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了？”楚明凰的聲音終於響起，低沉而平靜，聽不出喜怒，卻像裹著冰淩的絨布，每一個字都清晰地敲在沈昭的心上，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
    沈昭張了張嘴，喉嚨卻幹澀得發不出聲音。怕？她當然怕。怕死，怕亂刀加身，怕被當作妖孽燒死，怕這剛剛生出一點依戀的世界瞬間崩塌……無數的恐懼在她胸腔裏翻騰。
    楚明凰似乎並不需要她的回答。那冰涼的指尖在她臉頰上極其短暫地停留，帶著一種近乎狎昵的力道輕輕摩挲了一下，隨即，如同來時一樣突兀地收了回去。
    “待在孤身邊。”楚明凰的聲音再次響起，比剛才更加低沉，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絕對力量，如同磐石，在風雨飄搖中轟然落下，“哪也別去。”
    這不是商量，不是請求，而是命令。一個帶著帝王威壓的命令。然而，在這冰冷的命令外殼之下，沈昭卻詭異地捕捉到了一絲……近乎承諾的庇護意味。
    待在孤身邊——這是暴君劃下的安全區，是她在這即將到來的滔天血浪中唯一的孤島。
    這句話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劇烈的漣漪。沈昭狂跳的心髒，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竟奇異般地漏跳了一拍！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輕輕攥住，停滯了那令人窒息的恐慌。然而緊接著，一股更加洶湧、更加混亂的熱流猛地衝上頭頂，心髒像是要掙脫束縛般，在胸腔裏擂得更快、更響！
    “咚！咚！咚！”一聲聲，如同戰鼓，在死寂的寢殿內震耳欲聾，幾乎蓋過了窗外那不知何時又隱隱傳來的、沉悶得如同大地心跳的遙遠雷聲。
    她不敢抬頭，不敢去看楚明凰此刻的表情。隻能死死地咬住下唇，將所有的驚濤駭浪都鎖在喉嚨深處。腕間的烏金細鏈隨著她急促的呼吸和失控的心跳微微震動，那冰涼的金屬觸感貼著跳動的脈搏，如同一條有生命的蛇，將她的命運與身旁這個強大而危險的女人緊緊纏繞。
    楚明凰的目光似乎在她劇烈起伏的胸口和緊咬的唇瓣上停留了一瞬。昏暗中，沈昭似乎捕捉到她唇角極細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那弧度快如幻覺，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近乎饜足的意味。
    女帝重新闔上了雙目，仿佛剛才那短暫的對話和觸碰從未發生。她再次恢複了那副沉靜如淵的姿態，隻有周身那股無形的、蓄勢待發的殺伐之氣，比之前更加凝練、更加沉重。
    沈昭僵硬地維持著蜷縮的姿勢，連呼吸都放得極輕極緩。楚明凰那句“待在孤身邊”如同魔咒，在她腦海中反複回蕩。是囚籠，也是諾亞方舟。她該慶幸這暴戾的君王此刻還願意給她一方庇護，還是該恐懼這庇護本身所代表的無盡深淵？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緩慢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難熬。窗外的黑暗似乎更加濃重了，吞噬著最後一絲微光。那遙遠的、如同巨人腳步般的悶雷聲，似乎又近了幾分。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沈昭緊繃的神經都開始麻木，久到她的眼皮因極度的疲憊和緊張而沉重地往下墜。
    就在她的意識即將滑向混沌邊緣時，楚明凰清冷的聲音如同冰泉，再次在死寂中流淌開來：
    “睡吧。”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等天亮了，一切就該結束了。”
    沈昭猛地睜開眼，心髒像是被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結束了？什麽結束？是叛亂被平息？還是…她的性命被終結？
    楚明凰依舊闔著眼，仿佛隻是說了一句無關緊要的話。她的側臉在昏黃的燈影下顯得輪廓分明，帶著一種玉石般的冷硬和…疲憊？那份深藏於帝王威儀之下的、不易察覺的疲憊，在此刻死寂的襯托下，竟顯得如此清晰。
    沈昭的心跳，在巨大的恐懼和一種無法言喻的心疼交織下，再次失去了章法。她看著楚明凰安靜的側影，看著那根將自己與她命運相連的冰冷烏金鏈，看著窗外那吞噬一切的、無邊無際的黑暗…
    暴風雨前的最後一點平靜，帶著令人心碎的溫柔和深入骨髓的寒意，將她們徹底淹沒。楚明凰的氣息平穩悠長，仿佛真的陷入了沉睡。隻有那搭在軟榻邊沿、骨節分明的手，無意識地微微蜷縮了一下，指尖在光滑的紫檀木上留下幾道淺淺的印痕。
    她在等。
    等天亮。
    等殺戮。
    等一個結局。
    等一個…注定屬於她的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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