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麗母子間的驚人相似，再看看有過短暫接觸的魚淵，他那張精致絕倫、甚至帶著幾分陰柔之美的麵孔，卻與緋麗的明豔大氣並無太多共通之處。
    辭穆的視線不自覺地流轉，落向了安坐於緋麗身側的那位俊美雄性人魚——河瀾，試圖從他身上尋找到某些線索。
    隻見河瀾擁有一頭海藻般微卷的墨綠色長發，隨意披散在寬闊的肩頭，其五官線條柔和俊朗，尤其是那雙深邃如古潭的眼眸，清澈之中又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憂鬱，竟與魚淵眉宇間的獨特神韻驚人地吻合。
    辭穆的心湖之中不禁掠過困惑與深切的惋惜，明明無論是神賜的母子之緣，還是這般清晰可見的相貌承襲，都昭示著他們之間本該擁有深厚無比的羈絆。
    可為何，他們之間的真實關係，卻會演變成九艉先前言語間流露出的那般疏離、淡漠，甚至帶著難以化解的隔閡與僵硬呢。
    他不由自主地微微側過頭，帶著幾分難以言喻的憐愛與難以抑製的心疼，望向身旁依舊沉默不語，周身卻散發著生人勿近般強大氣場的九艉。
    辭穆迅速收斂了外露的情緒，他記得此刻的場合，記得自己身為九艉伴侶的身份。
    他伸手摸向腰間係著的小巧皮囊，從中取出了那枚他剛剛找齊的音律貝殼。
    辭穆深吸一口水中的微涼氣息，雙手有些微微顫抖地捧著那枚在周圍水光映照下散發著柔和七彩光暈的貝殼，帶著初見長輩的緊張與局促，卻又不失人類世界傳承的禮貌與敬意，將其鄭重地呈送上前。
    這份薄禮，其實準備得有些倉促，甚至可以說是情急之下的無奈之舉，辭穆心中不禁暗自叫苦不迭，他先前完全沒有料到九艉會如此直接地帶他來麵對這般正式的會親場麵。
    畢竟，依照九艉先前在育魚室外提及親魚時那冷淡疏離、不願多談的語氣與神態，辭穆曾一度在心中暗自揣測，九艉或許根本不打算，也並不情願帶他來拜見這位關係似乎並不融洽、甚至可能存有芥蒂的親生母親。
    緋麗那與九艉如出一轍的眼眸，平靜地注視著辭穆，又瞥了一眼他手中那隻小巧的皮囊，她那線條優美的薄唇緊抿，未曾流露出絲毫情緒，顯出幾分高不可攀的清冷。
    九艉在辭穆示意下，將那隻盛著音律貝殼的小巧皮囊先是遞向了旁邊緋麗的親信。
    緋麗伸出泛著珠光蹼爪，接過了那份薄禮，動作間帶著一種久居上位者特有的威儀。
    她並未立刻言語，隻是用那雙銳利的鳳眼審視著手中的皮囊，仿佛在無聲地評估著這份禮物的分量與誠意。
    隨即，緋麗才不緊不慢地解開束口細繩，將皮囊微微傾斜。
    一串大小不一、色澤各異的貝殼，便從囊中滑落到她瑩白的掌心，在周圍水光搖曳下，散發出淡淡的貝彩。
    周圍簇擁的人魚群中，立時響起一陣細微卻清晰可聞的輕嗤，如同無數微小氣泡同時破裂後匯成的低低議論。
    他們的魚尾不自覺地擺動著，攪動起一片細碎的水渦，眼中流露出顯而易見的困惑與不解。
    在這些世代居於瀚海的人魚看來，幾枚在沙灘上隨處可見的貝殼，實在算不得什麽稀罕或是貴重的贈禮。
    甚至有幾位離得稍近的人魚，已經交換了帶著幾分輕視的眼神，嘴角也撇出不以為然的弧度。
    “九艉這位人類伴侶，送出的禮物未免也太過差了些。”這樣的低語，如同水底暗流般在部分人魚間悄然傳遞。
    “這般隨處可撿的東西，送過來實在有些失禮了。”
    他們看向辭穆的目光中，不由自主地帶上了審視與難以掩飾的輕慢，以及對九艉選擇的些微不解。
    辭穆敏銳地捕捉到了周圍人魚們細微的騷動與那些不加掩飾的目光，他倒不在意那些議論，仍保持著對這份禮物的自信。
    “這確實是很普通的貝殼，”他戳破氣泡，讓自己飄在水中。聲音帶著人類特有的溫潤，試圖驅散周遭的疑慮：“它們是我特意挑選的音律貝殼。”
    辭穆繼續解釋道：“依照它們各自的大小、厚薄與紋理細致排列，當依次用小巧的骨棒輕輕敲擊時，便能發出悅耳且各不相同的音階。”
    “這種和諧的聲響，對於安撫孕期人魚焦躁不安的情緒、以及對魚卵中胎兒的早期感知發展，有著十分積極的作用。”
    他頓了頓，語氣中帶著幾分驗證後的肯定，補充道：“雖然目前尚處於嚐試與完善的階段，但今日在育魚池內，已經有不少孕期的人魚體驗過，並且都給予了相當不錯的評價，她們表示腹中的魚寶都變得格外安寧。”
    辭穆的目光卻不卑不亢地迎向緋麗那雙深邃的眼眸：“因此，我認為，將這份凝聚了巧思與實用價值的音律貝殼贈予首領，並非是拿不出手的寒酸之物，而是我的一片心意。”
    話音落下，辭穆微微側過頭，望向身旁自始至終沉默不語，卻以挺拔身姿無聲支撐著他的九艉，他那紅色的魚尾在身後有力地擺動著，昭示著他的存在感。
    他知道，並非所有的人魚都能完全理解人類語言中那些細致的描述與精妙之處，尤其是涉及到音樂與情緒這類抽象的概念。
    為了確保自己的心意能夠準確無誤地傳遞給每一位在場的人魚，特別頂峰的緋麗首領，辭穆覺得有必要請九艉進行一番更為清晰的闡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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