旋兒翩翩起舞，花瓣如雪一般圍繞在他身邊飛旋不散，像是被某種無形的引力牽引，又似乎是在為他開道迎賓。
    他衣袖翻卷，隨風獵獵作響，步伐依舊穩健而緩慢，可那氣勢卻張揚而不失從容，隱隱透著一種不屬於人間的壓迫感。
    恍惚間，他宛如從幽冥之地走出的鬼神踏上了凡塵之路，帶著不可名狀的威嚴和難以抗拒的威勢，令人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所有目睹此幕的人心中都不由生出一股敬畏與膽怯，紛紛低下頭去，生怕目光交匯會招致不可預知的後果，姿態也因此愈加謙卑，幾乎要把自己融進地磚的縫隙之中。
    太妃輕快大笑了一聲，語氣裏帶些調侃與熟悉之情，“老六啊，怎麽今天又來了？”
    她說話時已從座上站起身來，滿麵含笑。
    薑菀菀默默站起身來，腳步輕移幾步，退至旁邊靜靜等待，不多言也不搶話，舉止恰當得體。
    蕭硯白走入涼亭中，在太妃麵前停下腳步，抬起雙手緩緩掀起身上那一襲暗紋織金長袍，動作沉穩而標準。
    這是要行大禮叩拜之意。
    太妃見狀急忙伸手扶住他的胳膊，聲音裏滿是慈愛和些許責備，“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來我這裏，見到我也就罷了……這禮就免了吧，何必每次都來這一套呢？”
    她的語還未落下，邊上的宮女已經迅速搬來了一個柔軟墊子鋪著的錦繡圓凳，端端正正放在一旁空地處以待使用。
    蕭硯白順勢落坐，姿態雖顯放鬆幾分卻依然保持著他慣常那種凜冽氣場。
    他將眼神向四周輕輕掃過一圈，最終停留在薑菀菀身上時稍稍停頓了刹那。
    那一眼看似平常，實則帶著審視與探尋意味。
    察覺到目光臨身，薑菀菀向前邁了一小步以示尊敬，微微躬身施了一個禮節規範的動作，並開口稟報：“民女薑菀菀，在此參見康胤王殿下。”
    “哦。”
    蕭硯白微微頷首回應，一聲輕歎般的回應仿佛隻是出於禮貌而非熱情，也算是對薑菀菀所行之禮給予了勉強稱得上的回應。
    整個亭子裏頓時熱鬧了一些，氣氛相比之前也略微鬆動了幾分。
    太妃一邊拉起家常式的話語噓寒問暖起來，叮囑再三之後方才轉了個話頭問道：“今兒聽皇上提起，說是要給你分府另住了？有這事嗎？”
    隻見蕭硯白再度點了點頭，“嗯。”
    答得很簡潔，語氣平淡如水。
    此人仿佛天生不愛言語，每逢問答總是能少說則絕不多發一字半句，問一句才答幾句便是他日常交流的真實寫照。
    對於蕭硯白這般性格，太妃倒是並未流露出絲毫不悅情緒，反倒是更添幾分親切關心之意繼續追加打聽：“那你心裏頭可有個地方啦？打算在哪個地段建起王府才是好呢？”
    蕭硯白淡淡地看了一眼薑菀菀，緩緩抬起頭來，語氣不疾不徐地說道：“前朝定南公的老宅已經歸我所有了，旁邊我又買下了平順侯早年居住過的府邸，把兩家的宅院拚在一起，稍作修整之後也算勉強夠用。”
    太妃微微蹙眉，麵上露出一絲疑惑之色，口中輕聲喃喃：“我記得，那定南公的老宅原本可不小啊……”
    蕭硯白卻依舊神情平靜，語氣毫無波瀾地開口回應道：“不大。”
    說罷“不大”這兩個字，他像是沒有再多做解釋的意思，慢悠悠地又伸手將茶幾上的茶杯端了起來，輕輕地吹了一下熱氣，然後不緊不慢地飲了一口熱茶。
    與此同時，薑菀菀低頭斂目，靜靜地立於太妃身後，雙手規矩地交疊在身前，一言不發、不動聲色，仿佛隻是一尊木製雕琢的擺設，與這廳中其餘的陳設並無二致。
    太妃尚未緩過一口氣來，便再次露出了笑容，語氣輕快卻又帶著幾分關切地問道：“那你這邊選址挑好了沒有？建一座王府畢竟不是小事兒，還是要講究些排場與格局才是吧。”
    話音剛落，就在眾人都以為氣氛會隨話題轉為熱鬧之時，蕭硯白卻突然在放下手中茶盞的一瞬間開口道：“娘娘，您讓薑妹妹一直站在那裏，合適嗎？這裏伺候的人明明這麽多，哪還需她親自動手服侍？”
    這一句話如同一塊石頭落入水麵，打破了方才平和的氛圍。
    不僅是太妃，連一向沉默低調的薑菀菀也愣了一下，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應。
    薑菀菀抬起頭，目光落在蕭硯白身上，試圖從他表情中看出些許端倪。
    隻見他剛說出這句話後便若無其事地重新捧起茶杯，神色淡然得仿佛剛剛那番話根本就不是他說出來的一般。
    太妃先是一愣，旋即嗬嗬一笑，臉上堆起了慈祥的笑容：“瞧我這個記性，真是人老了連這點小事都忘了這茬兒。”
    說著，她親切地拉著薑菀菀的手，示意她到一邊坐下，柔聲道：“我這個人嘴巴是有點嘮叨，但這也是因為咱們年輕人有情有趣嘛，看著才讓人打心眼裏高興。”
    邊說邊輕輕地推了薑菀菀一下，眼神暗示她坐好後，還悄悄鼓勵她跟蕭硯白多聊幾句，好打破這沉悶的氣氛。
    然而此時的薑菀菀臉上分明寫著一個“難”字，麵露猶豫之色，而另一邊的蕭硯白則依舊是滿臉冷漠，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不關他的事一樣，自顧自地喝著茶，毫無反應。
    看到二人這般冷淡沉默的模樣，原本興致高漲的太妃也不禁歎了口氣，滿腔的熱情頓時消了幾分。
    思索了一陣子，她終是低聲開口，帶著幾分試探的語氣緩緩道：“老六，關於薑菀菀這件事……”
    誰知蕭硯白隻是低頭專注地端詳著手中的茶碗，似乎真的想在上麵看出一朵花來似的，對外界的一切都不聞不問。
    太妃思忖片刻，終於還是下了決心，強打起精神繼續說道：“她總是念叨著城郊有一座莊子，想一個人搬到那邊去住。但是啊，我實在放心不下。咱們這個國度，從未有過女子獨自開府建衙的先例。老六啊，你能不能出麵幫襯一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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