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隨身的行囊裏取出一把鋒利的短刀，沿著葫蘆果的腰身，精準地劃開一道半月形的門。隨著“哢”的一聲輕響，木質化的外殼被打開，裏麵並非空洞，而是塞滿了雪白、蓬鬆、如同雲朵般的棉絮。
    辭穆伸手探入其中，將這些幹燥而溫暖的絮狀物一把一把地掏出來，在身旁的沙地上堆起來。
    正好他要生個火堆做個火把，把葫蘆果裏多餘的棉絮果給燒一下，不過要小心，不能把葫蘆果給燒穿了。
    就在這時，幾隻膽大的沙灘雀被這新奇的白色絨球吸引，它們撲棱著翅膀，在不遠處落下，歪著腦袋好奇地打量。辭穆的動作一頓，唇邊不由自主地泛起一抹柔和的笑意。他想起了那些曾在他琴聲中盤旋的鳥兒，心中一片柔軟。他不再急著生火，而是靜靜地看著。
    一隻小雀終於按捺不住，試探著跳了兩步，見辭穆毫無威脅，便輕快地飛撲過來，用小巧的喙叼起一撮棉絮，又迅速地振翅飛走，消失在夜色籠罩的叢林裏，想必是去裝點它溫暖的巢穴了。
    很快，更多的鳥兒聞訊而來，嘰嘰喳喳地環繞著那堆雪白的棉絮，像是在赴一場熱鬧的宴席。它們爭先恐後，有的用嘴叼，有的用爪抓，轉眼間，辭穆為自己準備的坐墊材料便被瓜分得所剩無幾。緊接著，林間的陰影裏也騷動起來，幾隻毛茸茸的小獸探出頭來，用黑亮的眼睛怯生生地望著這邊，確認安全後，也悄無聲息地溜過來，叼走一團，然後飛快地跑回林中。
    辭穆非但沒有不悅，反而覺得心中被一種久違的、鮮活的喜悅填滿了。他抬起頭，望向那棵靜立在月光下的巨樹，新生的右手五指微張，對著枝頭輕輕一招。又有兩顆飽滿的葫蘆果應聲而落，被無形的藤蔓托著，穩穩地降在他腳邊。
    他再次掏出大量的棉絮，堆成一座小山，慷慨地留給這些不請自來的小鄰居們。自己則坐到一旁，從沙地裏抽了幾叢堅韌的海邊長草。他將草莖握在掌心，生命力如溫順的溪流般被他緩緩抽離，那鮮活的翠綠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化作適合編織的、柔韌而幹燥的枯黃色。
    月光如水，溫柔地灑在他專注的側臉上，將他的長發鍍上一層朦朧的光暈。他的手指靈巧而穩定地翻飛著，將枯黃的草莖與潔白的棉絮一絲絲、一縷縷地交錯、編織、壓實。那動作熟練得仿佛演練過千百遍，一個結實的、帶著植物清香與陽光溫度的圓形坐墊，便在他手中漸漸成型。他輕輕拍了拍坐墊，感受著那份厚實而柔軟的觸感，心中一片安寧。
    他將那個坐墊抱在懷中，感受著那份厚實而柔軟的質感，長長地籲出一口氣。
    好久沒有這樣了。
    他抱著坐墊，將它放進那巨大的葫蘆果內部。他又抓了幾把之前被小動物們剩下的、蓬鬆潔白的棉絮鋪在坐墊周圍，將縫隙填滿，讓這個小小的巢穴看起來更加溫暖舒適。
    做完這一切，他略微彎腰，手腳並用地爬了進去。葫蘆果內部的空間比想象中要寬敞，他蜷起身體，側躺下來，背脊正好能倚靠在溫潤光滑的木質內壁上。鼻尖縈繞著葫蘆果本身清甜的木香，混雜著幹草與棉絮被陽光曬過的幹燥氣息，令人格外安心。
    偏過頭，視線穿過葫蘆果圓潤的開口，望向外麵靜謐的夜。那開口仿佛一個天然的畫框，恰好將一角掛著璀璨星河的夜幕與那輪皎潔的明月框了進來。月光如練，在微波蕩漾的海麵上鋪開一條粼粼碎金的道路，一直延伸到天際。
    看著這般美景，辭穆的心卻不由自主地飄向了別處。
    九艉怎麽還不回來呢……
    往日裏，隻要他稍稍在岸上多待片刻，那條黏人的大魚早就該按捺不住，要麽用尾巴拍打著水麵試圖吸引他的注意，要麽就幹脆化出雙腿，濕淋淋地跑上岸來，從背後將他緊緊纏住，再用臉頰蹭著他的脖頸撒嬌了。
    帶著這份期盼，辭穆的眼皮漸漸沉重，意識最終沉入了安穩的夢鄉。他想，或許等明天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進葫蘆果時，那條黏人的大魚就會像往常一樣，用他那雙漂亮的蹼爪捧著最新鮮的魚肉，眼眸亮晶晶地等著自己醒來，然後獻寶似的把早餐遞到他嘴邊吧。
    然而，當第二天海平線上泛起魚肚白，柔和的光線透過圓潤的開口，將葫蘆果內部染上一層溫暖的金色時，辭穆緩緩睜開眼，看到的卻是一片空蕩。預想中熟悉的紅色身影並未出現，空氣裏隻有海風與幹草的清香，沒有九艉身上那股獨特的、冷冽的氣息。
    心頭猛地一空，辭穆坐起身，柔軟的棉絮從他身上滑落。他茫然地環顧四周，那份昨夜親手營造的溫暖與安寧，此刻卻因主人的缺席而顯得格外空曠孤寂。
    他手腳並用地爬出了葫蘆果。清晨微涼的沙子觸及他的腳底，他踉蹌地站穩，目光急切地掃過空無一人的沙灘，投向那片無垠的、色澤由淺及深的蔚藍海麵。
    “九艉？”他試探著喚了一聲，聲音幹澀，被海浪聲輕易吞沒。
    無魚回應。
    往日裏，隻要他一聲輕喚，那片海麵下總會迅速浮現一個歡快的影子。可今天，大海沉默得像一塊巨大的藍寶石，平靜，卻又透著一股疏離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