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舫在煙波浩渺的湖心悠悠穿行。天光雲影倒映在澄澈的碧波之上，遠處青山如黛，水鳥掠過湖麵，留下一圈圈漣漪。這本該是偷得浮生半日閑的寧靜時刻。
    楚明凰斜倚在鋪著柔軟錦墊的船艙窗邊，玄色常服襯得她臉色依舊帶著幾分傷後的蒼白，但眉宇間那絲揮之不去的鋒銳，在粼粼波光的映照下，也似乎柔和了幾分。她指尖撚著一枚溫潤的白玉棋子，目光落在窗外的湖光山色上，顯得有些放空。沈昭則坐在她身側不遠，捧著一卷新淘來的南境雜記，心思卻有一半悄悄係在楚明凰身上。陽光透過雕花窗欞，在楚明凰墨黑的發梢和纖長的睫毛上跳躍，勾勒出驚心動魄的沉靜輪廓。沈昭的目光偶爾從書頁上溜走，落在那張完美卻略顯蒼白的側顏上，心頭便湧起一股混合著安心與隱秘悸動的暖流。
    青鸞如同一尊沉默的黑色石雕，立在船艙入口的陰影裏，氣息收斂到極致，唯有那雙鷹隼般的眸子，警惕地掃視著四周看似平靜的水麵。
    平靜之下，是洶湧的暗流。
    就在沈昭再次偷眼望向楚明凰，陽光恰好勾勒著她微敞衣領下那截白皙修長的頸項時——
    異變陡生！
    “嘩啦！！！”
    數道巨大的水花如同噴泉般在畫舫兩側毫無征兆地炸開！冰冷的湖水裹挾著刺骨的寒意劈頭蓋臉砸向船艙！與此同時，幾道蟄伏在岸邊蘆葦叢中的黑影如同離弦之箭，足尖在水麵一點，借力騰空，手中寒光閃爍的利刃劃破空氣，帶著尖銳的破空聲，直撲船艙中心的楚明凰和沈昭！
    襲擊！不止一人！水下岸上，協同合擊！
    快！太快了！目標極其明確——直取楚明凰性命！
    “護駕！！！”
    青鸞的厲喝如同驚雷炸響！她整個人已化作一道撕裂空氣的黑色閃電，腰間軟劍“錚”然出鞘，化作一片森寒的光幕，悍然迎上正麵撲來的三道刀光！金鐵交鳴之聲刺耳欲聾，火星四濺！
    船艙內，數名如同鬼魅般融於陰影的影衛瞬間現身！刀光劍影交錯，與破水而出、從窗口躍入的黑衣刺客激烈地碰撞在一起！原本雅致的船艙瞬間變成了血腥的修羅場！木屑飛濺，杯盤粉碎，刺鼻的血腥味混合著水腥氣瞬間彌漫開來！
    “啊！” 沈昭被這突如其來的劇變嚇得魂飛魄散！冰冷的湖水劈頭蓋臉澆下，瞬間讓她打了個寒顫。她手中的書卷脫手飛出，身體下意識地就想往楚明凰身後縮。
    楚明凰在破水聲炸響的瞬間，那雙放空的鳳眸驟然凝聚，如同沉睡的凶獸瞬間蘇醒！所有的慵懶和蒼白瞬間褪去，隻剩下冰封千裏的殺意！即使重傷未愈，屬於頂尖強者的戰鬥本能早已刻入骨髓！
    她甚至沒有回頭看沈昭，那隻撚著白玉棋子的手快如鬼魅般探出，精準地扣住了沈昭因驚嚇而冰涼的手腕！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將沈昭猛地拽向自己身後！同時，她另一隻手閃電般抄起矮幾上那把切水果的銀質小刀，手腕一抖！
    “叮！叮！”
    兩道淩厲的寒芒被她以不可思議的角度和精準度格開！火星在沈昭驚駭欲絕的目光中迸射！冰冷的刀鋒幾乎是擦著她的臉頰掠過，帶起的勁風刮得她皮膚生疼！
    “跟緊朕！” 楚明凰的聲音低沉而急促，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如同在沈昭混亂的腦海中投下了一枚定海神針。她將沈昭牢牢護在身後狹窄的空間裏，自己則如同一麵移動的盾牌，腳下步伐看似虛浮，卻異常靈活地避開從不同角度襲來的致命刀光。
    銀質小刀在她手中化作一道吞吐不定的寒芒，每一次格擋、每一次反擊都精準狠辣到極致！角度刁鑽，直取刺客招式轉換間最脆弱的關節和要害！一名從側麵撲來的刺客被她反手一刀劃破咽喉，鮮血噴濺在船艙華麗的錦緞上，觸目驚心！
    然而，敵人實在太多！且悍不畏死！青鸞和影衛雖然拚死抵擋，但刺客顯然有備而來，配合默契，攻勢如同潮水般一波接著一波！更可怕的是，水下似乎還有人影晃動！
    楚明凰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強行調動內息和劇烈動作，讓她肩胛下方那道深可見骨的舊傷如同被無數鋼針反複穿刺！每一次揮刀，每一次閃避，都牽扯著傷口，帶來鑽心的劇痛！她的動作不可避免地出現了一絲遲滯！
    “小心背後！” 沈昭被護在楚明凰身後，視野受限，卻正好瞥見船艙尾部被撞破的窗口處，一名渾身濕透、如同水鬼般的黑衣人，正無聲無息地揚起一柄淬了幽藍寒芒的短匕，狠狠刺向楚明凰毫無防備的後心！
    恐懼瞬間攫住了沈昭的心髒！她幾乎是憑著本能，用盡全身力氣猛地從楚明凰身後撲出，想要用自己的身體去擋！
    “找死！”
    楚明凰的感知何等敏銳！在沈昭撲出的瞬間，她便察覺到了背後的殺機！一股滔天的怒火混合著冰冷的殺意在她眼底炸開！她甚至來不及思考，身體的本能反應遠超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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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猛地旋身，將撲出的沈昭狠狠撞開！同時，那隻握著銀刀的手，帶著玉石俱焚般的決絕，反手向後格擋！
    “噗嗤——！”
    刀鋒入肉的聲音沉悶而刺耳！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楚明凰的身體猛地一僵！那柄淬毒的幽藍短匕，並未刺中她的後心，卻因為她強行旋身格擋的動作，深深紮進了她左側肩胛下方——正是那道舊傷所在的位置！
    劇痛如同海嘯般瞬間席卷全身！楚明凰悶哼一聲，臉色瞬間慘白如紙！溫熱的鮮血如同泉湧，瞬間浸透了玄色的衣料，在肩頭洇開一大片刺目的、迅速蔓延的深紅！
    “陛下——！！！” 沈昭被撞倒在船艙角落，眼睜睜看著那匕首刺入楚明凰的身體，看著那刺目的鮮血湧出，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恐懼和絕望瞬間淹沒了她！仿佛整個世界都在眼前崩塌！
    楚明凰的身體晃了晃，幾乎站立不穩。劇痛讓她眼前陣陣發黑，但那雙鳳眸中的光芒卻燃燒得更加駭人！是暴怒！是毀天滅地的殺意！她反手拔出肩上的匕首，看也不看那幽藍的刃尖，手腕一抖，匕首化作一道奪命的藍芒，精準地沒入那名偷襲刺客的眉心！
    “呃！” 刺客眼中的驚愕凝固，轟然倒地。
    但楚明凰的傷勢顯然牽動了所有刺客的神經！他們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攻勢瞬間變得更加瘋狂！青鸞和僅剩的兩名影衛壓力陡增，身上瞬間添了數道傷口，被逼得連連後退，船艙空間被不斷壓縮！
    “陛下！走！” 青鸞一劍逼退身前的敵人，聲音嘶啞而決絕，眼中帶著赴死的瘋狂！她看到了楚明凰肩上那片迅速擴大的、刺目的血紅，心沉到了穀底！再拖下去，所有人都會葬身於此！
    楚明凰猛地咬破舌尖，一股腥甜和劇痛強行刺激著幾乎渙散的神智。她看了一眼倒在角落、麵無人色、淚流滿麵的沈昭，眼中翻湧的暴戾殺意被一種更深沉的東西壓下。她不能死在這裏！沈昭更不能！
    “走！” 楚明凰的聲音沙啞得如同破鑼，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她猛地回身，染血的手再次抓住沈昭冰冷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
    青鸞怒吼一聲，手中軟劍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淩厲劍光，如同燃燒生命般死死纏住最近的幾名刺客！兩名影衛也發出瀕死的咆哮，以命換命，為楚明凰和沈昭爭取一線生機！
    楚明凰拉著沈昭，踉蹌著衝向船艙尾部被撞破的窗口！冰冷的湖風裹挾著濃重的血腥味撲麵而來！
    “跳！” 楚明凰沒有絲毫猶豫，抱著沈昭，用盡最後的氣力，猛地撞破殘存的窗欞，縱身躍入下方冰冷刺骨的湖水之中！
    “噗通——！”
    巨大的水花濺起！
    刺骨的冰寒瞬間包裹了全身，如同無數鋼針狠狠紮進每一個毛孔！冰冷的湖水瘋狂地灌入口鼻，窒息感瞬間襲來！
    沈昭被嗆得眼前發黑，手腳亂蹬，死亡的恐懼再次攫住了她。
    就在她意識即將模糊的瞬間，一隻手臂如同鐵箍般緊緊環住了她的腰！熟悉的冷冽鬆香氣息混合著濃重的血腥味，在冰冷的水底霸道地鑽入她的鼻腔！
    是楚明凰！
    她甚至顧不上自己肩頭致命的傷口和失血帶來的虛弱，依舊死死地抱著沈昭，帶著她奮力向上掙紮！冰冷的湖水刺激著傷口，劇痛幾乎讓她昏厥，但她環著沈昭的手臂卻紋絲不動！
    “嘩啦！”
    兩人終於破水而出！沈昭貪婪地大口呼吸著冰冷的空氣，劇烈地咳嗽著，眼淚混著湖水淌下。
    “這邊！陛下！娘娘！” 岸邊蘆葦深處，一艘不起眼的烏篷小船如同幽靈般悄然劃出！船上兩名穿著普通漁民服飾、眼神卻異常精悍的影衛壓低聲音急呼，奮力劃槳靠近！
    青鸞也緊跟著從水中冒頭，渾身濕透，手臂上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正汩汩冒血，但她全然不顧，奮力遊向小船，警惕地掃視著後方。
    楚明凰抱著沈昭，在影衛的幫助下艱難地爬上搖晃的小船。冰冷的湖水順著發梢、衣角不斷滴落，在船板上匯成一小灘。她的臉色白得嚇人，嘴唇毫無血色，肩頭那片被湖水洇開的深紅刺目得驚心，傷口顯然在冰冷的湖水浸泡下再次撕裂！每一次呼吸都牽動著劇痛，身體抑製不住地微微顫抖。
    “陛下！” 沈昭一上船，立刻撲到楚明凰身邊，看著那片刺目的血紅和對方慘白如紙的臉，心像是被一隻大手狠狠攥住，疼得無法呼吸。她手忙腳亂地想用手去捂住那不斷湧出鮮血的傷口，指尖觸碰到冰冷濕透的衣料和溫熱的血液，抖得不成樣子。
    楚明凰靠在船艙壁上，急促地喘息著，額上冷汗涔涔，混合著水珠滾落。她費力地抬起那隻未受傷的手，冰冷濕透的指尖帶著細微的顫抖，卻異常堅定地握住了沈昭那隻沾滿自己鮮血、同樣冰涼顫抖的手。
    “別怕……” 楚明凰的聲音虛弱沙啞，氣若遊絲，幾乎被槳聲和水聲淹沒，但那雙因失血而有些渙散的鳳眸，卻依舊死死鎖著沈昭驚恐失措的眼睛，裏麵翻湧著一種近乎偏執的安撫，“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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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船如同離弦之箭，在影衛全力的劃動下，悄無聲息地貼著岸邊茂密的蘆葦蕩，向著預定的隱蔽撤離點疾馳。冰冷的湖風呼嘯著刮過，帶走身體僅存的熱量。青鸞撕下衣襟，草草包紮著自己手臂的傷口，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死死盯著後方逐漸遠去的、依舊傳來隱約廝殺聲的畫舫方向。
    沈昭緊緊握著楚明凰冰冷的手，感受著對方指尖那細微卻不容忽視的顫抖，看著她肩上那片刺目的、還在緩慢擴散的深紅，心如同沉入了冰湖的最深處。恐懼、心疼、後怕……無數情緒翻江倒海。她將自己的身體緊緊依偎在楚明凰身側，試圖用自己微薄的體溫去溫暖對方冰冷的身軀。
    楚明凰半闔著眼，濃密的睫毛被水珠打濕，黏在蒼白的臉頰上，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壓抑的痛苦。失血和冰冷的湖水讓她體溫急劇流失，意識在劇痛和寒冷中沉沉浮浮。唯有沈昭緊握的手和依偎過來的溫熱軀體，像黑暗中的一點微光，支撐著她沒有徹底沉淪。
    小船在曲折的水道中穿行，蘆葦蕩如同天然的屏障，暫時隔絕了追兵。就在所有人都以為暫時脫離險境，緊繃的神經稍稍鬆弛一絲時——
    “嘩啦！”
    前方不遠處的水麵，毫無征兆地再次炸開一道巨大的水花！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破水而出，穩穩地立在了水麵上！
    不是刺客！
    那人穿著一身濕透的、毫不起眼的灰色布袍，頭上戴著寬大的鬥笠，遮住了大半麵容。鬥笠邊緣不斷滴落著水珠，在平靜的水麵砸開一圈圈漣漪。他就那樣靜靜地站在波光粼粼的水麵上，如同踩在平地，身形瘦削高挑，周身沒有散發出任何殺氣，卻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非人的詭異感！
    小船上的所有人瞬間如臨大敵！影衛猛地停下劃槳，青鸞瞳孔驟縮，手已按在了腰間的劍柄上，全身肌肉繃緊！
    沈昭的心髒驟然停止了跳動！她死死盯著那個站在水麵上的灰袍鬥笠人，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無法言喻的冰冷恐懼瞬間攥緊了她的心髒！
    是他！書鋪外那個窺視者！那個給她帶來詭異熟悉感的身影！
    楚明凰似乎也感受到了那股非同尋常的氣息，強撐著睜開沉重的眼皮。失血讓她視線有些模糊，但那個站在水麵上的詭異身影，卻清晰地烙印在她眼底。她握著沈昭的手猛地收緊，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沈昭的指骨！那雙因虛弱而有些渙散的鳳眸深處，驟然爆發出一種混合著極致警惕、驚疑和……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被冒犯領地的狂暴怒意的寒芒！
    灰袍鬥笠人微微抬起了頭。
    鬥笠的陰影下，似乎有兩道冰冷無機質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精準地越過湖麵，越過嚴陣以待的青鸞和影衛，穿透了烏篷小船簡陋的船艙，沉沉地落在了……緊緊依偎在一起的楚明凰和沈昭身上。
    那目光，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一種冰冷的、如同在觀察實驗樣本般的……漠然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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