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心防的裂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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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梳頭事件後的第一個清晨,陽光格外刺眼。
    沈昭從淺眠中驚醒,額頭沁出一層細密的冷汗。她下意識地轉頭看向身側——龍床的另一半空空如也,錦被整齊地疊放著,沒有一絲褶皺,仿佛從未有人睡過。隻有空氣中殘留的淡淡龍涎香,證明楚明凰確實回來過,又早早離開了。
    【她...睡了嗎?】 沈昭的手指無意識地撫過自己左側那縷被剪短的頭發,昨夜的一幕幕在腦海中閃回——月光下楚明凰笨拙的梳發動作,那聲輕得幾乎聽不見的"母後",以及最後那個倉皇逃離的背影。
    胸口泛起一陣莫名的酸澀。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從這些紛亂的思緒中抽離。赤著腳踩上冰涼的金磚地麵,腳踝上的赤金細鏈立刻發出一串清脆的"叮鈴"聲,提醒著她此刻的處境。
    【不管怎樣,生活還得繼續。】 沈昭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被囚禁的生活也是生活。】
    青鸞準時出現在殿門口,手裏端著早膳。這位素來冷若冰霜的暗衛統領,今天看沈昭的眼神格外複雜,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和...擔憂?
    "陛下寅時就去了禦書房。"青鸞放下食盤,聲音平淡無波,卻刻意強調了時間,"北境又來了加急密報。"
    沈昭的手指微微一頓。【寅時?那豈不是幾乎沒睡?】 她想起昨夜楚明凰倉皇離去的背影,心頭又是一緊。
    "哦。"她故作輕鬆地應了一聲,裝作對女帝行蹤毫不關心的樣子,隨手拿起一塊點心塞進嘴裏。甜膩的味道在舌尖化開,卻莫名嚐出一絲苦澀。
    青鸞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沉默地退了出去。
    用完早膳,沈昭拖著腳鏈,慢吞吞地挪向禦書房——這是她被允許的日常活動之一,在楚明凰批閱奏折時"安靜地待著"。往日裏,這個安排總讓她憋悶不已,今天卻莫名生出一絲期待和...忐忑。
    【她會是什麽反應?假裝什麽都沒發生過?還是...】
    禦書房的門虛掩著,裏麵傳來朱筆在紙上劃過的沙沙聲,以及偶爾的、紙張翻動的輕響。沈昭在門口停下,深吸一口氣,輕輕敲了敲門。
    "進來。"楚明凰的聲音從裏麵傳來,冷硬如常,聽不出任何情緒波動。
    沈昭推門而入。
    晨光透過高窗,將禦書房內的一切都鍍上一層柔和的金邊。楚明凰端坐在寬大的紫檀木書案後,身著玄色繡金龍常服,墨發一絲不苟地用玉冠束起,整個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劍,鋒芒畢露。若不是眼下那抹極淡的青色,幾乎看不出她昨夜幾乎未眠。
    沈昭的視線不自覺地落在她的手上——那修長有力的手指正握著朱筆,在奏折上落下淩厲的批注。就是這雙手,昨夜曾以近乎虔誠的溫柔,為她梳理長發...
    "看什麽?"楚明凰突然抬頭,銳利的目光如刀般刺來。
    沈昭心頭一跳,慌忙移開視線。"沒、沒什麽。"她結結巴巴地回答,拖著腳鏈走到自己慣常待的角落——一張鋪著軟墊的矮凳,距離書案三步遠,剛好是鏈條允許的極限。
    楚明凰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幾秒,眼神晦暗難明,最終什麽都沒說,重新低下頭繼續批閱奏折。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微妙的尷尬和緊張。沈昭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楚明凰的側臉,試圖從中找出一絲昨夜那個脆弱靈魂的痕跡,卻隻看到了一如既往的冷峻和威嚴。仿佛月光下的那一幕,隻是她的一場幻覺。
    【果然...要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嗎?】 沈昭垂下眼,說不上是失望還是鬆了口氣。
    時間在沉默中流逝。禦書房內隻有朱筆劃過紙麵的沙沙聲,和偶爾的翻頁聲。楚明凰全神貫注於奏折,眉頭時而緊蹙,時而舒展,但始終沒有再看沈昭一眼。
    臨近午時,小太監輕手輕腳地送來了茶點。沈昭看著那杯被放在楚明凰手邊的熱茶,突然靈光一閃。
    【現代職場第一守則:上司煩躁時,適時遞上一杯溫度剛好的茶。】
    她等小太監退下後,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拖著腳鏈"叮叮當當"地挪到書案旁。楚明凰頭也不抬,但沈昭能感覺到她的身體微微繃緊了。
    "陛下..."沈昭輕聲喚道,聲音比平時柔和了幾分,"茶要涼了。"
    說著,她小心翼翼地將茶盞往楚明凰手邊推了推,確保不會幹擾她寫字,卻又觸手可及。這個動作她做得極其自然,仿佛隻是在提醒一件再普通不過的小事。
    楚明凰的筆尖頓住了。她緩緩抬起頭,目光從茶盞移到沈昭臉上,眼神銳利如刀,似乎要看穿她的靈魂。沈昭強自鎮定,迎上那道審視的目光,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無辜而...平常。
    漫長的幾秒鍾過去。就在沈昭以為對方會冷聲嗬斥她多管閑事時,楚明凰卻極輕微地...點了點頭。然後,在沈昭驚訝的注視下,她伸手拿起了那杯茶,抿了一口。
    沒有道謝,沒有評價,甚至沒有多餘的眼神交流。但就是這個簡單的動作,卻讓沈昭的心跳突然加速。她仿佛看見楚明凰堅硬如鐵的心防上,裂開了一道細不可察的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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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接受了...】 這個認知讓沈昭莫名雀躍。她退回自己的角落,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接下來的幾天,這種微妙的互動模式逐漸成型。沈昭開始嚐試在楚明凰批閱奏折煩躁時,"不經意"地遞上一杯溫度剛好的茶,或者"手滑"打翻硯台打斷她對某個大臣的死亡凝視。
    起初,楚明凰隻是冷眼旁觀,眼神裏寫滿了"朕倒要看看你耍什麽花樣"。但漸漸地,她開始默默接過沈昭遞來的茶,或者在沈昭"手滑"時,隻是冷哼一聲,卻不再追究。
    這天下午,禦書房內的氣氛格外凝重。楚明凰麵前攤開著一份加急密報,朱筆懸在半空,遲遲未落。沈昭從她緊繃的下頜線和眼中翻湧的陰鷙判斷,北境的情況恐怕不太妙——很可能是蕭雲瑾又搞了什麽幺蛾子。
    空氣仿佛凝固了,沉重得令人窒息。楚明凰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節奏越來越快,力道越來越重。沈昭幾乎能看見她周身縈繞的那層肉眼可見的低氣壓。
    【這樣下去,恐怕又要有大臣倒黴了...】 沈昭太熟悉這種狀態了——這是楚明凰暴怒的前兆。
    她眼珠一轉,計上心來。裝作伸懶腰的樣子,她"不小心"碰到了案幾上的硯台。"啪"的一聲脆響,硯台翻倒,漆黑的墨汁潑灑在金磚地麵上,濺出幾朵猙獰的花。
    楚明凰的思緒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打斷。她猛地抬頭,淩厲的目光如刀般射向沈昭,眼中翻騰著顯而易見的怒火。
    "抱、抱歉!"沈昭立刻裝出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手忙腳亂地去"搶救"滾落的硯台,實則把局麵攪得更亂,"我、我不是故意的..."
    楚明凰的眉頭緊鎖,胸口劇烈起伏,顯然在極力壓製怒火。沈昭偷瞄她的表情,心裏打鼓——這次是不是玩過頭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楚明凰深吸一口氣後,竟然...沒有發作。她隻是冷冷地"哼"了一聲,將那份密報合上,推到一邊。
    "收拾幹淨。"她命令道,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沈昭如蒙大赦,趕緊找來抹布擦拭地麵。借著這個動作,她偷偷觀察楚明凰的表情——女帝的眉頭依然緊鎖,但眼中的陰鷙已經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複雜的...無奈?
    【她居然忍住了...】 這個發現讓沈昭心頭一暖。她想起昨夜那個笨拙梳發的楚明凰,突然明白了什麽——也許,暴戾隻是她的鎧甲,而鎧甲之下,是一個渴望溫暖卻不知如何表達的孤獨靈魂。
    擦完地麵,沈昭輕手輕腳地退回自己的角落。禦書房內重新恢複了安靜,但那種令人窒息的凝重感已經消散了不少。楚明凰重新拿起朱筆,但沒再碰那份密報,而是轉向了一些無關緊要的日常奏折。
    傍晚時分,夕陽的餘暉透過窗欞,將整個禦書房染成溫暖的橘紅色。楚明凰放下筆,揉了揉太陽穴,眼中流露出一絲疲憊。沈昭看在眼裏,猶豫了一下,還是拖著腳鏈走了過去。
    "陛下..."她輕聲喚道,遞上一杯剛沏好的菊花茶——這是她特意向青鸞打聽的,據說有安神之效。
    楚明凰抬頭看她,眼神中閃過一絲詫異,隨即又恢複了平靜。她沒有立即接過茶盞,而是若有所思地打量著沈昭,目光深沉難測。
    沈昭舉著茶盞的手微微發抖,卻固執地不肯收回。兩人的目光在空氣中交匯,一個滿是試探,一個充滿審視。
    終於,楚明凰緩緩伸手,接過了茶盞。她的指尖不經意間擦過沈昭的手背,那一瞬間的觸碰,如電流般讓沈昭渾身一顫。
    "多事。"楚明凰低聲斥道,語氣卻比平日柔和了許多。她抿了一口茶,眉頭幾不可察地舒展了一些。
    沈昭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她退回自己的位置,心情莫名雀躍。這種微妙的變化,這種心照不宣的默契,比任何言語都更讓她感到...滿足?
    【我這是怎麽了?】 沈昭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反常。【她可是囚禁我的暴君啊!】 但內心深處,另一個聲音小聲反駁:【可她也是那個會在深夜偷偷為你梳頭的人...】
    夜幕降臨,楚明凰終於處理完最後一份奏折。她站起身,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肩膀,目光不經意間掃過角落裏已經昏昏欲睡的沈昭。
    沈昭的頭一點一點的,像隻打瞌睡的貓。月光透過窗欞,灑在她安靜的睡顏上,勾勒出柔和的輪廓。楚明凰的眼神不自覺地柔和了幾分。
    她輕手輕腳地走到沈昭麵前,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輕輕推了推她的肩膀。
    "醒醒。"她的聲音比平時低了幾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回寢殿睡。"
    沈昭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正對上楚明凰近在咫尺的臉。月光下,女帝的輪廓顯得格外柔和,眼中不再是平日的淩厲,而是帶著一種沈昭從未見過的...關切?
    "陛、陛下?"沈昭瞬間清醒,慌忙站起來,差點被自己的腳鏈絆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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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明凰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的手臂。那一瞬間的接觸,讓兩人都僵住了。楚明凰的手溫暖而有力,掌心有一層薄繭,觸感粗糙卻莫名令人安心。
    "笨手笨腳。"楚明凰迅速鬆開手,語氣恢複了往日的冷硬,但耳尖卻微微泛紅。
    沈昭低頭掩飾自己發燙的臉頰,小聲道:"謝、謝謝陛下..."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禦書房,月光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沈昭看著前方楚明凰挺拔的背影,突然發現,不知從何時起,她看這個暴君的眼神,已經不再是純粹的恐懼,而是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
    而更讓她心驚的是,楚明凰似乎也在悄然改變。那些細微的讓步,那些無聲的容忍,那些心照不宣的默契...都在昭示著一個事實:那道堅不可摧的心防,正在一點點裂開縫隙。
    【這很危險。】 沈昭在心裏警告自己。【對囚禁者產生這種感情,是斯德哥爾摩綜合症的典型表現。】
    但當她抬頭,看著月光下楚明凰孤絕的背影時,心髒卻不受控製地柔軟了一角。那個深夜為她梳發的楚明凰,那個會默默接過她遞的茶的楚明凰,那個在她"手滑"時隻是冷哼一聲的楚明凰...與白日裏那個暴戾的帝王判若兩人。
    【究竟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你?】
    回到寢殿,楚明凰徑直走向龍床,背對著沈昭寬衣。沈昭識趣地轉過身,等她更衣完畢才敢回頭。兩人各自躺下,中間隔著一道無形的界限,誰都沒有開口。
    月光如水,靜靜流淌在兩人之間。沈昭側臥著,聽著身旁楚明凰均勻的呼吸聲,突然意識到——這是梳頭事件後,楚明凰第一次在她身邊入睡,而不是獨自坐到天明。
    這個發現讓她的眼眶莫名發熱。她小心翼翼地翻了個身,借著月光偷看楚明凰的睡顏。卸下所有防備的女帝,麵容沉靜得近乎脆弱,長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唇微微抿著,像個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你也會做噩夢嗎?】 沈昭無聲地問。【夢裏,會有人為你梳頭嗎?】
    她輕輕伸出手,在即將觸碰到楚明凰發絲的瞬間停住了。最終,她隻是無聲地歎了口氣,收回手,閉上了眼睛。
    她沒有看見,在她轉身後,楚明凰的睫毛幾不可察地顫動了一下,唇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轉瞬即逝的、幾乎可以稱之為"溫柔"的弧度。
    月光依舊靜靜地灑落,照亮了寢殿內兩個看似熟睡、實則各懷心事的身影。而那道心房上的裂縫,正在無人察覺的角落裏,悄然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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