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雷雨毫無征兆地席卷了皇城。豆大的雨點砸在琉璃瓦上，劈啪作響，織成一片混沌的白噪音。寢殿內卻異常靜謐，隻有銅獸香爐吐出的青煙無聲盤旋。
    沈昭赤著腳，蜷在窗邊的貴妃榻上。腳踝上那根赤金與白銀交纏的細鏈垂落在榻邊，隨著她偶爾晃動的動作，發出幾不可聞的輕響。她正專心對付著一碟新製的奶酪糕——據說是禦膳房新來的西域廚子的手藝。雪白的奶酪裹著金黃的酥皮，撒著細細的糖霜，入口即化，帶著濃鬱的奶香和一絲微酸。
    她捏起一塊，指尖沾滿了糖霜，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滿足地眯起眼。【比提拉米蘇差點意思，但在這個時代已經是頂級享受了...】 現代社畜的靈魂在這種時刻總會冒出來，帶著一點不合時宜的挑剔和懷念。
    “陛下。”青鸞的聲音如同鬼魅，毫無預兆地在殿門處響起。
    沈昭嚇得手一抖，半塊奶酪糕差點掉在裙擺上。她慌忙坐直身體，下意識地將沾著糖霜的手指往身後藏了藏。
    楚明凰並未坐在禦案後，而是負手立於一幅巨大的京城輿圖前。玄色的常服襯得她身形挺拔而冷硬，墨發隨意地用一根玉簪挽著，幾縷碎發垂落在冷峻的側臉旁。聽到青鸞的聲音，她隻是微微側首，目光依舊焦著在地圖上某個點。
    “說。”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雨聲。
    青鸞快步上前，單膝跪地。雨水順著她黑色的勁裝滴落，在光潔的金磚上洇開一小片深色。她刻意壓低了聲音，語速快而清晰：
    “城東‘王記’鐵匠鋪，三日來日夜爐火不息，打製的卻非農具，多為槍頭、箭頭。城南三號碼頭，昨夜子時靠岸三艘‘糧船’，卸下的木箱沉重異常，落地聲悶，絕非穀物。已探明，箱內是製式橫刀，約三百柄。城西廢棄的玉清觀…”她頓了頓，聲音更低，“近日常有生麵孔出入，觀內地下…似有大規模挖掘痕跡。”
    隨著青鸞的匯報，楚明凰的指尖緩緩劃過輿圖。冰冷的指尖點過城東、城南、城西，最終，停在了地圖中央，那象征著皇宮心髒的位置——紫宸宮。
    “目標呢？”楚明凰的聲音聽不出情緒，目光卻銳利如刀，掃過輿圖上宮城的布局。
    青鸞的頭垂得更低，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各處暗樁傳回的消息都指向…宮城。尤其…”她的目光極其隱晦地、飛快地掃了一眼榻上正偷偷舔指尖糖霜的沈昭，“…是陛下寢宮方向。他們似乎在等一個信號。”
    “嗬。”一聲冰冷的輕笑從楚明凰唇間溢出，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誚與殺意，“終於按捺不住了？也好。”她的指尖猛地按在“紫宸宮”三個字上，力道之大，幾乎要將地圖戳破，“省得朕一個個去揪。”
    她霍然轉身，玄色衣袍帶起一陣冷風。目光如電，瞬間鎖定了榻上的沈昭。沈昭被她看得一個激靈，慌忙放下手裏的半塊糕點，沾著糖霜的手指無措地蜷縮起來。
    “怕了？”楚明凰緩步走近，唇角噙著一抹令人心悸的弧度。她停在榻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沈昭，陰影將嬌小的身影完全籠罩。
    沈昭下意識地搖頭，喉嚨卻有些發幹。窗外的雨聲更急了，一道慘白的閃電撕裂昏暗的天幕，緊接著，一聲炸雷轟然滾過天際，震得殿宇似乎都在微微顫抖。
    沈昭渾身一顫，指尖捏著的糕點碎屑簌簌而落。
    就在這雷聲的餘韻中，楚明凰突然俯身，一把攥住了沈昭沾著糖霜的手腕！力道不重，卻帶著絕對的掌控，將她連同那半塊奶酪糕一起禁錮在掌心。冰涼的手指貼上她溫熱的皮膚，沾染的糖霜在兩人肌膚相觸的地方融化，帶來一種粘膩而奇異的觸感。
    “這點動靜就嚇到了？”楚明凰的聲音壓得很低，氣息帶著龍涎香的溫熱，噴灑在沈昭的耳廓和後頸，激起一陣細密的戰栗，“好戲…”她的唇幾乎貼上了沈昭的耳垂，聲音如同情人間的呢喃，卻淬著冰冷的毒，“…才剛開始。”
    沈昭的心跳快得幾乎要撞碎肋骨。手腕被楚明凰攥著，能清晰地感受到對方指腹的薄繭和隱含的力量。女帝的氣息近在咫尺，那混合著沉香、龍涎香和一絲鐵鏽味的獨特氣息霸道地侵占著她的感官。恐懼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悸動在胸腔裏瘋狂交織。
    “陛下…”她的聲音細若蚊蚋。
    楚明凰卻鬆開了她的手腕，直起身，仿佛剛才那曖昧的威脅隻是錯覺。她轉向肅立一旁的青鸞，聲音瞬間恢複了帝王的冷厲與威嚴：
    “傳朕口諭：羽林衛指揮使張猛，即刻起封鎖宮城四門，許進不許出！擅闖者，格殺勿論！”
    “暗衛營副統領影七，率本部人馬，秘密控製皇城九門製高點及所有水井！發現異動，先斬後奏！”
    “驍騎營都尉趙鋒，領三千精兵，屯於西苑待命。見紫宸宮方向赤色焰火起，即刻入宮平亂！”
    “著內侍總管嚴密封鎖消息，宮中任何人等，無朕手諭，不得傳遞隻言片語出宮！違者，誅九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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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連串命令如同冰珠砸落，帶著凜冽的殺伐之氣，在雷雨交加的殿內回蕩。每一條都精準狠辣，編織成一張無形的、致命的天羅地網。青鸞神情肅穆，一一記下，抱拳領命：“遵旨！”
    “至於你，”楚明凰的目光重新落回沈昭身上，那眼神深沉難測，帶著一種審視和…不容置疑的安排，“從此刻起，不得離開寢殿半步。青鸞，”她喚道，“加派人手，十二時辰輪守。王妃若有半分閃失，提頭來見。”
    “是！”青鸞應得斬釘截鐵，看向沈昭的目光複雜，擔憂中透著一絲決然。
    沈昭的心沉了下去。這哪裏是看守，分明是最高級別的軟禁和保護。她成了風暴中心最醒目的靶子，也是楚明凰絕不容有失的…軟肋。
    “陛下，”沈昭鼓起勇氣開口，聲音因緊張而微顫，“臣妾…臣妾或許可以…”
    “你隻需要待在這裏。”楚明凰打斷她，語氣不容置喙，“吃你的點心，看你的閑書。”她的目光掃過沈昭沾著糖霜的手指和榻上那碟奶酪糕，眼神微妙地柔和了一瞬，隨即又被更深的冷冽覆蓋，“外麵的事，有孤。”
    她走到榻邊，在沈昭驚愕的目光中，竟俯身解開了她腳踝上那根象征“所有權”的赤金銀鏈！金屬搭扣彈開的輕微聲響，在寂靜的殿內格外清晰。
    沈昭一時怔住，腳踝處驟然失去束縛的冰涼觸感竟讓她有些不適應。【她…解開了？】 一絲荒謬的解脫感尚未升起，楚明凰卻已執起她剛剛被攥過、還沾著些許糖霜的手腕。
    一根更細、卻隱隱泛著幽藍光澤的烏金鏈子，如同一條冰冷的蛇，纏繞上了沈昭纖細的手腕。鏈子極細，接口處是一個精巧的鳳首鎖扣，鎖芯細小得幾乎看不見。楚明凰的指尖冰涼，動作卻異常輕柔，將那鎖扣“哢噠”一聲合攏。
    “這個，”楚明凰的指尖摩挲著那枚微涼的鳳首鎖扣，聲音低沉，帶著一種近乎宣告的占有欲，“隻有孤能開。”
    不再是腳踝的禁錮，而是手腕上的鐐銬。從昭示“所有權”到宣告“專屬權”，這條更隱蔽也更致命的鏈子，無聲地訴說著楚明凰更深層、更不容置疑的控製與保護。
    窗外的雷聲再次炸響，比之前更加狂暴，仿佛要將整個天穹撕裂。慘白的電光瞬間照亮了楚明凰近在咫尺的臉——那雙鳳眸深處，翻湧著比雷暴更洶湧的殺機與一種近乎偏執的掌控欲。
    沈昭低頭看著腕間那抹幽藍的冷光，感受著鎖扣緊貼皮膚的冰涼觸感。風雨欲來，而她被徹底鎖在了風暴之眼，與那個掌控風暴的女人，命運緊緊相連。
    楚明凰直起身，最後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複雜難明，隨即轉身，玄色的身影決絕地沒入殿外雷雨交織的昏暗之中。沉重的殿門在她身後緩緩合攏，隔絕了風雨，也隔絕了最後一絲光亮。
    寢殿內隻剩下沈昭一人，腕間的烏金細鏈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幽冷的光澤。她緩緩抬起手，指尖撫過那枚鳳首鎖扣，冰涼的觸感直抵心底。
    窗外的雷聲，如同戰鼓，一聲聲，敲在緊繃的心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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