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塵埃落定與餘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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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宮變後第七日的夜,濃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沉沉壓在整座帝宮之上。白日裏肅殺的餘威尚未散盡,禦道青石板的縫隙間,仿佛還殘留著未能徹底洗刷幹淨、滲入肌理的血腥氣,絲絲縷縷,若有似無地鑽進鼻腔。長信宮,這座象征著帝國最高權力的寢殿,此刻卻像一個被抽離了生氣的巨大華美棺槨。層層疊疊的鮫綃帳幔垂落,在穿堂而過的微涼夜風裏無精打采地拂動,燭火的光芒被厚重的帷帳切割得支離破碎,在冰冷光滑的金磚地麵上投下大塊大塊、不斷搖曳的昏黃暗影,更添幾分死寂。
    沈昭斜倚在窗邊的貴妃榻上,身上隻鬆鬆垮垮披了件薄如蟬翼的雲霞色寢衣,衣帶也係得潦草,露出一段雪白脆弱的脖頸和精致的鎖骨。她赤著腳,一隻腳隨意地垂落在鋪著厚厚絨毯的地麵,另一隻腳則微微屈起,搭在榻沿。腳踝上那圈細密的、由巧匠精心鏨刻了繁複纏枝蓮紋的金鏈,在燭火幽微的光線下,閃爍著一種冷硬而執拗的光澤。鏈子盡頭綴著的幾枚小巧玲瓏的鏤空銀鈴,隨著她無意識間腳趾的微微蜷縮,發出幾聲細碎到幾乎聽不見的輕響——“叮鈴…叮鈴鈴…”
    這微不可聞的鈴聲,卻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清晰地蕩開了寢殿深處那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聲音的源頭,是那張巨大的紫檀禦案。案後,楚明凰端坐如山。
    她身上那件玄黑底、用極細的金線密密繡著五爪盤龍紋的常服,幾乎要與她身後濃重的陰影融為一體,隻有衣料上流轉的、屬於頂級雲錦的冷冽暗光,昭示著帝王的尊貴。數不清的奏章、卷宗、密報在她麵前堆疊成小山,幾乎要淹沒了那張輪廓淩厲、此刻卻透著深重疲憊的絕豔臉龐。朱筆在她指間,已持續不斷地批閱了不知多少個時辰,筆尖在紙頁上劃過,發出單調而枯燥的“沙沙”聲,是這空曠寢殿裏唯一持續的背景音。
    那幾聲細碎的銀鈴聲飄過去時,楚明凰執著朱筆的修長手指幾不可察地微微一頓。
    筆尖懸停在半空,一滴飽蘸的、濃得發黑的朱砂墨,失去了控製,悄無聲息地滴落在攤開的奏折上。墨點迅速洇開,像一滴驟然濺落的、凝固的暗血,刺目地綻放在那密密麻麻、關乎無數人生死榮辱的字句之間。
    沈昭的目光,從自己腳踝那點晃動的金光上抬起,越過層層疊疊的紗幔,精準地捕捉到了禦案後那一瞬間的凝滯。她心中那點被連日冷落、如同野草般悄然滋長的不安和試探,混合著一絲破罐破摔的勇氣,終於頂到了喉嚨口。
    “陛下…” 她的聲音刻意放得又輕又軟,帶著一種被圈養久了的金絲雀特有的、小心翼翼的慵懶,尾音像帶著鉤子,輕輕搔刮著寂靜的空氣,“…夜已深沉,這些煩人的勞什子,明日再看也不遲吧?” 她頓了頓,指尖無意識地撚著薄紗衣襟的邊緣,眼波流轉,覷著楚明凰的臉色,終於把心裏盤旋了許久的話,用一種近乎撒嬌的、帶著鉤子的語氣拋了出去,“若是臣妾在這兒,擾了陛下的思路,礙了陛下的眼…不如…”
    她的腳踝輕輕晃了晃,金鏈摩擦著細嫩的肌膚,發出更為清晰的“嘩啦”細響,銀鈴叮咚。
    “…陛下替臣妾解了這勞什子?” 她微微歪著頭,臉上綻開一個恰到好處的、帶著點討好又有點委屈的淺笑,試圖用最無害的姿態,觸碰那根最危險的弦,“您看,這鏈子拴著,臣妾想給您奉盞熱茶,都得小心著步子,怕吵著您…多不方便呀。”
    話音落下的瞬間,寢殿內仿佛連空氣都凍結了。
    那單調枯燥的“沙沙”聲徹底消失。
    死寂。
    令人頭皮發麻的死寂,如同無形的冰水,瞬間淹沒了每一寸空間。
    沈昭臉上那點強撐的笑意,在楚明凰緩緩抬頭的目光中,一寸寸僵硬、凍結,最終碎裂剝落,隻剩下蒼白。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擂鼓,幾乎要撞碎肋骨跳出來。完了!她在心裏哀嚎,嘴比腦子快的毛病又犯了!這下是真要摸老虎屁股了!
    楚明凰抬起了眼。
    那雙深邃如寒潭的鳳眸裏,沒有任何沈昭預想中的暴怒或陰鷙,反而平靜得可怕。但那平靜之下翻湧的,是比怒意更令人膽寒的東西——一種洞穿一切、掌控一切的絕對幽暗。她的視線,像實質的冰錐,穿透層疊紗幔的阻隔,精準地、牢牢地釘在沈昭那隻戴著金鏈的腳踝上。那目光如有千鈞之重,壓得沈昭腳踝處的皮膚都微微刺痛。
    然後,楚明凰動了。
    她並未起身,隻是將手中那杆價值連城的紫玉狼毫朱筆,隨意地、帶著一種近乎輕慢的姿態,往旁邊堆積如山的奏折上一扔。筆杆碰撞卷冊,發出沉悶的“啪嗒”一聲,在死寂中格外刺耳,如同某種不祥的訊號。
    接著,是靴底踏在金磚上的聲音。
    沉穩,緩慢,一步一步,帶著山嶽傾軋般的沉重壓迫感,由遠及近。
    玄黑的袍角拂過冰冷的地麵,悄無聲息,卻帶著吞噬一切光線的暗沉。沈昭全身的汗毛都在那腳步聲靠近時倒豎起來,身體下意識地想要蜷縮後退,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釘在原地,動彈不得。她隻能眼睜睜看著那片象征著絕對權力和危險的陰影,如同濃稠的墨汁,一點點覆蓋上她蜷縮在貴妃榻上的身體,最終將她完全籠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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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隻骨節分明、帶著薄繭卻異常優美的手,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攫住了沈昭那隻戴著金鏈的腳踝!
    “呃!” 冰冷的觸感和驟然加重的力道讓沈昭低呼出聲,身體不受控製地繃緊,腳趾也因為緊張和疼痛而用力蜷起。
    楚明凰的手掌滾燙,與她周身散發出的冰冷威壓形成詭異而強烈的反差。那溫度透過薄薄的皮膚,幾乎要灼傷沈昭的腳踝。她半蹲下來,玄黑的衣袍下擺鋪散在沈昭身側的絨毯上,如同盛開的死亡之花。她的視線,從被自己牢牢掌握在掌中的、那截纖細脆弱的腳踝,順著沈昭屈起的小腿線條,一寸寸,緩慢地向上巡弋。
    那目光帶著一種近乎實質的、黏稠的觸感,如同無形的蛛絲,纏繞過沈昭微微顫抖的小腿肚,滑過柔嫩的膝彎,最終,停駐在她因緊張而微微起伏的腰側凹陷處——那處小巧誘人的腰窩。
    楚明凰的指尖動了。
    她並沒有粗暴地用力,隻是用帶著薄繭的指腹,以一種極其緩慢、極其磨人的速度,在那處敏感的腰窩上,反複地、帶著某種審視和把玩意味地,摩挲著。力道不輕不重,卻精準地碾過每一寸肌膚,激起一陣陣難以言喻的、混雜著戰栗和隱秘酥麻的電流,順著沈昭的脊柱一路竄上頭頂,讓她頭皮發炸,呼吸瞬間變得急促而破碎,臉頰不受控製地飛起紅霞。
    “想逃?” 楚明凰終於開口了。
    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久未開口的微啞,像粗糙的砂紙刮過琉璃。語氣平淡無波,沒有質問,沒有怒意,仿佛隻是在陳述一個早已看穿、微不足道的事實。可就是這平淡的兩個字,配合著腰窩處那令人頭皮發麻的摩挲,讓沈昭瞬間如墜冰窟,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
    “不…臣妾不敢!陛下明鑒!” 沈昭的聲音帶著抑製不住的顫抖,幾乎是脫口而出,身體本能地想要往後縮,卻被那隻鐵鉗般的手死死固定在原地。她急急地辯解,眼尾都泛起了委屈的薄紅,“臣妾隻是…隻是看陛下日夜操勞,心疼陛下…怕自己在這裏,反倒讓陛下分神…臣妾一片赤心,天地可鑒啊陛下!” 她努力睜大眼睛,試圖讓眼神顯得更加真誠無辜,像隻受驚的兔子。
    楚明凰的唇角,幾不可察地向上彎起一個極小的弧度。
    那絕非愉悅的笑意,而是一種更接近於猛獸看著爪下獵物徒勞掙紮的、冰冷而興味的弧度。她俯下身,靠得更近。
    屬於楚明凰的氣息,混合著她身上那股常年縈繞的、冷冽的龍涎香與一絲若有若無、被刻意掩蓋過的、極淡的草藥苦澀味道,如同無形的網,瞬間將沈昭密不透風地包裹。灼熱的呼吸,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侵略性,猝不及防地噴灑在沈昭敏感的耳廓和頸側最細嫩的肌膚上。
    “昭昭…” 楚明凰的唇瓣,幾乎要貼上沈昭那燒得通紅的耳尖,低啞的嗓音裹挾著滾燙的氣息,如同情人間的呢喃,卻又字字句句帶著淬毒的鉤子,狠狠紮進沈昭的心底,“朕隻是在想…”
    她的指尖,還在那處腰窩上流連忘返地打著圈,力道似乎加重了一分,引得沈昭一陣難以自抑的輕顫。
    “…該把你鎖在何處,” 楚明凰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近乎溫柔的呢喃腔調,每一個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沈昭的耳膜上,“才永不礙眼。”
    “永不礙眼”四個字,如同冰冷的毒蛇,倏地鑽進沈昭的耳朵,纏上她的心髒,狠狠收緊!那絕不是情話!那是宣告!是占有欲達到頂峰後,一種近乎毀滅的偏執宣言!一股滅頂的寒意瞬間攫住了沈昭,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凍結,四肢百骸都僵硬得如同石雕。她瞳孔驟縮,臉色褪盡血色,隻剩下死灰般的慘白,連呼吸都停滯了。
    就在沈昭被這極致的恐懼攫住,大腦一片空白,以為自己下一秒就會被徹底撕碎或囚禁在某個暗無天日的角落時——
    楚明凰的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距離太近了。近到沈昭能清晰地看到,楚明凰那近在咫尺的、線條完美的下頜猛地繃緊,像是在極力隱忍著什麽巨大的痛苦。一滴細密的冷汗,毫無征兆地從她光潔的額角滲出,沿著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膚蜿蜒滑落。
    緊接著,沈昭的瞳孔驟然縮成了針尖!
    她看到了!
    就在楚明凰俯身靠近、玄黑盤龍常服那挺括的立領,因動作而微微敞開些許的縫隙裏——
    一抹刺目的、新鮮得仿佛剛剛沁出的猩紅,正以一種緩慢而執拗的速度,在領口下方那明黃色的柔軟內襯上,迅速泅開、蔓延!像一朵在暗夜中驟然綻放的、帶著死亡氣息的妖異之花!
    那顏色紅得驚心動魄!紅得灼痛了沈昭的眼睛!
    是傷口!那道宮變當夜,楚明凰為她擋下致命一箭、深可見骨的傷口!
    它根本沒有像禦醫信誓旦旦稟報的那樣“恢複良好”、“已然結痂”!
    它一直在流血!在楚明凰這七天七夜不眠不休、如同自毀般瘋狂處理政務的高壓之下,它從未真正愈合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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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陛下?!” 沈昭所有的恐懼、所有的算計、所有的偽裝,在這一刻被眼前這刺目的猩紅衝擊得粉碎!她失聲驚呼,聲音尖銳得變了調,帶著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撕心裂肺般的恐慌和顫抖。她甚至忘了腳踝還被楚明凰死死攥在手裏,身體猛地就要往前撲去查看,卻被一股更大的力量死死按住。
    楚明凰的反應快得驚人。
    在沈昭驚呼出口的瞬間,她眼中那片刻因劇痛而泄露的虛弱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比之前更加幽深、更加冰冷、也更加危險的寒芒!攫著沈昭腳踝的手猛地鬆開,轉而閃電般抬起,不是去捂那正在滲血的傷口,而是——
    “啪!”
    一聲清脆響亮的拍擊聲,在死寂的寢殿裏驟然響起,帶著一種懲戒的意味。
    沈昭伸出去想要觸碰楚明凰領口的手背,被毫不留情地重重拍開!白皙的肌膚上瞬間浮現出清晰的紅色指印,火辣辣地疼。
    “慌什麽?” 楚明凰的聲音冷得像冰窖裏凍了千年的玄鐵,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喘息。她直起身,居高臨下地睥睨著跌坐在貴妃榻上、捂著手背、臉色慘白如紙的沈昭。那眼神銳利如刀,帶著審視和警告,仿佛剛才那瞬間泄露的脆弱和刺目的血色,都隻是沈昭的一場幻覺。
    “一點小傷,死不了人。” 她的話語輕描淡寫,仿佛在談論天氣。然而,那挺直的背脊透出的僵硬,以及額角再次滲出的、無法完全控製的細密冷汗,都無聲地戳穿這拙劣的謊言。
    楚明凰不再看沈昭,仿佛她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甚至有些礙眼的物件。她決然地轉過身,玄黑的袍角在空氣中劃出一道冷硬的弧線,邁步就要回到那張象征著帝國權柄、也如同枷鎖般的紫檀禦案之後。
    那背影,在明明滅滅的燭光裏,依舊挺拔如孤峰,帶著睥睨天下的孤絕。可沈昭死死盯著的,卻是那玄黑衣領邊緣,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悄然蔓延開來的、更深、更濃的一片濕濡暗紅!
    像一條貪婪的毒蛇,正無聲地啃噬著帝王的生命。
    “青鸞!” 楚明凰冰冷的聲音響起,帶著不容置喙的命令,打破了寢殿內令人窒息的死寂。
    一直如同影子般侍立在巨大蟠龍金柱陰影下的暗衛首領,應聲而出,單膝跪地,動作迅捷無聲,隻有冰冷的甲胄邊緣在燭光下掠過一絲寒芒:“臣在。”
    “傳朕口諭,” 楚明凰的聲音沒有任何波瀾,仿佛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從未發生,“著太醫院院正,即刻前來長信宮見駕。記住,隻他一人。若驚動旁人…” 她的話沒有說完,但未盡的餘音裏蘊含的殺意,比任何明確的威脅都更令人膽寒。
    “臣遵旨!” 青鸞的聲音同樣冰冷無波,沒有半分遲疑。她迅速起身,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行動間帶起的微弱氣流,拂動了沈昭額前被冷汗浸濕的碎發。
    殿門沉重的雕花木扉被無聲地拉開一條縫隙,又迅速合攏,隔絕了外界的夜色,也將殿內這令人窒息的對峙重新封存。
    偌大的寢殿裏,再次隻剩下她們兩人。
    燭火不安地跳動了一下,光影在楚明凰輪廓分明的側臉上劇烈地晃動,將她眉宇間那抹極力壓抑的痛楚和深不見底的疲憊映照得更加分明。她甚至沒有再看沈昭一眼,徑直走到禦案後,重新坐下。脊背依舊挺得筆直,如同萬年不化的冰山,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孤絕。
    她伸出那隻骨節分明、此刻卻微微有些發顫的手,沒有去碰那支被丟開的朱筆,而是探向案角一隻描金繪彩的茶盞。指尖觸碰到冰涼的瓷壁,動作卻猛地一頓。
    “茶。” 一個單字,從她緊抿的薄唇間吐出,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也帶著一絲極力掩飾的、因疼痛而導致的幹澀沙啞。
    沈昭還僵在原地,手背上被拍打的紅痕灼灼發燙,心口更是被那抹刺目的血紅堵得幾乎無法呼吸。楚明凰那聲“茶”,像一根冰冷的針,猝然刺破了她被恐懼和混亂填滿的思緒。
    “啊?是…是!陛下!” 沈昭猛地回神,幾乎是手腳並用地從貴妃榻上爬下來。赤腳踩在冰涼的金磚上,那寒意讓她打了個激靈,腳踝上的金鏈銀鈴隨之發出一陣急促而慌亂的“嘩啦”脆響,在死寂的殿內顯得格外刺耳。她顧不得儀態,跌跌撞撞地衝到一旁精致的紫檀茶台邊。
    指尖觸碰到溫熱的茶壺,她才驚覺自己的手抖得有多厲害,幾乎握不住那光滑的壺柄。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用盡全身力氣才勉強穩住顫抖的手腕。滾燙的茶湯注入白玉般的茶盞,水汽氤氳升騰,模糊了她的視線。她小心翼翼地端起那盞茶,仿佛捧著一塊燒紅的烙鐵,一步一步,極其緩慢地朝著禦案後那座散發著冰冷威壓的身影挪過去。
    每一步,腳踝上的銀鈴都發出細碎的聲音,像是她狂亂心跳的伴奏。
    終於靠近了禦案。沈昭屏住呼吸,低著頭,雙手將茶盞奉過頭頂,姿態恭謹卑微到塵埃裏:“陛下…請用茶…” 聲音細若蚊呐,帶著明顯的驚悸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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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明凰沒有立刻接。
    她甚至沒有抬頭。目光依舊落在麵前攤開的、被那滴朱砂墨汙損的奏折上,仿佛上麵寫著什麽關乎國運的驚天秘密。隻有那微微蹙起的眉心,和下頜繃緊的冷硬線條,泄露了她此刻身體正在承受的巨大痛苦。
    殿內陷入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默。隻有燭芯偶爾爆開的輕微“劈啪”聲,和沈昭自己那擂鼓般的心跳,在耳邊轟鳴。
    時間被拉得無比漫長。沈昭舉著茶盞的手臂開始發酸、發麻,額角的冷汗沿著鬢角滑落,滴在她微微顫抖的手背上,冰涼一片。那抹在玄黑衣領上緩慢蔓延的暗紅,像毒蛇的信子,反複在她眼前晃動,啃噬著她的神經。
    就在沈昭感覺自己快要支撐不住、手臂即將脫力的時候,楚明凰終於動了。
    她抬起眼。
    那雙深邃的鳳眸裏,翻湧著極其複雜的東西。有被窺見軟弱的慍怒,有對沈昭失態的不耐,有劇痛帶來的陰鬱,甚至還有一絲…極其隱晦的、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對那杯近在咫尺熱茶的渴望。
    她的目光掃過沈昭慘白的臉、顫抖的手、還有那奉得高高的茶盞,最終,落在了她手背上那道清晰的、泛著紅痕的指印上。眼神微微一凝,那裏麵翻湧的慍怒似乎被什麽東西短暫地攪動了一下,隨即又被更深的冰寒覆蓋。
    她伸出手。
    動作不再像剛才攫住沈昭腳踝時那般帶著毀滅性的力量,反而顯得有些遲緩,甚至帶著一種不易察覺的虛弱感。修長的手指包裹住溫熱的茶盞,指尖不可避免地碰觸到沈昭冰涼的手指。
    那滾燙的溫度透過杯壁傳來,燙得沈瑟又是一顫。
    楚明凰穩穩地將茶盞接了過去。她的動作很穩,穩得完全不像一個傷口正在流血的人。她垂眸,看著盞中澄澈的茶湯,水麵因她指尖細微的顫抖而漾開一圈圈微不可察的漣漪。她湊近杯沿,沒有立刻飲下,隻是任由那氤氳的熱氣撲在她蒼白的臉上,帶來一絲短暫的、虛幻的暖意。
    沈昭僵硬地收回手,垂在身側,指尖無意識地蜷縮著,上麵仿佛還殘留著楚明凰指尖那滾燙而虛弱的觸感。她不敢退開,也不敢再發出任何聲音,隻能像個木偶般僵硬地侍立在一旁,低垂著頭,眼角的餘光卻死死鎖在楚明凰的領口。
    那片暗紅,似乎…又擴大了一圈。
    死寂重新籠罩。隻有楚明凰偶爾端起茶盞,小口啜飲時發出的、極其細微的水聲。
    時間在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流逝。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有半盞茶的時間,也許漫長得像一個世紀,殿門外終於傳來了極其輕微、卻足以打破這沉重死寂的腳步聲。
    “陛下,院正大人到。” 青鸞冰冷無波的聲音隔著厚重的殿門傳來。
    楚明凰放下茶盞,杯底與紫檀桌麵發出清脆的一聲“磕”。她抬眸,目光如電,瞬間掃向緊閉的殿門,那裏麵所有的虛弱和疲憊在刹那間被盡數斂去,隻剩下帝王不容侵犯的威嚴與冰冷。
    “宣。” 一個單字,擲地有聲。
    沉重的殿門被無聲推開。
    須發皆白、穿著深紫官袍的太醫院院正,拎著一個沉甸甸的藥箱,腳步有些倉促地跨過高高的門檻。他低垂著頭,額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顯然是一路疾行而來。當他快步走到禦案前,正要撩袍行禮時,目光卻在不經意間掃過了楚明凰端坐的身影。
    老院正的動作猛地僵住了!撩袍的手停在半空。
    他那雙閱盡滄桑、看過無數生死的眼睛裏,瞳孔驟然收縮,死死地、難以置信地盯住了楚明凰的領口——那刺目的、新鮮的、正緩慢而執拗地繼續向外滲透的猩紅血跡!
    “陛…陛下!您的傷…?!” 老院正的聲音瞬間拔高,充滿了無法掩飾的驚駭和恐慌,甚至帶上了一絲哭腔。他像是看到了世間最恐怖、最不該發生的事情,整個人都因為巨大的震驚和恐懼而微微顫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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