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艉將那隻充當搖籃的白海螺推到辭穆麵前，辭穆伸出指尖，輕輕觸碰著包裹住魚苗們的泡泡，那層薄膜在他的指下微微凹陷，帶來一種奇妙而柔軟的觸感。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其中最活潑的那尾小黑魚苗身上。
    “爸爸要出趟遠門，”他壓低了聲音，溫柔得仿佛怕驚擾了水波：“一定盡快回來，好不好呀？寶寶們會不會聽話呢？”
    “咪。”那尾小黑魚苗仿佛真的聽懂了，他奮力擺動著小小的尾鰭，湊過來，用自己的腦袋隔著泡泡膜，頂了頂辭穆的指尖，發出一聲細弱卻清晰的叫聲。
    爸爸，你放心，我幫你管著弟弟妹妹！
    “咪……”
    爸爸什麽時候會回來呢？
    “咪……”
    小黑會乖乖噠\\(0◇0)\。
    雖然沒有翻譯，但是小黑實在是忠魚屬性滿滿，辭穆不用猜也知道小黑一定是最聽話的那隻魚苗。
    辭穆的心瞬間軟成了一片。
    他眼底漾開笑意，像是得到了最鄭重的承諾，他也忍不住學著小黑，夾起嗓子喊了兩句：“咪……咪……”
    “咪⊙_⊙)？”爸爸你在說什麽呀，小黑沒聽懂。
    “我的小黑一定都聽懂了，對嗎？”辭穆愛憐地哄著：“我把肉幹都留給魚淵了，你們要是餓了，就去找叔叔要，知道嗎？”
    “又是我，又是我。”一個略帶嬌嗔的、不耐煩的聲音從洞口傳來。
    魚淵正倚靠在紗簾邊上，粉色的長卷發用一枚精致的貝殼發夾鬆鬆挽起，夾在耳側，露出光潔的脖頸和漂亮的下頜線。
    他姿態優雅，看起來嬌美無害，哪怕最近成年了，還是偏向美魚發展，而不是像九艉一樣棱角鋒利。
    就見那雙漂亮的眼睛卻毫不客氣地給了辭穆一個白眼：“你們怎麽不去找別魚帶小魚苗呢，難道整個族裏就我一個閑魚嗎？”
    魚淵嘀咕：“說不準你找到族人後還不肯回來了呢，別把我親魚看好的未來首領給拐跑了！”
    “哼，狡猾的人類。”
    辭穆看著他不情願的樣子，心知九艉肯定又用了什麽強硬手段讓魚淵同意帶崽。
    他有些不好意思，但轉念一想，嘴角又忍不住微微勾起。
    哎呀，沒辦法，誰讓九艉壞，跟著他的人也學壞了呢╰(￣▽￣)╮。
    他們就是一對不講道理的邪惡夫夫，更何況……魚淵昨天不還美滋滋地收下了他送的禮物嗎？
    拿了好處，總得辦事吧╮(╯3╰)╭。
    大不了，下次再給魚淵帶點陸上的稀罕東西，魚淵想來從來沒去陸上過，看他喜歡這個發夾就知道很好收買。
    魚淵接過貝殼搖籃，低頭看了一眼，別魚還在睡，倒是那條很會看魚眼色的小黑魚苗馬上遊到邊上來打招呼。
    “咪……”叔叔好，叔叔我們又來啦。
    “這裏頭也就你最機靈，黑仔。”魚淵被魚苗甜甜的聲音給治愈了，轉頭對九艉說：“你們可要快點回來嗷，要是太久不回來，我就把魚苗們都丟了！”
    “我可是說到做到的！”
    魚淵的抱怨聲還在水中回蕩，辭穆便被九艉攬入懷中，人魚強健的尾鰭一擺，他們便瞬間衝出了十幾米外，向著海麵疾馳而去。
    辭穆把臉埋在九艉的胸膛，鹹澀的海水從耳邊呼嘯而過。
    他知道九艉正帶著他循著一條看不見的路徑前行。
    這條人魚的腦中仿佛裝著一幅天然的星圖與羅盤，無論洋流如何變幻，礁石如何錯綜，他總能找到最精準的方向。在深海中，九艉是絕對的王者，但為了辭穆，他甘願一次次離開自己的領地，踏上那並不屬於他的陸地。
    水流的溫度與顏色漸漸發生變化，深邃的幽藍被河口的渾濁綠意取代，水壓的減輕預示著他們即將抵達目的地。
    嘩啦一聲，九艉抱著辭穆破水而出，穩穩地落在一處隱蔽的河岸邊。清晨的薄霧籠罩著岸邊的蘆葦叢，空氣中彌漫著濕潤泥土與植物的清新氣息。
    九艉將辭穆輕輕放下，那條曾攪動深海的巨大赤色魚尾在岸上拍打了一下，隨即在一陣微光中，化為兩條修長有力的人類雙腿。他赤身站在那裏，酒紅色的長發濕漉漉地貼在白皙的皮膚上，水珠順著他壁壘分明的肌肉線條滑落。那雙紅寶石眼眸在晨光下少了幾分海底的幽深，多了幾分清澈的妖異。
    辭穆從隨身的泡泡裏取出早已備好的衣物。他先為自己穿上一件素色的棉麻長衫，單手係帶的動作早已熟練無比。而後，他拿起另一套深色的勁裝，走到九艉麵前。
    辭穆輕聲說：“來，伸手。”
    九艉順從地伸出雙臂，任由辭穆為他穿上衣衫。
    他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辭穆的臉，專注而滾燙，還會低頭聞聞辭穆的頭頂，或者用下巴蹲一下辭穆的額角。
    辭穆的手指拂過九艉冰涼的皮膚，感受著那身軀裏蘊含的磅礴力量，此刻卻溫順得像一隻收斂了利爪的大貓。
    當最後一條腰帶係好，那個在海中恣意狂放的人魚，便被包裹進了人類的文明之中。
    衣物並未束縛住他的野性，反而襯得他那張雌雄莫辨的臉龐愈發驚心動魄，寬肩窄腰，身姿挺拔如鬆，宛如從神話中走出的阿波羅男神。
    辭穆看得有些癡了，心中湧起一股無法言喻的滿足與驕傲。他忍不住伸出指尖，輕輕撫上九艉的臉頰，由衷地想，這世上再不會有比他的九艉更好看的人或魚了。
    能遇見他，何其有幸。
    辭穆回想起自己從高空墜落，斷臂殘軀，以為人生已盡，卻被這條看似冷酷的人魚救起，養了可愛的崽們，它們柔軟的觸碰溫暖了他殘破的心。
    而現在，他又即將踏上尋找親人的旅途。他的內心已經不再荒蕪，在絕望的深淵裏，竟開出了如此絢爛的花。
    九艉低下頭，用鼻尖蹭了蹭辭穆的手心，發出了一聲低沉的、海豚般的詢問聲。
    “唧？”人是不是又看魚看呆了，魚就是很美啦，所以，人是想親親魚嗎？
    九艉噘起嘴往辭穆靠去，然後吻在了人類的手心裏。
    “嗯，我們該走了。”辭穆回過神，眼底漾開溫柔的笑意：“美菜應該等我們很久了。”
    這要是親起來，又沒完沒了的了，剛穿好的衣服說不定又要重新穿了。
    。。。。。。。。
    他們整理好行裝，沿著河岸邊一條被踩出的小徑向前走去。林間的霧氣漸漸散去，露出了不遠處一艘造型奇特的木船，船舷邊，一個巨大的身影正耐心地等待著，她穿著樸素的圍裙，巨大的耳朵耷拉在身側，正拿著一把小鋤頭，饒有興致地鬆動著船邊的一小塊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