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三刻。
    死寂被一聲淒厲到變形的嘶吼悍然撕裂！
    “殺——！！！”
    緊接著，是殿門被巨力撞擊的、令人牙酸的轟響！沉悶的木頭碎裂聲、金屬撞擊聲、無數沉重腳步踐踏金磚的轟鳴，如同決堤的洪流，瞬間衝垮了紫宸宮外最後一道象征性的屏障！
    “護駕——！！！”
    青鸞的厲嘯如同淬了冰的鷹唳，幾乎在殿門破開的同一瞬間響起。十幾個身著玄色軟甲、麵覆黑巾的暗衛如同鬼魅般從殿內各個陰影角落暴射而出，手中狹長的彎刀劃破昏暗的光線，帶起一片死亡的寒芒，毫不猶豫地撲向那洶湧而入的叛軍人潮！
    沈昭是在第一聲撞擊響起時就被一股巨力狠狠拽倒的。
    楚明凰的動作快如鬼魅，在殿門發出呻吟的刹那，她已如離弦之箭般從軟榻上彈起。那身玄色寢衣不知何時已被一副泛著幽冷光澤的貼身玄甲所取代！甲葉細密如龍鱗，緊緊包裹著她修長挺拔的身軀，在昏暗的光線下流動著嗜血的寒光。
    她沒有半分遲疑，甚至沒有看沈昭一眼。在拽倒沈昭的瞬間，另一隻手已探向榻邊——那裏靜靜躺著一柄古樸的長劍。劍鞘漆黑，沒有任何紋飾。
    “鏘——！”
    長劍出鞘的龍吟聲清越激昂，瞬間壓過了殿外所有的喧囂！那聲音仿佛帶著某種實質的穿透力，刺得沈昭耳膜生疼，心髒幾乎停跳！
    楚明凰的身影已經化作一道玄色的閃電，挾裹著刺骨的殺意，迎向了破門而入的叛軍洪流！
    沈昭被那股巨力甩得踉蹌撲倒，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金磚地麵上，眼前金星亂冒。不等她痛呼出聲，兩隻鐵鉗般冰冷的手已經死死扣住了她的肩膀，將她連拖帶拽地按到了最近一根粗大的蟠龍金柱之後！
    是楚明凰留下的兩名死士！他們如同沉默的磐石，用身體在沈昭與那修羅場之間築起了一道絕望的屏障。
    血腥氣。
    濃烈到令人作嘔的、帶著鐵鏽甜腥和內髒惡臭的血腥氣，如同有形有質的粘稠液體，混合著雨夜的濕冷，排山倒海般湧入寢殿！瞬間灌滿了沈昭的鼻腔，嗆得她胃部一陣劇烈的痙攣。
    她被迫抬起頭，視線越過死士寬闊的肩膀，看到了她此生都無法忘卻的恐怖景象——
    寢殿那兩扇厚重的金絲楠木殿門，此刻如同被巨獸撕裂的破布，歪斜地洞開著。門外，是無邊無際的、攢動的人頭！叛軍！他們穿著禁軍的甲胄，卻又混雜著勳貴府邸的家丁服色，個個麵目猙獰，眼中燃燒著瘋狂和貪婪的火焰，手中的刀槍在殿內搖曳的燭火下閃爍著冰冷嗜血的光芒！
    而門內，是地獄！
    楚明凰的身影如同絞肉機最核心的刀鋒，所過之處，血肉橫飛！
    她手中的長劍沒有任何花哨的招式，隻有最直接、最高效的殺戮！每一次揮動，都帶起一片淒厲的慘嚎和噴濺的血泉！一個叛軍挺槍刺來，她側身避過槍尖的同時，長劍順勢橫抹，那叛軍的頭顱便帶著難以置信的表情衝天而起，無頭的屍體兀自向前衝了兩步才轟然倒下！滾燙的鮮血如同噴泉，濺射在旁邊的蟠龍柱上，也濺射到了沈昭眼前的地麵！
    幾滴溫熱的、帶著粘稠感的液體甚至飛濺到了沈昭的眼皮上！
    “嘔……”沈昭再也控製不住，猛地彎腰幹嘔起來，胃裏翻江倒海，眼淚和酸水一起湧出。
    就在她低頭嘔吐的瞬間，眼角餘光瞥見一道寒光直刺楚明凰的後心！
    “小心！”沈昭的尖叫被淹沒在震天的喊殺聲中。
    楚明凰仿佛背後生眼，頭也不回，左手閃電般後探，精準地抓住那刺來的長矛槍杆！隻聽“哢嚓”一聲令人牙酸的脆響，精鋼打造的槍杆竟被她生生折斷！斷裂的槍尖被她反手一甩，如同毒蛇般倒射回去，瞬間洞穿了偷襲者的咽喉！
    那人捂著噴血的喉嚨，嗬嗬地倒了下去，眼中還凝固著驚駭欲絕的神情。
    楚明凰甚至沒有停頓，斷矛在手，旋身橫掃！鋒利的斷口如同鐮刀，瞬間割開了兩名撲上來的叛軍的喉嚨！血霧彌漫！
    青鸞的身影如同黑色的颶風，在楚明凰的側翼遊走。她的彎刀比毒蛇的信子更刁鑽，每一次探出，必有一名叛軍捂著眼睛或咽喉慘嚎倒地。她的動作快得隻剩下一片模糊的黑影，所到之處，殘肢斷臂紛飛！
    然而，叛軍太多了！如同無窮無盡的蟻群，悍不畏死地衝擊著以楚明凰為核心的狹小防禦圈！屍體在寢殿門口迅速堆積，形成了一道令人毛骨悚然的血肉門檻，但後麵的人依舊踩著同伴的屍骸瘋狂湧入！
    “放箭！放箭！”混亂中，有人聲嘶力竭地大吼。
    殿門外，一片令人心悸的弓弦繃緊聲響起！
    “保護陛下！”青鸞厲嘯，率先撲向楚明凰身前。
    楚明凰眼神一厲，猛地一腳踢飛腳邊一具屍體！那屍體如同沉重的沙包，呼嘯著砸向殿門方向！
    “嗖嗖嗖——！”
    密集的箭矢如同死亡的暴雨，穿過洞開的殿門攢射而入！大部分被楚明凰踢飛的屍體擋住，發出沉悶的“噗噗”聲。但仍有數支刁鑽的箭矢穿過縫隙，直撲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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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叮叮！”
    楚明凰長劍舞動如輪，精準地磕飛了射向她的箭矢。青鸞的彎刀也格開了一支。
    然而，一支角度極其刁鑽的冷箭，卻如同毒蛇般射向了被死士護在柱後的沈昭！
    “王妃！”一名死士怒吼，毫不猶豫地合身撲上！
    “噗嗤！”
    鋒利的箭鏃狠狠貫入了那名死士的後心！他魁梧的身體猛地一顫，口中噴出大股鮮血，卻依舊死死地用身體護住沈昭，龐大的身軀轟然倒下，溫熱的血液瞬間浸透了沈昭單薄的寢衣前襟！
    “啊——！”沈昭的尖叫聲終於衝破了喉嚨，帶著無盡的恐懼和絕望！她看著倒在自己身前、雙目圓睜卻已失去生氣的死士，看著那汩汩湧出的、還帶著體溫的鮮血，大腦一片空白，渾身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
    腕間的烏金細鏈隨著她身體的劇烈顫抖而瘋狂震動，發出急促而細碎的“嗡嗡”聲，如同瀕死的蜂鳥在哀鳴，緊貼著皮肉，冰寒刺骨！
    楚明凰的目光在混亂的廝殺中，如同最精準的箭矢，瞬間穿透血肉的屏障，鎖定了柱後那個蜷縮顫抖的身影。看到她胸前刺目的血紅是死士的血）和那慘白如紙、寫滿驚駭絕望的臉，楚明凰眼底那原本如同萬年玄冰的殺意，瞬間被一股更加狂暴、更加毀滅性的猩紅風暴所取代！
    “找死！”一聲如同來自九幽地獄的怒吼從楚明凰喉間迸發！她周身的氣勢陡然暴漲，玄甲上的龍紋仿佛活了過來，散發出擇人而噬的凶戾！
    她放棄了所有防禦，長劍化作一道撕裂空間的匹練！劍光所及，叛軍如同被無形巨錘砸中的麥稈，成片地倒下！斷臂殘肢混合著破碎的內髒四處飛濺！她硬生生在密集的人潮中殺出了一條血路，直撲殿門方向那些弓手所在的位置！所過之處，隻留下一地破碎的屍骸和粘稠的血漿！
    沈昭被這更加慘烈的殺戮景象刺激得幾乎暈厥。她死死捂住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強迫自己不要再次嘔吐。視線被淚水模糊，耳中充斥著兵器碰撞聲、慘叫聲、骨骼碎裂聲……如同地獄的交響曲。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混亂中，一個熟悉卻又扭曲到極點的聲音，如同淬了毒的冰錐，穿透了所有喧囂，清晰地刺入沈昭的耳膜：
    “沈昭——！！”
    是蕭雲瑾！
    沈昭猛地抬頭，循聲望去。
    隻見在叛軍陣型的後方，靠近洞開殿門的位置，蕭雲瑾一身染血的錦袍，原本溫潤如玉的臉龐此刻因極致的嫉妒和瘋狂而扭曲變形，如同惡鬼！他手中並非刀劍，而是一柄寒光閃閃的匕首。
    匕首的刀尖，正死死抵在一個人的咽喉上！
    是青鸞！
    這位素來冷硬如鐵的暗衛統領，此刻臉色慘白如紙，嘴角溢著鮮血，顯然受了重傷。她的左臂以一個不自然的角度扭曲著，軟軟垂在身側。最觸目驚心的是她的右腿，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從大腿一直延伸到膝蓋，鮮血如同小溪般汩汩湧出，將她腳下的金磚染成一片暗紅！她幾乎是被兩個叛軍架著，才沒有倒下。
    蕭雲瑾的匕首緊貼著她頸側跳動的動脈，隻需輕輕一劃，便能奪走她的性命。他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柱後瑟瑟發抖的沈昭，那眼神中翻湧著毀滅一切的瘋狂和一種令人作嘔的、被背叛的痛楚。
    “過來！”蕭雲瑾的聲音嘶啞，帶著一種歇斯底裏的狂亂，“否則，我立刻讓她死無全屍！楚明凰不是最看重她這條忠犬嗎？！”
    他的刀尖微微用力，青鸞的脖頸上立刻滲出一道刺目的血線！這位重傷的暗衛統領悶哼一聲，身體因劇痛而繃緊，卻死死咬著牙，沒有發出一聲求饒，隻是用那雙依舊銳利的眼睛，死死瞪著蕭雲瑾，眼中是毫不掩飾的鄙夷和滔天的恨意。
    整個寢殿的廝殺，仿佛在這一刻被按下了暫停鍵。
    所有目光，無論是浴血奮戰的死士，還是瘋狂進攻的叛軍，都下意識地聚焦到了這突然出現的、挾持人質的核心一幕。
    楚明凰的身影在距離殿門五步之遙的地方驟然停住。她周身縈繞的、如同實質的猩紅殺意並未消散，反而更加內斂、更加危險，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她手中的長劍斜指地麵，粘稠的血液順著劍尖滴落，在寂靜中發出“嗒…嗒…”的輕響，如同催命的喪鍾。
    她的目光，越過滿地狼藉的屍骸，越過那些驚疑不定的叛軍，如同兩道冰冷的探照燈，牢牢鎖定了匕首下的青鸞，以及……柱後那個麵無人色、抖得如同風中殘燭的沈昭。
    時間仿佛凝固。
    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殿外，風雨似乎更急了，沉悶的雷聲如同遠古巨獸的咆哮，在天際滾滾翻騰。
    沈昭的視線模糊，腕間的烏金細鏈因她無法控製的顫抖而瘋狂嗡鳴。她看著青鸞脖頸上那道刺目的血痕，看著楚明凰那如同深淵般冰冷的背影，巨大的恐懼和一種莫名的、撕裂般的疼痛攫住了她。
    “沈昭！”蕭雲瑾的厲吼再次炸響，帶著最後的瘋狂，“我隻數三聲！三！”
    匕首的寒光，映著青鸞慘白的臉，也映著沈昭眼中無盡的絕望。
    楚明凰握著劍的手指，極其輕微地，蜷縮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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