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接受傳承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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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辭穆屏住呼吸,難以置信地將種子湊到眼前。那是一點極細微的、近乎半透明的嫩白,仿佛用最上等的羊脂白玉雕琢而成,又帶著初生嬰兒般的柔軟質感。它就那樣靜靜地立在那裏,頂端微微彎曲,像是在對他點頭,脆弱得仿佛一觸即碎,卻又蘊含著一種撼動整個虛空的、執拗的生命力。
    一個嫩生生的、小小的芽兒。
    它……回應了他。
    “母親!母親!”
    辭穆高興的呼喊著:“我找到自己的能力了!”
    禁地之外,彌漫著終年不散的、帶著鹹濕水汽的薄霧。一個臨時挖出的土坑裏蓄滿了水,九艉就將自己巨大的身軀蜷縮在這方狹小的水窪中。
    這坑是曆曆看他在外麵等得可憐,好心用利爪刨出來的,而水,則是人魚自己一趟趟從遠處引來的。
    他已經在這裏等了整整三天,水坑都快被魚尾攪 成沼澤了,人魚從來沒有這樣邋遢過。
    三天裏,那緊閉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禁地入口,沒有傳出任何動靜。九艉漂亮的紅寶石眼眸一眨不眨地盯著那裏,連眼球都熬出了細密的血絲。他那條曾經在海底火山中被熔岩淬煉過的、本該是耀眼奪目的紅色魚尾,此刻浸在渾濁的泥水裏,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尾鰭焦躁地拍打著坑底的爛泥,濺起一串串汙濁的水花。
    一種源於本能的恐懼,正像冰冷的海水般一寸寸淹沒他的心髒。他知道鬼母,也知道鬼族的法則。那位偉大的母親創造了無數孩子,但她同樣冷酷。對於那些“質量”不好的、有瑕疵的造物,她很可能會毫不留情地將其回收,重新化為自己的一部分。
    一想到“瑕疵”,九艉的心就揪緊了。他想起了辭穆在遇到他之前的人生,幾乎就是一場漫長的災難。被至親背叛,身體殘缺,心靈更是布滿了看不見的傷痕。即便現在斷臂重生,可那些刻在靈魂深處的創痛,是鬼母能看穿的。辭穆的到來,對鬼母來說或許都是個意料之外的變數。
    他的人類會不會……被當成一個失敗品?
    他煩躁地用蹼爪抓撓著濕滑的泥地,喉嚨深處溢出一絲低沉而哀切的、類似海豚的悲鳴。他無法想象,那個好不容易被自己用體溫捂暖、用親吻安撫,開始重新相信世界的辭穆,會被他的親生母親……像一件無用的垃圾一樣,直接吞掉。
    不行。
    九艉猛地將上半身撐起,酒紅色的長發濕漉漉地貼在光潔的背脊上,水珠順著他優美而有力的肌肉線條滑落。他死死地盯著那片死寂,眼底的擔憂化作了凶狠的、原始的占有欲。如果鬼母真的敢傷害他的辭穆,他就算拚著被碾成齏粉,也要闖進去,把他的愛人搶回來。
    不遠處,一棵被濕滑苔蘚包裹的古樹之後,兩個身影靜靜佇立。
    曆曆蹲在地上,腦袋剛好抵著十一哥黎幻那繡著繁複暗紋的法師袍下擺。鹹濕的霧氣打濕了他柔軟的白發,他一邊用袖子胡亂地擦著臉,一邊發出壓抑不住的、帶著鼻音的抽噎聲。他的視線穿過薄霧,狗狗眼望著在那泥坑裏痛苦的紅色身影上。
    “嗚嗚嗚……汪……”一聲委屈的、帶著小狗般腔調的嗚咽從他喉嚨裏滾出:“十一哥,你看那條人魚……他好可憐啊。”
    說著,他伸出手,緊緊攥住了黎幻的袍角,用力地搖晃起來,好像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十一哥,你那麽厲害,你幫幫他嘛,好不好?人魚看起來快要碎掉了。”
    黎幻垂下眼簾,看著腳邊這個淚眼汪汪的弟弟,無奈地歎了口氣。他伸出手,寬大的手掌輕輕落在了曆曆毛茸茸的頭頂上,安撫性地揉了揉。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冷靜:“好啦,三十,這不是我們能插手的事情。”
    他抬眼望向那片死寂的禁地入口,目光深邃,仿佛能看透那層層疊疊的黑暗。“新來的那位小弟正在接受母親的傳承,這是獨屬於他的試煉和新生。”他頓了頓,語氣裏多了屬於大法師的嚴謹與淡漠:“我怎麽幫?進去打斷他,還是去催促母親快點結束?無論哪一種,對他而言都是毀滅性的。有些路,隻能讓小弟自己走。”
    等待已經化作粘稠的淤泥,將九艉的每一寸神思都牢牢裹住。他就那樣趴在泥沼裏,像一條擱淺瀕死的巨魚,連呼吸都帶著頹敗的氣息。多日來的等待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氣,隻剩下野獸般頑固的執念,支撐著他那雙熬得通紅的眼眸,死死盯住禁地的入口。
    就在這時,一陣尖銳的破空聲撕裂了沉寂的薄霧。
    九艉的身體比他的意識反應更快。那是一種被無數次生死搏殺錘煉出的本能。他巨大的腰腹猛然發力,整個上半身如彈簧般向側方擰去,健碩的魚尾在泥漿中劃出一道狂暴的弧線。幾乎在同一瞬間,一道凝成實質的、閃著寒光的水箭擦著他的鬢發而過,“噗”地一聲釘入他剛才趴伏的地方,激起一捧黑色的爛泥,箭矢的末端還在嗡嗡作響。
    那不是普通的水。九艉能嗅到其中蘊含的、高度凝練的魔力。
    他猛地抬起頭,酒紅色的濕發下,那雙紅寶石般的眼眸裏凶光畢露。
    迷霧緩緩向兩側散開,仿佛為來者拉開了帷幕。一個身影悄然佇立在不遠處,身形修長,穿著繡有繁複暗紋的法師袍,纖塵不染,與這片泥濘的沼澤格格不入。
    一模一樣的輪廓,一模一樣的眉眼,甚至連唇角的弧度都分毫不差。可那雙眼睛裏沒有辭穆的溫柔與清澈,反而盛滿了戲謔與洞悉一切的輕慢。
    “人魚,”這位在中土世界裏排行十一的傳奇大法師黎幻開口了,聲音優雅得像是在吟誦詩篇,卻帶著不容錯辨的挑釁:“上次還沒有分出勝負,敢不敢再來一戰?
    他的話音剛落,其身後又一個身影從霧氣中走出,無聲無息,如同鬼魅。
    九艉的瞳孔劇烈收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