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故友的重逢如同一劑強心針，辭穆掛斷電話，推開電話亭沉重的折疊門時，臉上還掛著無法抑製的笑意，連腳步都輕快了幾分。陽光不再那麽灼人，反而帶著一種暖融融的溫度，輕柔地拂過他的臉頰和銀白色的發梢。
    然而，當他走近方才與九艉、苗苗約定的那棵香樟樹下時，有些懵。
    原本安靜的樹蔭下不知何時圍起了一圈人，裏三層外三層，水泄不通。人群中伸出長長短短的鏡頭，手機、相機……那些黑洞洞的長槍短炮全都對準了同一個中心，快門聲此起彼伏。一陣空靈又帶著點奶聲奶氣的歌聲從人群的縫隙裏飄了出來，曲調奇異，不屬於他聽過的任何一種語言，卻像海妖的吟唱般帶著奇特的吸引力。
    辭穆心頭一跳，他撥開人群，一邊說著“抱歉，讓一下”，一邊奮力向裏擠去。
    終於擠到最內圈，眼前的景象讓他哭笑不得。
    人群的焦點，正是他的家人。
    九艉那如神隻般的俊美麵容在斑駁的陽光下，美得驚心動魄。沒有情緒的紅眸正冷冷地掃視著周圍喧鬧的人類，眉頭微不可察地蹙起，顯露出幾分不耐。高大的身軀如同雕塑，懷裏抱著小小的苗苗，姿態有些僵硬。
    而被他抱在懷裏的苗苗，正是那歌聲的來源。小家夥渾然不覺自己成了焦點，正仰著小臉，用他那清澈又帶著野性的嗓音，唱著人魚的歌謠。他那雙淺棕色的眼睛濕漉漉的，可憐巴巴地望著每一個靠近他的人，手裏還捧著一個空空的、印著雙色蛋筒圖案的紙杯，小心翼翼地朝前遞著。他鼻尖上甚至還沾著一點沒擦幹淨的、正在融化的奶油，看起來既無辜又惹人憐愛。
    果然，圍觀的遊客們被這奇特又可愛的一幕徹底俘獲了。一個年輕女孩笑著從錢包裏摸出幾枚紙幣，叮叮當當地投進了苗苗的紙杯裏。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很快，零錢、紙幣，紛紛落入了那個小小的紙杯中。
    “天哪，這孩子長得真像個小天使！”
    “他爸爸也太帥了吧！是明星嗎？混血兒？”
    “你看他爸爸那個表情，酷斃了，就算臭著臉也帥得人神共憤啊！”
    聽著周圍的議論的法語德語或是英語，辭穆扶住了額頭，長長地歎了口氣。看著九艉那張寫滿“你們這些愚蠢的生物”的絕美臉龐，再看看苗苗那副已經完全掌握了人類財富密碼的機靈模樣，隻覺得一陣頭疼，卻又忍不住想笑。
    這兩個活寶，真是片刻都不能疏忽。
    眼看人群的熱情不減反增，甚至有人試圖伸手去捏一把苗苗肉嘟嘟的臉頰，辭穆知道自己不能再袖手旁觀了。他深吸一口氣，將心底那份哭笑不得的無奈壓下，換上了一副溫和而疏離的表情，擠上前去。
    他先是輕輕拍了拍一位舉著長焦鏡頭的男士的肩膀，在那人疑惑地轉過頭時，禮貌地笑了笑，然後站到了九艉和苗苗的身前，用自己的身體巧妙地隔開了一眾灼熱的視線和鏡頭。
    “咳。”他清了清嗓子，這聲輕咳不大，卻清晰地壓過了周圍的議論聲和快門聲。瞬間，所有的目光都從九艉那驚為天人的臉上，轉移到了這個突然出現的、氣質溫潤的銀發男人身上。
    辭穆環視一圈，目光平靜地掠過那些錯愕的臉孔，然後用一口流利純正的英語開口，聲音不大，卻帶著容置喙：“各位，非常感謝對我家寶貝們的欣賞。”
    他頓了頓，給了眾人一個消化信息的時間，然後微笑著拋出了關鍵信息：“不過，這位是我公司新簽約的模特，他的肖像權受合同保護。任何未經授權的拍攝和發布，都可能引起法務糾紛。”
    “藝人”、“公司”、“合同”、“法務糾紛”……現場火熱的氣氛立刻全無。遊客們臉上的狂熱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恍然和尷尬。
    是了，難怪這位紅發美人帥得如此不真實，氣質又如此超凡脫俗，原來是專業模特！再看眼前這個銀發男人，談吐得體，氣度從容，儼然一副精明幹練的經紀人模樣。他們恍然大悟，再拍下去，恐怕真的會收到律師函。
    人群開始騷動，竊竊私語著散開。有人偷偷將剛剛的絕版偷拍存好，打算回去私下欣賞。不過幾分鍾，原本水泄不通的人牆便瓦解了，人們帶著最後的驚豔和遺憾，三三兩兩地匯入了公園的主幹道，隻剩下零星幾道戀戀不舍的回望。
    隨著人群的退散，令人窒息的喧囂和灼熱也隨之而去，擺出經紀人架勢的辭穆鬆懈下來，那副溫和又疏離的職業假麵瞬間瓦解。
    “爸爸！”
    小小的苗苗像隻靈活的泥鰍，從九艉懷抱裏滑了下來，穩穩地落在草地上。他獻寶似的將那個印著雙色蛋筒的紙杯高高舉起，小胳膊伸得筆直，裏麵的紙幣和硬幣隨著他的動作發出一陣嘩啦啦的、清脆又悅耳的響聲。
    他仰著沾著奶油漬的小臉，那雙濕漉漉的淺棕色眼睛裏閃爍著前所未有的光芒，充滿了純粹的驕傲與喜悅：“苗苗賺到爸爸的錢了，爸爸很快就能回華國了。”
    辭穆彎下腰，將還在興奮地搖晃著戰利品的小家夥一把抱進懷裏，用自己的臉頰用力地蹭了蹭他肉嘟嘟的軟腮，然後在他帶著奶香的臉蛋上響亮地親了一大口。
    “多虧了我們苗苗和九艉呢，”辭穆的聲音沙啞，滿是寵溺：“這些錢，我們不去換回華國的機票。但可以拿它去買點好吃的，嚐嚐這裏的特色小吃，好不好？”
    他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握住了旁邊九艉的手。那隻手遠比人類的要大一圈，但在辭穆溫暖的掌心下，緊繃的線條似乎也放鬆了幾分。
    然而，九艉的注意力從辭穆的唇印在苗苗臉頰上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