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發現，這種由外物發出的、可以被自己親手創造和掌控的樂音，與他們與生俱來的歌聲交織在一起時，竟能產生如此和諧而令人愉悅的共鳴。
    或許，擁有這樣一件能夠發出聲音的小玩意兒，他們的魚生，真的會更加幸福。
    九艉修長而有力的魚尾在淺水中輕輕一擺，滑行至辭穆的身側。他帶著不容置喙的強勢與獨占欲，伸出覆蓋著細密鱗片的強健臂膀，將仍沉浸在先前樂音與生命喜悅中的辭穆，穩穩地攬入自己寬闊而堅實的懷抱。
    這突如其來的親密與不容抗拒的力道讓辭穆臉色微紅，旁邊幾道白眼已然從旁觀的人魚投射過來，落在九艉旁若無魚的舉動上。
    九艉卻似乎全然未將那些意味複雜的目光放在心上，隻是用光潔的下頜親昵地蹭了蹭辭穆頭頂柔軟的銀發，隨即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指，指向育魚室那幽深的水洞入口方向。
    辭穆順著他示意的方向望去，隻見幾條身形更為矯健、尾鰭色彩亦是絢爛奪目的人魚正陸續遊入，他們是待產人魚的伴侶，此刻正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愛人接引出這片充滿新生氣息的水域。
    九艉微微張開薄唇，一串晶瑩剔透、在水中折射出七彩光暈的泡泡便從他唇間連綿不斷地溢出，轉瞬間將辭穆整個身軀輕柔而又穩固地包裹起來，形成一個隔絕水流卻視野清晰的透明護罩。
    辭穆被溫和卻不容抗拒的力量輕輕托起，透過那澄澈如水晶的泡泡壁，他看到九艉那強健的魚尾優雅擺動，引領著他，靈巧地穿梭在形態各異的珊瑚與搖曳的海草之間，向著這片由巨型貝殼構築而成的奇妙殿堂中央，一處略微高出水麵的、由光滑黑色礁石精心搭建而成的小平台遊去。
    在那略顯空曠的黑色礁石平台上，早已靜靜陳列著兩頭體型異常龐大、顯然是剛被獵獲不久的深海鯊魚，它們暗灰色的粗糙皮膚上尚帶著激烈搏鬥後留下的深刻齒痕與抓痕，即便生命已逝，那半張的巨口中鋒利如匕首的牙齒依舊透著令人心悸的森然寒光。
    人魚的味蕾極為挑剔、慣食鮮嫩魚蝦與海藻的人魚而言，鯊魚的肉質其實粗糙幹澀，遠非他們喜愛的鮮美佳肴。
    然而，食用這種海洋霸主的血肉，能夠使他們的骨骼變得更加堅硬強韌，賦予他們更強大的力量，因此即便口感不盡如人意，鯊魚依然是他們食譜中一種備受推崇、具有特殊意義的珍貴食材。
    九艉將這兩隻象征著力量與征服的巨大獵物鄭重地放置於此，其用意不言而喻，顯然是為了某種非同尋常的、重要的儀式或慶典。
    果然，隨著越來越多的人魚從育魚室的各個角落，以及貝殼屋外圍的水域中聚集到這片中央平台附近，辭穆逐漸明白了，眼前即將展開的，並不僅僅是一場簡單的、分享獵物的宴席。
    這更是一場盛大的宣告，為了慶祝九艉，這位擁有著非凡力量與攝人氣魄的雄性人魚，在族群中的正式回歸。
    九艉那修長有力的魚尾在水中輕輕一擺，便帶著辭穆尋到一處相對僻靜的礁石角落坐下。
    “吃，辭穆。”九艉低沉的嗓音在水中蕩開微瀾，隨即轉身，矯健的身形如離弦之箭般向著那堆放鯊魚的平台遊去。
    辭穆的目光追隨著他強健的背影，直至那抹獨特的色彩消失在攢動的粉色人魚群中。
    幾乎就在九艉離開的瞬間，一道略顯纖細的身影便悄無聲息地滑近，停在了辭穆的不遠處。
    來者正是魚淵，他那張麵孔若置於辭穆曾生活的人類世界，無疑是那種能引爆無數尖叫與追捧的頂級偶像。
    他的五官精致絕倫，眉宇間甚至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柔弱感，足以輕易勾起旁人心中最原始的憐愛與保護欲。
    辭穆心知肚明，九艉與這位魚淵之間，恐怕存有不少難以言說的齟齬與舊怨。
    因此，即便魚淵此刻神色平靜，辭穆心中依舊本能地帶上了幾分警惕與疏離。
    魚淵似乎也敏銳地察覺到了辭穆那不易察覺的防備，他那雙清澈的眼眸中掠過一絲幾不可見的黯然。
    他並未再靠近，隻是隔著一段恰到好處的距離，用一種平緩無波的語調開口：“九艉的親魚，想要見一見你。”
    九艉的魚尾在斑斕的魚群中劃開一道，引領著辭穆，向著緋麗與河瀾所在的那片喧囂中心遊去。
    緋麗與她的伴侶河瀾，此刻正安然端坐於一片由人魚自然簇擁形成的、最為擁擠熱鬧的中心區域，那裏的水波似乎都蕩漾著更為歡快的氣息。
    他們麵前的礁石矮幾上，精心擺放著一些色澤誘人的海藻卷與切得薄如蟬翼的鮮嫩魚膾，兩人正旁若無魚地低聲交談，偶爾臻首分享著手中的精致食物。
    當九艉那挺拔而極具壓迫感的身影映入周圍人魚的眼簾時，原本略顯嘈雜的人群中瞬間漾起漣漪，隨即，一條條魚尾紛紛優雅地向兩側挪動，自覺地為他開辟出一條通往核心的寬闊路徑。
    辭穆的目光，也終於在穿過那些搖曳生姿的魚尾後，得以清晰地落在了那位傳說中九艉的親魚——緋麗的身上，心中帶著幾分探究與期待。
    九艉曾向他含糊提及，自己並非緋麗自然孕育，而是其向偉大的父神虔誠祈求，曆經磨難方才降生的魚寶。
    然而，當辭穆真正望見緋麗那雙與九艉如出一轍、好像燃燒著火焰的眼眸時，即便早有心理準備，心中依舊湧起了難以抑製的驚異與震撼。
    再細細端詳之下，緋麗的麵部輪廓，尤其是那略顯高挺的鼻梁與弧度優美的薄唇，竟也與九艉有著七八分的肖似，仿佛是九艉那冷硬線條經過歲月與母性柔情精心雕琢後的柔和映照。
    辭穆在心中暗自感歎，摸了摸頸間的魚卵們，期待以後一定會長出和他們倆相似的魚寶或者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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