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袖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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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鏈碰撞的脆響如同附骨之蛆,一路纏著沈昭的腳踝,將她拖進棲凰殿的偏閣。沉重的雕花木門在身後轟然合攏,隔絕了外麵森嚴的日光,也將她徹底關進一方華麗而陰冷的牢籠。
空氣裏浮動著龍涎香清冷馥鬱的餘韻,絲絲縷縷,鑽進肺腑。沈昭背抵著冰涼堅硬的門板,劇烈的心跳撞得胸腔生疼。她急促地喘息,試圖壓下喉間殘留的窒息感,鎖骨處的刀傷火辣辣地提醒著方才的凶險。目光倉惶掃過室內——紫檀木的拔步床垂著厚重的墨綠錦帳,邊角繡著猙獰的螭龍紋;臨窗一張寬大的酸枝木書案,其上空無一物,隻餘清冷的光滑;角落裏一座青銅仙鶴香爐,嫋嫋吐出薄煙,卻驅不散滿室的壓抑。
最刺眼的,是窗欞。
精雕細琢的紫檀木窗格,本該透進天光,此刻卻被數道細若發絲的金色絲線縱橫交錯地封死。每根金線的末端,都係著一枚小巧玲瓏的金鈴,懸在窗框下方,紋絲不動,靜默地蟄伏著。沈昭的心驟然沉到穀底。她知道那是什麽——書中提過的“鎖魂鈴”。觸動任何一根金線,鈴聲即響,外麵戍守的影衛瞬息便至。這是楚明凰為她編織的第一道有形牢籠。
“吱呀——”
偏閣與主殿相連的那扇小門毫無征兆地被推開。
玄色的身影倚在門框上,擋住了門後主殿透出的些許暖光,隻留下一個壓迫感十足的剪影。楚明凰並未踏入,隻是用那雙深不見底的鳳眸,隔著不算遠的距離,沉沉地鎖住她。那目光帶著審視,帶著玩味,像毒蛇冰冷的信子舔舐過皮膚。
“愛妃可還滿意?”楚明凰的聲音滑膩依舊,聽不出喜怒,“此處清幽,最宜…養傷,也最宜…想清楚。” “想清楚”三個字被她刻意放緩,淬著冰渣。
沈昭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的驚濤駭浪,強迫自己屈膝行禮,動作間牽動鎖骨傷口,細微的抽氣聲在過分寂靜的室內清晰可聞:“臣妾…謝陛下恩典。” 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虛弱,恰到好處。
楚明凰似乎輕笑了一聲,那笑聲極輕,卻像羽毛搔刮在緊繃的神經上。她終於動了,玄色龍袍的下擺拂過門檻,悄無聲息地踏入了偏閣這片被禁錮的空間。龍涎香混合著她身上特有的、那種微苦的藥味,瞬間變得更加濃鬱,沉沉地包裹過來。
她並未走向主位,反而徑直朝著窗邊僵立的沈昭走來。一步,又一步,不疾不徐,靴底落在光潔如鏡的金磚地麵上,發出輕微而規律的叩響,每一步都像踩在沈昭的心尖上。壓迫感隨著距離的縮短呈幾何級數倍增。
最終,她在沈昭麵前一步之遙停下。居高臨下,陰影徹底將沈昭籠罩。
沈昭能清晰地感受到對方身上散發的、不容忽視的體溫,以及那若有似無拂過自己額前碎發的吐息。她垂在身側的手指下意識地蜷縮,指甲掐進掌心,用疼痛維持著表麵的鎮定。
冰涼的觸感毫無預兆地落在她受傷的鎖骨邊緣。
是楚明凰的指尖。
沒有戴那象征權力與暴虐的鎏金護甲,隻是修剪得宜、帶著薄繭的指腹。那觸感細膩卻又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沿著那道被匕首劃開的、已經凝結了暗紅血痂的傷口邊緣,緩緩地、極富耐心地描摹。動作輕柔得近乎狎昵,仿佛在把玩一件易碎的瓷器,指尖傳來的微涼激得沈昭皮膚瞬間繃緊,激起一片細小的戰栗。
“疼麽?” 楚明凰的聲音壓得很低,幾乎貼著她的耳廓響起,溫熱的氣息鑽進耳道,帶著一種奇異的癢。她的目光焦著在那道傷口上,專注得近乎詭異,指尖的動作卻未停,甚至稍稍加重了力道,按在翻卷的皮肉邊緣。
尖銳的刺痛猛地炸開,沈昭身體一顫,悶哼聲不受控製地溢出唇瓣。她猛地抬眼,撞進楚明凰近在咫尺的鳳眸裏。那雙眼深如寒潭,此刻清晰地映出她因疼痛而微微扭曲的麵容,以及眼底深處竭力壓抑的驚怒。
楚明凰的唇角卻緩緩勾起一絲弧度,不是愉悅,更像是捕獵者欣賞爪下獵物徒勞掙紮的興味。她的指尖離開了傷口,卻並未收回,反而沿著沈昭纖細脆弱的頸項線條,慢條斯理地向上遊移,最終停在她小巧的下頜,微微用力,迫使她仰起頭,迎向自己深不可測的目光。
“這點疼,比起淩遲三千六百刀……” 楚明凰的拇指指腹曖昧地摩挲著沈昭的下唇瓣,那裏似乎還殘留著一點被胭脂染過的痕跡,“愛妃覺得,如何?” 她刻意停頓,欣賞著沈昭眼中一閃而過的恐懼,“或者,比起孤袖中之物,這點疼,又算得了什麽?”
袖中之物?
沈昭的心跳驟然失序。方才殿外那金鏈的脆響,袖中鐐銬的冰冷輪廓,還有那句“跑一次,斷腿”的森然威脅,瞬間衝入腦海。楚明凰此刻的“提醒”,無異於將一把無形的刀懸在了她的頭頂。
她看著楚明凰那雙似笑非笑的眼,那裏麵沒有半分溫度,隻有深不見底的試探和掌控一切的冷酷。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住心髒,但求生的本能和一股被逼到絕境的孤勇,卻在此刻奇異地混合、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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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退。
沈昭的瞳孔微微收縮,在那隻鉗製著她下頜的手帶來更大力道之前,她做出了一個近乎自毀的舉動——她沒有掙紮後退,反而身體向前微微傾去,仿佛承受不住那指尖的壓力而軟倒,卻巧妙地讓自己的手,順著楚明凰抬起的手臂內側,如遊魚般滑了進去。
動作大膽得近乎挑釁。
指尖猝不及防地觸碰到一片冰冷堅硬的金屬輪廓,帶著沉甸甸的重量和森然的寒意——是鐐銬!那冰冷的觸感瞬間刺透薄薄的衣袖,直抵指腹神經。
沈昭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仿佛被那冰冷的金屬凍傷。然而,就在楚明凰鳳眸眯起,危險光芒驟盛的刹那,沈昭的手腕卻匪夷所思地一翻一滑,避開了那冰冷的禁錮之物,柔若無骨的手掌反而向下,極其大膽地滑進了楚明凰微敞的龍袍廣袖深處,溫熱的手心,貼上了對方微涼的手腕內側肌膚!
肌膚相貼的瞬間,兩人俱是一震。
楚明凰的呼吸幾不可聞地窒了一瞬,那深潭般的眸底,第一次清晰地掠過一絲錯愕。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袖中那隻手的溫度,柔軟,帶著微微的汗濕,卻異常堅定地貼合著她的脈搏跳動之處。這絕不是恐懼的退縮,而是……近乎鄙昵的反擊!
沈昭仰著臉,因疼痛和緊張而泛紅的眼尾,那粒小小的朱砂痣顯得格外妖異。她甚至微微歪了歪頭,唇角努力扯開一個極淡、卻帶著一絲破釜沉舟般挑釁的弧度,聲音因疼痛而微啞,卻清晰地送入楚明凰耳中:
“陛下袖中藏了什麽,臣妾……猜到了。” 她感受到指腹下楚明凰腕脈那瞬間的加速搏動,如同被驚擾的猛獸心髒,這微弱的反饋給了她一絲虛妄的底氣。她迎視著那雙驟然變得幽深莫測的鳳眸,舌尖輕輕舔過有些幹澀的下唇,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近乎撒嬌般的沙啞顫音:
“那……陛下猜猜,臣妾此刻,想要什麽賞?”
夜色如同濃稠的墨汁,徹底淹沒了棲凰殿的飛簷鬥拱。白日裏尚能窺見一絲天光的偏閣,此刻被徹底的黑暗吞噬,唯有角落青銅香爐裏一點將熄未熄的暗紅炭火,掙紮著吐出最後幾縷稀薄的暖煙,勾勒出家具龐大而模糊的輪廓,如同蟄伏的巨獸。
死寂。
窗欞上那些纏繞的金線在黑暗中完全隱形,隻有懸垂的金鈴,偶爾被窗外一絲微弱得幾乎不存在的夜風拂過,發出細若蚊蚋、卻又令人心驚膽顫的“叮——”聲,轉瞬即逝,反而將沉沉的死寂襯得更加窒息。
沈昭蜷縮在拔步床冰冷的腳踏上,背脊緊緊抵著堅硬的床沿。楚明凰最後離去時那深不可測的一瞥,如同烙印灼燒在腦海。袖中鐐銬的冰冷觸感,透過指尖的記憶,一遍遍提醒著她此刻的處境——囚徒,命懸一線。她不敢睡,也不能睡。每一絲細微的聲響,都像在撥動她緊繃到極致的神經。
時間在黑暗中無聲地爬行。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極其壓抑、卻又無法完全克製的悶哼,伴隨著衣料摩擦和某種牙齒咯咯打顫的聲音,穿透了厚重的隔扇門,從隔壁的主殿隱隱傳來。
沈昭猛地睜開眼,在絕對的黑暗中屏住了呼吸。
那聲音……是楚明凰!
白日裏那個睥睨天下、掌控生死的暴君,此刻發出的,竟是如同受傷困獸般痛苦的低咽。那聲音斷斷續續,帶著一種強行壓抑卻瀕臨崩潰的顫抖,間或夾雜著沉重的喘息和牙齒劇烈磕碰的脆響。
寒毒發作了!
沈昭的心驟然揪緊。她幾乎是手腳並用地從腳踏上爬起,動作輕得如同貓兒,悄無聲息地貼近那扇連接主殿與偏閣的小門。門扉厚重,但聲音卻更加清晰地透了過來。那不僅僅是痛苦的低吟,還有身體無法控製地撞擊在堅硬物體上的沉悶聲響,以及……一種仿佛連靈魂都被凍僵的、深入骨髓的寒冷氣息,絲絲縷縷地從門縫裏滲透出來,讓門這邊的沈昭都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
楚明凰那句“親自盯著你解毒”的話,在沈昭腦中轟然回響。時機!這是她唯一的,或許能爭取到一絲喘息和信任的時機!
沈昭深吸一口氣,壓下狂跳的心髒,不再猶豫。她伸出手,指尖帶著輕微的顫抖,用力推開了那扇沉重的小門。
門軸發出“吱呀”一聲輕響,在死寂的夜裏格外刺耳。
門內的景象讓沈昭瞳孔驟縮。
主殿內並非一片漆黑。角落的鎏金燈樹隻點了一盞微弱的燭火,昏黃搖曳的光線勉強勾勒出殿內奢華的輪廓,卻將大部分區域沉入更深的陰影。就在那片光影交織的模糊地帶,一個人影正蜷縮在冰冷光滑的金磚地麵上。
是楚明凰。
她身上象征無上權力的玄色龍袍淩亂地半褪,堆疊在腰間,露出裏麵素白的中衣。那件中衣此刻已被冷汗徹底浸透,緊緊地貼在身上,勾勒出她單薄而劇烈顫抖的肩背線條。她像一隻被折斷羽翼的凰鳥,緊緊蜷縮著,雙臂死死抱住自己,指甲甚至隔著衣料深深陷入皮肉。烏黑的長發完全散亂,如同海藻般鋪陳在冰冷的地麵上,遮住了她大半張臉,隻露出緊咬的下唇,那裏已經一片血肉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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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在極力對抗著體內肆虐的冰寒,身體不受控製地痙攣,每一次劇烈的顫抖都伴隨著牙齒無法抑製的、劇烈的“咯咯”撞擊聲,在空曠的大殿裏回蕩出令人心悸的回音。濃重的寒意以她為中心彌漫開來,連空氣都仿佛要凝結成冰。
沈昭的心被狠狠攥了一下。她從未想過,白日裏那個談笑間便能定人生死的暴君,竟會呈現出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擊的模樣。這景象帶來的衝擊,甚至暫時壓過了對死亡的恐懼。
她強迫自己邁開如同灌了鉛的雙腿,一步步,極其小心地靠近那個在寒冷地獄中掙紮的身影。每靠近一步,那股刺骨的寒意就加重一分。
“陛下……” 沈昭的聲音很輕,帶著試探,生怕驚擾了這頭瀕臨崩潰的猛獸。
蜷縮的身影猛地一僵!那深埋在淩亂長發中的頭顱倏地抬起!
燭火昏暗的光線恰好照亮了那張抬起的臉。
沈昭倒抽一口冷氣,瞬間如墜冰窟!
楚明凰的臉上已無半分人色,慘白得如同覆了一層薄霜。那雙曾淬著寒星、令人生畏的鳳眸,此刻卻布滿了猙獰的血絲,瞳孔在極致的痛苦和冰冷的侵襲下甚至有些渙散,呈現出一種瀕臨瘋狂的猩紅!那眼神裏沒有任何屬於人類的溫度,隻剩下野獸般的凶戾、狂暴的殺意,以及被痛苦徹底扭曲的瘋狂!
那不是女帝的眼神!那是地獄裏爬出的惡鬼!
“滾——!!!”
一聲嘶啞到變調的咆哮從楚明凰喉嚨深處迸發出來,裹挾著血腥氣和冰寒的氣息,如同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向沈昭!與此同時,她蜷縮的身體爆發出最後的力量,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凶獸,帶著同歸於盡的決絕,猛地朝沈昭撲了過來!動作迅捷如電,完全不像一個飽受寒毒折磨的人!
沈昭魂飛魄散!求生的本能讓她在千鈞一發之際猛地向旁邊撲倒!
“砰!”
楚明凰的身體重重地撞在沈昭剛才站立位置後麵的蟠龍柱上!沉悶的撞擊聲令人牙酸。她似乎感覺不到疼痛,一擊落空,立刻掙紮著轉身,布滿血絲的眼睛再次死死鎖定了跌倒在地的沈昭,喉嚨裏發出嗬嗬的低吼,作勢欲撲!
沈昭的心髒幾乎要跳出喉嚨!她手腳並用地向後急退,目光倉惶掃過四周,猛地瞥見不遠處書案上那卷白日裏楚明凰拋給她的竹簡——那卷據說是南疆蠱毒解方的竹簡!
別無選擇!
沈昭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撲到書案邊,一把抓起那卷竹簡,用盡全身力氣朝著再次撲來的楚明凰嘶聲喊道:“解藥!陛下!解藥在這裏!!!”
那聲嘶力竭的呼喊,和那卷被高高舉起的竹簡,像一道無形的屏障,竟真的讓狀若瘋魔的楚明凰動作猛地一滯!
她撲擊的動作僵在半途,布滿血絲、渙散混亂的猩紅眼珠,死死地釘在了沈昭手中的竹簡上。那裏麵翻騰的狂暴殺意似乎被某種更深的、刻入骨髓的執念強行壓下,出現了一絲極其短暫的迷茫和掙紮。
就是現在!
沈昭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機會,不敢有絲毫猶豫,立刻展開竹簡,借著角落那點微弱搖曳的燭火,強迫自己將視線投向那些熟悉的、扭曲的化學分子式——那是她在這個陌生世界唯一的依仗和武器!
“需要…需要處子血催化…引少陽之火……” 沈語速極快地念著竹簡上那些拗口的“術語”,聲音因恐懼而發顫,卻竭力保持清晰,試圖用這唯一能“溝通”的信息安撫眼前這頭失控的凶獸。
然而,就在她目光掃過竹簡末端幾行細小的、幾乎被忽略的符號時,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一股寒意,比楚明凰身上散發出的更加冰冷刺骨,瞬間從沈昭的腳底竄上頭頂!
不對!
那些分子式…結構式…看似複雜玄奧,指向某種劇毒物質,但其中幾個鍵的連接方式…是錯的!違背了最基本的化學鍵規則!就像精心偽造的贗品,外行人或許會被唬住,但在她這個經曆過現代係統化學教育的人眼中,這簡直錯漏百出,荒謬至極!
這竹簡上的所謂“蠱毒解方”,根本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陷阱!一個用來試探她、愚弄她,或者更可怕——用來引誘她犯下致命錯誤的誘餌!
沈昭渾身冰冷,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凝固。她僵硬地轉動眼珠,看向幾步之外那個在寒毒與瘋狂邊緣掙紮的身影。
楚明凰依舊維持著僵硬的撲擊姿態,布滿血絲的猩紅眼眸死死盯著她,或者說,盯著她手中那卷竹簡。那眼神裏的瘋狂並未完全褪去,但在那混亂狂暴的深處,沈昭卻極其詭異地捕捉到了一絲……清醒的、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嘲弄!
如同高高在上的神明,看著凡人在自己布下的迷宮中徒勞掙紮。
她根本就沒指望這竹簡能解毒!她一直都知道這是假的!她隻是在看戲!看自己這個所謂的“解藥”在絕境中會如何表演!
這個認知帶來的恐懼,瞬間淹沒了沈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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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她心神劇震,幾乎握不住那卷要命的竹簡時,頸間一直貼著肌膚、被體溫焐熱的玉墜,毫無預兆地傳來一陣微弱卻清晰的灼熱感!那感覺極其短暫,卻像一道電流猛地竄過她的神經!
與此同時,一段破碎的、完全不屬於她的記憶碎片,毫無征兆地、蠻橫地衝進了她的腦海!
那似乎是一個極度混亂的場景……刺眼的火光衝天而起,映照著雕梁畫棟在烈焰中扭曲崩塌……尖銳的哭喊,兵刃交擊的刺耳聲響……混亂奔跑的人影……還有一個無比清晰、充滿絕望和某種決絕情緒的女聲嘶喊,那聲音仿佛穿透了時空的壁壘,帶著血淚的烙印,狠狠撞進沈昭的意識深處:
“——以吾心頭血,燃汝魂燈!楚明凰!活下去——!!!”
那聲音……那聲音……
沈昭猛地捂住劇痛欲裂的太陽穴,驚駭欲絕的目光死死盯向楚明凰那被龍袍半遮半掩的腰腹之間——白日裏驚鴻一瞥,那蜿蜒沒入深衣的陳年舊疤!
那疤的形狀……那記憶裏衝天火光的位置……那聲嘶力竭的呼喊……
難道……
“噗——”
一口滾燙的鮮血毫無預兆地從沈昭口中噴出!點點猩紅濺落在冰冷光滑的金磚地麵上,也濺落在那卷偽造的竹簡上,如同盛開的絕望之花。巨大的信息衝擊和玉墜的異動讓她本就緊繃的神經徹底崩斷,眼前一黑,身體軟軟地向前栽倒。
失去意識的前一秒,她模糊的視線裏,是楚明凰那雙猩紅眼眸中一閃而過的、極其複雜的幽光——驚疑、震動,以及一絲……連她自己或許都未曾察覺的、深埋於瘋狂之下的茫然。
意識如同沉船,在黑暗冰冷的海底緩慢上浮。眼皮重逾千斤,每一次試圖掀開都帶來針紮般的刺痛。沈昭感覺自己像是被拋在岸上的魚,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全身的骨頭,尤其是後頸和胸口,悶痛得厲害。
鼻尖縈繞的不再是偏閣清冷的龍涎餘韻,而是另一種更為濃鬱、更為霸道的香氣。是楚明凰身上獨有的、那種混合了龍涎清貴與微苦藥草的氣息,此刻卻濃烈了數倍,絲絲縷縷,無孔不入,霸道地宣告著存在感。
她艱難地掀開一絲眼縫。
映入眼簾的是明黃色的帳頂,繁複的盤龍紋樣在柔和的晨光中流轉著華貴的金芒。身下是極致柔軟的錦褥,觸感細膩得不可思議。這不是偏閣那張冰冷的拔步床!
沈昭的心猛地一沉,瞬間清醒了大半。她僵硬地轉動眼珠——
視線所及,是極致奢靡的景象。巨大的漢白玉砌成的浴池占據了寢殿深處相當一部分空間,池壁雕琢著繁複的纏枝蓮紋,此刻池中注滿了溫熱的水,水麵上漂浮著厚厚一層殷紅的花瓣,濃鬱的花香混合著水汽蒸騰而上。嫋嫋白霧彌漫在整個空間,讓一切都顯得朦朧而不真實。
而楚明凰,就背對著她,站在浴池邊緣。
玄色的龍袍已褪去,隻餘一件薄如蟬翼的素紗深衣。水汽氤氳,將那層薄紗緊緊熨貼在肌膚之上,清晰地勾勒出流暢而充滿力量的肩背線條,以及那收束得驚心動魄的腰肢。濕透的烏黑長發蜿蜒地貼在她光潔的背脊和頸側,水珠沿著發梢,滑過那段優美而脆弱的頸項,再沒入薄紗遮掩的深處。
水光,霧氣,若隱若現的肌膚輪廓……構成一幅極具衝擊力的、慵懶又危險的畫麵。
沈昭的呼吸下意識地屏住了,目光不受控製地,順著那水珠滑落的軌跡,最終定格在楚明凰左側腰腹的位置。
那裏,薄紗被水浸透後近乎透明,一道猙獰的、暗紅色的陳舊疤痕,清晰地暴露出來!疤痕蜿蜒扭曲,像一條醜陋的蜈蚣,盤踞在原本光潔無瑕的肌膚上,從後腰斜斜刺入,消失在深衣交疊的陰影裏。那疤痕的形狀、位置……與昨夜那場混亂記憶中,被火光映照、被絕望呼喊所指向的傷口,瞬間重疊!
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擂動,幾乎要破膛而出。昨夜玉墜灼熱時湧入腦海的那一幕——衝天的烈焰、崩塌的宮室、那聲泣血的“以吾心頭血,燃汝魂燈!楚明凰!活下去——!!!”——如同驚雷般再次炸響!
那聲音的主人是誰?這道疤……真的是為了救……
就在沈昭心神劇震,幾乎要溺斃在那道疤痕和混亂記憶帶來的窒息感中時,浴池邊的楚明凰仿佛背後生了眼睛,緩緩地轉過了身。
水汽模糊了她的麵容,唯有那雙鳳眸,穿透朦朧的霧氣,精準地鎖定了剛剛蘇醒、還僵在龍榻上的沈昭。
那眼神平靜無波,深不見底,仿佛昨夜那個在寒毒中痛苦掙紮、狀若瘋魔的人隻是沈昭的一場噩夢。
楚明凰抬起手臂,濕漉漉的水珠順著她瑩白的小臂滑落。她並未看沈昭,目光似乎落在蒸騰的水霧之上,紅唇輕啟,吐出的字句卻如同冰錐,瞬間刺破了滿室氤氳的暖香與曖昧:
“醒了?”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被水汽浸潤的慵懶,尾音卻冰冷地壓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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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字,不容置疑。
沈昭的身體瞬間繃緊,昨夜瀕死的記憶和眼前這巨大疤痕帶來的衝擊混雜在一起,讓她指尖冰涼。她強迫自己撐起酸軟的身體,赤足踩上冰冷光滑的金磚地麵,一步一步,朝著浴池邊那個霧氣繚繞、美得驚心動魄卻又危險至極的身影挪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水汽撲麵而來,帶著濃鬱的花香和楚明凰身上獨特的氣息,幾乎令人窒息。沈昭停在浴池邊三步之外,垂著頭,不敢再看那道疤,也不敢直視那雙能洞穿人心的眼睛。
楚明凰卻緩緩側過身,將自己完全浸在溫水中的身體更清晰地展露在沈昭眼前。水波蕩漾,花瓣浮動,遮掩不住其下若隱若現的起伏輪廓。她的目光終於落在了沈昭蒼白的臉上,帶著一種審視獵物般的興味,指尖隨意地撩起一捧水,任由晶瑩的水珠從指縫間淅淅瀝瀝地落下。
“伺候孤沐浴。”
命令下達得輕描淡寫,仿佛在說一件最尋常不過的事情。
沈昭猛地抬頭,眼中是無法掩飾的驚愕和抗拒。伺候沐浴?在這毫無遮擋、霧氣彌漫的浴池邊?在這具布滿了力量、傷痕和致命誘惑的身體麵前?
楚明凰似乎很滿意她瞬間失態的反應,唇角勾起一抹極淡、卻毫無溫度的弧度。她微微向前傾身,靠近僵立如木偶的沈昭。濕熱的、帶著花瓣芬芳的氣息拂過沈昭的耳廓和頸側細膩的皮膚,激起一陣細微的戰栗。
那染著鮮紅蔻丹的指尖,帶著水珠的濕意和溫水的微暖,突然抬起,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近乎褻玩的意味,輕輕點在了沈昭劇烈起伏的胸口正中,心髒的位置。
指尖下,是沈昭狂亂的心跳。
“怎麽?” 楚明凰的聲音壓得極低,如同情人間的絮語,卻字字淬毒,帶著一種殘忍的、洞悉一切的笑意,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沈昭昨夜被匕首劃傷的鎖骨,又緩緩下移,最終落回自己指尖點著的那處心口,仿佛要透過皮肉,捏住那顆狂跳的心髒。
“昨夜那般膽大包天,敢往孤懷裏鑽……” 她指尖微微用力,隔著薄薄的衣料,那一點壓力清晰地傳遞到沈昭的心髒,帶來窒息般的壓迫感,“今日,倒知道怕了?”
沈昭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凝固。楚明凰的指尖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得她靈魂都在顫抖。羞辱、恐懼、憤怒……種種情緒在胸中翻江倒海。她死死咬住下唇,嚐到一絲鐵鏽般的血腥味。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楚明凰卻收回了手指,仿佛剛才那極具侵略性的觸碰隻是沈昭的幻覺。她慵懶地靠回光滑的池壁,任由溫水漫過精致的鎖骨,隻留下那張被水汽蒸騰得愈發妖異美豔的臉龐在水麵上。
她微微側頭,濕發貼在瓷白的臉頰,鳳眸半闔,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陰影,遮住了眼底翻湧的暗流。紅唇輕啟,吐出的字句卻像投入寒潭的石子,瞬間凍結了沈昭所有的思緒:
“這道疤……” 她的指尖,隔著朦朧的水汽和漂浮的花瓣,輕輕點在了自己左側腰腹那道猙獰的舊傷之上。目光穿透霧氣,牢牢鎖住沈昭瞬間失神的眼睛,帶著一種冰冷的、近乎拷問的探究。
“愛妃似乎…格外在意?” 她的聲音依舊平靜,甚至帶著一絲慵懶的沙啞,仿佛在談論天氣,“說說看,孤這道疤,是當年為救誰留下的?”
水汽氤氳,花瓣沉沉浮浮,那道蜿蜒的疤痕在蒸騰的霧氣中若隱若現,像一道無聲的拷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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