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藥香繚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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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爐上的陶罐“咕嘟咕嘟”冒著粘稠的泡,深褐色的藥汁翻滾著,將一股濃烈到近乎霸道的苦澀氣息強行塞滿了小廚房的每一寸空氣,連窗欞縫隙裏透進來的光都似乎染上了一層灰蒙蒙的愁緒。沈昭卻覺得這味道該死的令人心安——這是楚明凰的命,是她沈昭在這個高危劇本裏繼續苟下去的通行證。她像個守著金山銀礦的守財奴,半步不敢挪開,眼睛死死黏在那罐翻騰的藥汁上,額角滲出的細汗黏住了鬢邊幾縷碎發,也顧不上擦。
“時辰到了,快!”她聲音繃得像拉緊的弓弦。一旁候著的小宮女被她這如臨大敵的架勢駭得手忙腳亂,慌忙用厚布裹了手,小心翼翼地將那滾燙的藥罐從爐火上端開。深褐近黑的藥汁被傾入一隻溫潤的羊脂白玉碗中,色澤沉鬱,光是看著就讓人舌根發苦,胃裏翻騰。
沈昭親自端起玉碗,掌心被碗壁的熱度熨貼著,每一步都走得又穩又急,仿佛捧著的不是藥,而是個隨時會炸開的雷。穿過庭院時,那濃烈的藥味驚飛了廊下幾隻打盹的雀鳥。她推開寢殿那扇沉重雕花木門,殿內暖融的龍涎香氣混合著一種更沉鬱的、屬於傷病者的微悶氣息撲麵而來,與緊跟在她身後鑽進來的濃重藥味撞在一處,形成一種奇特的、令人心頭微窒的味道。
層層疊疊的明黃帳幔被金鉤妥帖地挽起,楚明凰斜倚在寬大的龍床上。她隻穿了件玄色暗繡五爪金龍的柔軟寢衣,那深沉的顏色愈發襯得她露出的脖頸和手腕肌膚蒼白得近乎透明,帶著一種易碎的冷玉質感。墨黑的長發未束,如瀑般散落在錦枕與肩頭,幾縷發絲蜿蜒著滑過她線條冷硬的下頜,竟無端生出幾分慵懶的脆弱。她閉著眼,眉心習慣性地蹙著,即使在病中休憩,那份浸入骨髓的威壓感也未曾全然消散,像一把入鞘的絕世凶刃,斂了鋒芒,卻依舊讓人不敢靠近。
聽到沈昭刻意放輕的腳步聲,她緩緩掀開眼皮。
那雙深邃如寒潭的鳳眸,初睜開時帶著一絲被打擾的不耐和病中的倦怠水汽,待看清來人,目光便如同無形的絲線,瞬間纏繞上來人。她的視線掃過沈昭因為緊張而微微繃緊的下顎線,最終落在那碗散發著恐怖氣息的藥汁上,瞳孔幾不可察地縮了一下,長睫也微微顫了顫。
來了!大佬的死亡凝視!
沈昭的心跟著那細微的顫動猛地一跳,臉上卻立刻堆砌起十二萬分專業又溫順的笑意,端著碗走近,聲音放得又輕又軟:“陛下,藥煎好了,太醫千叮萬囑,要趁熱喝才不損藥效。” 她心裏的小人已經在瘋狂打滾:完了完了!這眼神!她是不是已經在琢磨這藥太苦就把煎藥的人拖出去砍了?我這金融民工為什麽要在古代體驗醫患糾紛的高危版本!
她在寬大的床沿小心翼翼地坐下,纖白的手指拿起玉勺,舀起一點深褐色的藥汁。動作輕柔得像在觸碰初綻的花瓣,又帶著一種刻意的、訓練有素的恭敬。她微微低頭,櫻色的唇瓣嘟起,對著勺中熱氣騰騰的藥汁輕輕吹了幾口氣,細長的睫毛垂著,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陰影。那專注的模樣,仿佛她吹涼的是世間最珍貴的瓊漿玉液。待感覺熱度稍退,她才穩穩地將勺子遞到楚明凰蒼白的唇邊。
楚明凰的目光沉沉地落在沈昭臉上,那視線如有實質,帶著審視,帶著探究,似乎要穿透她平靜溫順的表象,直抵她顱骨裏那團此刻正瘋狂刷屏吐槽的靈魂。空氣裏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藥味,還有沈昭身上那股若有似無的、清冽又帶著點甜暖的馨香——那是她獨有的氣息,與這滿殿的苦悶藥氣和龍涎香格格不入,卻奇異地鑽入楚明凰的鼻息。
沈昭屏著呼吸,感覺自己的指尖因為過度用力而有些發白。就在她以為下一秒這尊煞神就要拂袖掀碗、自己小命休矣的當口,楚明凰卻微微啟開了蒼白的唇瓣。她什麽也沒說,隻是順從地、甚至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僵硬,含住了那冰涼的玉勺,喉間微微一動,將那勺苦澀的藥汁咽了下去。
沈昭的手幾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差點沒拿穩勺子。她強壓下心底的驚濤駭浪,立刻又舀起一勺,重複著吹涼、遞送的動作。動作間,她的衣袖隨著抬手輕輕拂過楚明凰搭在錦被上的手背,絲滑的衣料帶來一陣細微的、幾不可察的癢意。
楚明凰依舊沉默地配合著。一勺,兩勺,三勺……寢殿內隻剩下玉勺偶爾輕碰碗沿的清脆細響,以及湯藥滑過咽喉的細微吞咽聲。苦澀的藥氣與沈昭身上那縷清甜的氣息無聲地交織、纏繞,在兩人之間織成一張無形的、帶著奇異張力的網。沈昭低垂的眼睫下,目光偶爾會飛快地掠過楚明凰因為吞咽而微微滾動的、脆弱的咽喉線條,或是她緊抿著忍耐苦味的、失去了血色的唇瓣,心頭莫名地揪緊了一下。
一碗藥終於見了底。沈昭緊繃的神經稍稍鬆弛,剛想把空碗遞給角落眼觀鼻鼻觀心的宮女,眼角餘光卻敏銳地捕捉到楚明凰一個極其細微、快得如同錯覺的表情——在她放下碗的瞬間,女帝那線條冷硬的下頜似乎繃緊了一瞬,緊抿的唇瓣也極快地抿了一下,像是在強行壓下一股洶湧翻騰的惡心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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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苦!
這個認知像一道閃電劈進沈昭的腦海,帶來一種近乎荒謬的震撼和……一絲隱秘的、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心軟。殺人如麻、視眾生如草芥的暴君楚明凰,居然……怕喝苦藥?!這反差萌來得猝不及防,差點讓沈昭臉上那副“專業護理”的麵具當場裂開。她死死咬住自己的舌尖,才把幾乎要脫口而出的驚呼憋了回去,硬生生扭曲成一個略顯古怪的、仿佛在關切詢問“陛下感覺如何”的表情。
楚明凰顯然察覺到了沈昭那瞬間的僵硬和怪異的眼神,她猛地抬眼,眸光如淬了冰的利刃,直直刺向沈昭,聲音帶著病中的沙啞,卻更顯森寒:“看什麽?”
“沒、沒什麽!”沈昭後背一涼,求生欲瞬間飆升至頂峰,腦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飛轉。她硬著頭皮,臉上迅速堆起一個極其真誠、甚至帶著點諂媚的甜笑,聲音掐得又軟又糯,“臣妾是在想,陛下今日氣色瞧著比昨日好多了!這藥效真是立竿見影!陛下真厲害!” 心裏的小人瘋狂磕頭:大佬饒命!我真不是故意發現您怕苦的!求別滅口!您最棒了!
楚明凰盯著她看了幾秒,那銳利的目光在她強作鎮定的臉上逡巡,仿佛在評估她話裏有多少水分。就在沈昭感覺快要窒息時,女帝才冷冷地哼了一聲,移開視線,帶著一種“算你識相”的倨傲,算是放過了她這一遭。
“藥味太重,熏得朕頭疼。”楚明凰皺著眉,語氣裏是毫不掩飾的煩躁和嫌棄,仿佛那藥味是什麽劇毒瘴氣,“備水,更衣。” 她動了動身體,似乎想自己起身,但肩膀剛離開靠枕,眉心就因牽動傷處而狠狠一蹙,一聲壓抑的悶哼從緊咬的齒縫間逸出,額角瞬間沁出細密的冷汗。
“陛下小心!”沈昭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撲上前,也顧不上什麽君臣之別了,雙手穩穩地、卻又帶著小心翼翼的力道托住楚明凰的手臂,借力給她。入手的手臂隔著薄薄的寢衣布料,依舊能感覺到那份驚人的、如同上好弓弦般繃緊的力量感和此刻因忍痛而更加堅硬的線條。沈昭心裏的小人又開始嚎叫:這肌肉!這力量感!大佬您都傷成這樣了還這麽有壓迫感,給條活路行不行?但手上傳來的微顫和那份不容忽視的虛弱感,又讓她心頭莫名一緊。
“讓青鸞……”楚明凰喘了口氣,剛想開口叫自己那個萬能又沉默的暗衛頭子。
“臣妾伺候陛下更衣!”沈昭立刻截斷她的話,語氣斬釘截鐵,臉上是十二萬分的“忠心耿耿”和“舍我其誰”。開什麽玩笑!讓青鸞來?那個冰塊臉每次看自己的眼神都像在看一個隨時會爆炸的麻煩精!現在可是刷好感、表忠心的天賜良機!伺候病中暴君風險高?高風險才有高回報!她一邊麻利地示意宮女去準備熱水和幹淨寢衣,一邊在心裏給自己瘋狂打氣:沈昭,穩住!就當是伺候一個脾氣爆炸、武力值爆表、但此刻需要你的超級vip客戶!服務費是你的小命和……嗯,也許還有別的?
浸透了溫熱清水的柔軟布巾被擰得半幹,帶著舒適的暖意。沈昭屏著呼吸,動作輕柔得如同對待最珍貴的薄胎瓷器,小心翼翼地擦拭著楚明凰頸側和肩臂處可能沾染的微末藥氣。她的指尖偶爾不可避免地擦過那微涼細膩的皮膚,觸感溫潤如玉,卻帶著一種蟄伏猛獸般的致命力量感,每一次不經意的觸碰都像有細微的電流竄過,讓沈昭的心跳不受控製地漏跳一拍。她強迫自己眼觀鼻鼻觀心,隻專注眼前這一小片肌膚,心裏默念清心咒:這是大佬!這是核武!這是人形自走天災!色字頭上一把刀,保命要緊!但鼻尖縈繞的,除了藥味和水汽,還有楚明凰身上那股獨特的、冷冽又帶著一絲藥草清苦的氣息,無孔不入。
褪下沾了藥氣的舊寢衣,換上新的。沈昭拿起那件同樣玄色、但質地更為輕軟、繡著繁複暗金雲龍紋的幹淨寢衣,展開。整個過程她緊張得手心冒汗,動作卻不敢有絲毫滯澀或逾矩。楚明凰全程異常沉默,極其配合地抬手、轉身,隻是那雙深不見底的鳳眸,一直若有似無地落在沈昭低垂的眼睫、微微抿緊的唇線,以及因為專注而顯得格外柔和的側臉上,帶著審視,也帶著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被細致服侍帶來的奇異熨帖感。
當沈昭轉到楚明凰身後,仔細為她整理後襟,指尖不經意拂過肩胛骨下方那道被紗布包裹的傷口邊緣時,楚明凰的身體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瞬,呼吸也微微一窒。沈昭嚇得立刻縮手,心髒差點從嗓子眼裏蹦出來:“陛下恕罪!臣妾不是……”
“無妨。”楚明凰的聲音打斷她,聽起來竟有些低沉,甚至……透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沙啞?她微微側過頭,線條優美的下頜對著沈昭的方向,幾縷墨黑的發絲滑落,拂過蒼白的臉頰。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那繚繞的藥味似乎也淡了些許,被一種更隱秘、更粘稠的氣息取代——是兩人之間過近的距離,是肌膚相觸後殘留的微妙感知,是無聲流轉的、帶著試探與某種未名情緒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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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昭的心跳如脫韁野馬,幾乎要從胸腔裏撞出來,完全不敢細想那“沙啞”背後可能蘊含的意味。她幾乎是同手同腳地挪到楚明凰身前,拿起擱在一旁的白玉梳,聲音努力維持平穩,卻還是泄露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微顫:“臣妾…臣妾替陛下梳梳頭?鬆散著躺久了,怕壓著發根不舒服。”
楚明凰沒有回應,隻是重新閉上了眼睛,長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算是默許。
沈昭暗自鬆了口氣,如蒙大赦。她動作輕柔地攏起那一把冰涼順滑如墨緞的長發,白玉梳齒小心翼翼地穿過發絲,生怕扯疼了她。寢殿內一時隻剩下梳齒滑過發絲的細微沙沙聲,以及兩人清淺交錯的呼吸,在這靜謐的空間裏被無限放大。沈昭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楚明凰的側臉上。褪去了平日的淩厲和冰冷,這張在病中顯得過分蒼白的臉,竟有種驚心動魄的脆弱美感。長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鼻梁挺直,唇色淡得幾乎與膚色融為一體。沈昭的思緒開始不受控製地飄遠:這女人……從小被親娘拋棄,被權臣當傀儡操控,在腥風血雨裏殺出一條血路坐上龍椅,原著裏還要拉著全世界陪葬……嘖,這人生劇本比八點檔狗血劇還虐啊。難怪現在喝個苦藥都別扭得要死。等等……苦藥?
一個大膽得近乎瘋狂的念頭突然竄進沈昭的腦海!她梳頭的動作微微一頓,心髒因為那個念頭而狂跳起來,血液似乎都衝上了頭頂。要不要……賭一把?高風險,高回報?萬一賭贏了,那就是好感度暴擊!萬一賭輸了……沈昭打了個寒顫,不敢想。她眼角的餘光飛快地掃過不遠處侍立、低眉順眼的宮女,又瞟了一眼緊閉的殿門。指尖殘留的觸感和鼻尖縈繞的冷香,給了她一種莫名的、孤注一擲的勇氣。
楚明凰似乎察覺到了她瞬間的走神和動作的凝滯,並未睜眼,隻淡淡吐出一個字:“嗯?” 尾音微微上揚,帶著一絲慵懶的鼻音,卻讓沈昭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沒、沒什麽!”沈昭立刻回神,梳子的動作加快了些,掩飾自己的慌亂,腦子卻在高速運轉。她狀似無意地將梳好的發絲輕輕攏在楚明凰身後,然後,借著整理衣袖的掩護,手指極其迅捷、極其隱蔽地探入自己寬大的袖袋深處,飛快地摸索了幾下。
指尖觸碰到一個冰涼堅硬的小小油紙包。
蜜餞!還是她前兩天覺得這宮裏的點心太甜膩,特意讓小廚房給她做的、外麵裹著厚厚一層酸甜果粉的山楂蜜餞!酸味能壓過苦味!
沈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感覺自己的指尖都在發顫。她捏著那個小小的油紙包,仿佛捏著一顆即將引爆的炸彈。給,還是不給?這是個比投資百億項目還難做的生死抉擇!她悄悄抬眼,楚明凰依舊閉目養神,長長的睫毛覆蓋著,麵容在寢殿柔和的光線下顯得異常安靜,甚至……有種卸下防備後的、近乎純粹的安寧?
這個錯覺給了沈昭莫大的勇氣或者說作死的衝動)。她深吸一口氣,用盡畢生的演技維持住表麵的平靜,將梳子輕輕放在一旁的矮幾上。然後,她像是忽然想起什麽,臉上綻開一個極其自然、帶著點小雀躍的甜笑,聲音放得又輕又軟,帶著點討好的試探,如同獻寶:
“陛下,藥喝完了,嘴裏苦味怕是還沒散吧?臣妾這兒……剛巧有樣小玩意兒,酸酸甜甜的,最能解那藥後的苦澀,您……要不要試試?” 她一邊說著,一邊小心翼翼地將那隻緊握著小油紙包的手伸到楚明凰麵前,動作慢得像電影裏的慢鏡頭,屏住了呼吸,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楚明凰的臉上,等待審判。她的指尖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
楚明凰的眼睫,倏地掀開了。
那雙深不見底的鳳眸,如同驟然解凍的寒淵,清晰地映出沈昭那張強作鎮定、眼底卻藏著驚濤駭浪的臉。那目光裏沒有預想中的暴怒或嘲弄,也沒有半分被窺破隱秘的羞惱。隻有一種純粹的、帶著點新奇和探究的審視,仿佛在打量一件從未見過的、頗為有趣的玩意兒。她定定地看著沈昭伸到她麵前、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的手,以及那隻手上緊攥著的、幾乎被汗水濡濕了一角的油紙小包。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在濃重的藥味中彌漫開來,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麽漫長。沈昭感覺自己的血液都快凍僵了,手僵在半空,收回來也不是,繼續舉著也不是,隻能維持著那個極其尷尬又卑微的姿勢,臉上強撐的笑容都快掛不住了。心裏的小人已經跪地哭嚎:完了完了!衝動了!要涼!大佬肯定覺得我在羞辱她!吾命休矣!
就在沈昭絕望地準備收回手、磕頭請罪的前一秒,一隻骨節分明、帶著驚人力量感的手伸了過來。不是粗暴地拍開,也不是嫌惡地揮退。那隻屬於帝王的手,帶著一種近乎優雅的隨意,精準地捏住了沈昭手中的油紙小包。
沈昭的手指甚至能感覺到楚明凰指尖那微涼的觸感和不容抗拒的力道。她觸電般猛地縮回手,心髒狂跳得幾乎要撞碎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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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明凰垂著眼,長睫遮住了眸中神色,隻看到她的手指靈巧地剝開那層被沈昭攥得有些發皺的油紙。一枚裹著厚厚深紅色果粉、圓潤飽滿的山楂蜜餞露了出來,在寢殿柔和的光線下,散發著誘人的酸甜光澤,像一顆凝固的、小小的紅寶石。
女帝的指尖撚起那枚小小的蜜餞,動作帶著一種漫不經心的優雅。她沒有立刻送入口中,而是舉到眼前,像是鑒賞一件稀世珍寶般,仔細端詳了片刻。那專注的目光,甚至讓沈昭產生了一種錯覺,仿佛她看的不是一枚蜜餞,而是別的什麽東西。然後,在沈昭屏息凝神的注視下,她終於將那枚蜜餞,緩緩送入了蒼白的唇間。
貝齒輕輕咬下。
“咯。”
一聲極其細微、卻無比清晰的脆響在寂靜的寢殿中響起。緊接著,一股混合著山楂果香和糖霜甜意的清冽酸味,瞬間在舌尖彌漫開來,霸道地驅散了那頑固的、令人作嘔的藥草苦澀。
楚明凰的動作停頓了一瞬。她臉上沒有任何明顯的表情變化,依舊維持著那副生人勿近的帝王威儀。然而,那一直緊抿著、透出抗拒和忍耐的唇線,卻在無人察覺的瞬間,幾不可察地放鬆了那麽一絲絲。甚至,她那雙深潭般的鳳眸裏,似乎極快地掠過一絲極其淺淡的、如同冰麵下悄然融化的微光,轉瞬即逝,快得讓人抓不住。
她沒有說話,隻是又撚起了第二枚蜜餞。那微微舒展的眉心,和再次送到唇邊的動作,已然是一種無聲的默許和……享受?
沈昭懸在萬丈深淵上的心,“咚”地一聲,重重落了回去,砸得她四肢百骸都有些發軟,隨之湧上的是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狂喜和後怕的激蕩。賭……賭贏了?!她甚至能感覺到自己後背的裏衣都被冷汗浸透了,黏膩地貼在皮膚上。她不敢露出半分得意,隻敢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努力扮演一個安靜本分的“解苦工具人”,但唇角卻控製不住地想要上揚。
楚明凰慢條斯理地吃著蜜餞,一枚,兩枚……寢殿內隻剩下她極其輕微的咀嚼聲,以及那絲絲縷縷的酸甜氣息,頑強地與空氣中濃重的藥味分庭抗禮,帶來一種奇異的、近乎安寧的鬆弛感。那絲絲縷縷的甜酸香氣,仿佛也悄然融化了空氣中無形的堅冰,讓之前緊繃的氣氛變得微妙而……粘稠。
就在沈昭以為這詭異又莫名和諧、甚至帶上了一絲隱秘甜味的氣氛會持續下去時——
“砰!!!”
寢殿那兩扇沉重的雕花殿門被一股沛然巨力猛地撞開,發出沉悶如雷的巨響!門扇狠狠砸在兩側牆壁上,震得殿梁上的灰塵簌簌落下!
殿外凜冽的寒風如同出閘的猛獸,裹挾著深秋的刺骨寒意倒灌進來!殿內溫暖的燭火被狂風撕扯得瘋狂搖曳、明滅不定,光影在楚明凰驟然抬起的臉上瘋狂跳躍,將她眼底剛剛因蜜餞而泛起的那點微末柔光瞬間撕得粉碎!
青鸞如同一道繃緊的黑色閃電,裹挾著殿外凜冽的寒氣與濃得化不開的肅殺血腥氣,幾乎是撲跪在龍床前的冰冷金磚上!她單膝點地,頭顱深深低下,雙手將一個密封的、隻有巴掌大小、卻仿佛重逾千斤、透著不祥氣息的玄色金屬圓筒,高高舉過頭頂!那圓筒表麵,赫然印著一個暗紅色的、仿佛還在滴血的指印!
“陛下!”青鸞的聲音如同被砂紙磨過,帶著一種竭力壓抑卻依舊泄露的急促、冰冷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惶,“鎮北王密信!八百裏加急,暗線以血印封緘!信使……力竭而亡於宮門外!”
“鎮北王”三個字,如同三枚燒紅的鋼針,狠狠紮進這剛剛氤氳起一絲暖甜的死寂空氣!
寢殿內最後一絲殘存的、由蜜餞帶來的酸甜暖意瞬間被凍結、粉碎!空氣中那點曖昧的粘稠感蕩然無存,隻剩下刺骨的冰冷和凝重的殺機!
沈昭感覺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這一刻凝固了。她猛地抬頭,瞳孔驟然收縮,清晰地看到楚明凰臉上那瞬間褪盡所有血色、隻剩一片死寂冰冷的煞白!女帝眼中剛剛因蜜餞而泛起的、那點微不可察的柔和光暈,在聽到“鎮北王”三個字的刹那,被一種沈昭從未見過的、足以凍結靈魂的狂暴戾氣和森然殺意徹底吞噬!那目光,比最鋒利的刀鋒更冷,比最深的寒淵更黑!仿佛地獄之門在她眼底轟然洞開!
楚明凰甚至沒有去看青鸞手中那要命的密信。
她的手指,還捏著那枚隻咬了一小口的、裹著紅色果粉的山楂蜜餞。鮮亮的紅,襯著她此刻毫無血色的指尖,刺眼得如同淋漓的鮮血。
下一秒——
“啪!”
一聲極其清脆又令人心悸的碎裂聲炸響!
那枚無辜的蜜餞,連同沈昭剛剛燃起的那點微末希望和心頭隱秘的悸動,在楚明凰驟然收攏的五指間,被瞬間碾爆!粘稠猩紅的果醬混雜著碎裂的果肉和白色的糖霜,如同被殘忍捏碎的心髒,從她指縫間緩緩滲出、滴落,在玄色寢衣的衣襟上,洇開一小片觸目驚心的暗紅汙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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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稠的果醬混著糖霜,如同肮髒的血汙,從楚明凰修長有力的指間蜿蜒滑落,一滴,兩滴,沉重地砸在玄色寢衣的衣襟上,洇開一小片刺目的暗紅。
那猩紅的汙跡,像一隻驟然睜開的、充滿惡意的眼睛,死死地瞪著沈昭。空氣裏殘留的最後一絲山楂酸甜,被一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血腥氣或許是心理作用)和冰冷刺骨的殺意徹底覆蓋。
楚明凰緩緩地、緩緩地抬起眼。
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蒼白得如同一張剛糊好的紙。但那雙眼睛——沈昭從未見過如此可怕的眼神!那裏麵翻湧的已經不是殺意,而是某種更狂暴、更黑暗、足以將整個天地都拖入毀滅深淵的東西!所有的溫度,所有的情緒,甚至所有的光,都被那深不見底的黑暗徹底吞噬了。
她的目光越過跪伏在地、紋絲不動的青鸞,越過青鸞高舉過頭頂、那個仿佛帶著詛咒的玄色金屬圓筒,最後,沉沉地、如同兩座即將傾覆的冰山,壓在了沈昭身上。
沈昭被那目光釘在原地,四肢百骸的血液瞬間凍結,連呼吸的本能都忘記了。她隻覺得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衝天靈蓋,凍得她牙齒都在打顫。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在瘋狂尖叫:蕭雲瑾!你他媽到底幹了什麽?!
楚明凰沾滿猩紅果醬的手指,極其緩慢地抬了起來。她甚至沒有去擦拭那刺目的汙跡,任由那粘稠的“血”沿著她蒼白的手指向下流淌。她的指尖,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審判般的意味,虛虛地點向了青鸞手中那個冰冷的金屬圓筒。
一個冰冷的字,如同淬了劇毒的冰棱,從她毫無血色的唇間吐出,砸碎了寢殿內最後一絲空氣:
“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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