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被解放後的眾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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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巧娘,十九歲。她的人生,從四歲開始,就與一根長長的裹腳布,和無盡的疼痛聯係在一起。她有一雙本應很美的腳,卻被硬生生地折斷、裹成了畸形的“三寸金蓮”。
她不能跑,不能跳,甚至連走遠路都是一種奢望。她的人生,就是從一張繡床,到另一張床。她的世界,隻有那個小小的、散發著黴味的閨房。
她被許配給了鄰村的一個屠夫,一個她從未見過,但據說脾氣暴躁、會打老婆的男人。她反抗過,換來的是父親的一頓毒打和母親的眼淚。
“女人的命,就是這樣。”母親這樣對她說。
她絕望了。
帝國的降臨,對她而言,最初隻意味著窗外傳來的、更響的嘈雜聲。直到有一天,一群穿著白色製服的、有男有女的帝國“醫療官”,走進了她的家。
為首的是一名女軍官。她看到巧娘那雙畸形的腳,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
“這是對人體的野蠻摧殘。”女軍官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對巧娘的父親說道,“根據《帝國公民健康保障法》,所有對公民身體造成傷害的陋習,都必須被廢除。你們的女兒,將即刻接受醫療矯正。”
巧娘的父親還想爭辯幾句“祖宗規矩”,但在女軍官冰冷的眼神和腰間的能量手槍麵前,他把所有的話都咽了回去。
巧娘被帶到了一個充滿了白色儀器的“移動醫療中心”。她害怕得渾身發抖。
然而,她沒有感受到任何痛苦。她隻是躺在一張柔軟的床上,睡了一覺。當她醒來時,她發現自己腳上那厚厚的、散發著惡臭的裹腳布,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雙……完美的、健康的、她隻在夢裏見過的腳。
“我們使用了骨骼再生和神經修複技術,你的雙腳已經完全恢複了健康。”那名女軍官對她說,“去吧,孩子。去跑,去跳,去用你自己的雙腳,丈量這個屬於你的新世界。”
巧娘試探著,將雙腳踩在地上。
一種堅實的、久違的、讓她想哭的感覺傳來。
她試著走了一步,兩步……然後,她開始奔跑。
她衝出了醫療中心,衝到了田野上。她一邊跑,一邊大笑,眼淚順著臉頰不住地滑落。
她瘋了。
她跑遍了她能看到的每一寸土地。她感受著風從耳邊吹過,感受著雙腳帶來的力量和自由。這是她十九年來,第一次真正地、用自己的身體,去感受這個世界。
她再也不用嫁給那個屠夫了。個人終端上說,帝國實行婚姻自由,任何形式的包辦婚姻都是違法的。
她報名了帝國開設的“女子學院”。她要學習知識,她要學習技能。她聽說,在帝國,女人也可以成為軍官,可以成為科學家,可以駕駛星艦。
她的人生,從那間小小的閨房,一下子擴展到了無垠的星空。
每天晚上,她都會撫摸自己那雙健康而有力的腳。她知道,賜予她這一切的,是帝國,是那位偉大的皇帝。她的感激與忠誠,如同她奔跑時的腳步一樣,堅定不移。
趙苦力,是個碼頭工人。他沒有名字,因為他是個孤兒,一輩子都在出賣苦力,所以大家都叫他趙苦力。他的背,被沉重的貨物壓得像一張弓。他最大的享受,就是在一天勞累後,能喝上一碗劣質的米酒。
帝國醫好了他的背,治好了他所有的暗傷。當他第一次挺直腰杆,看到鏡子裏那個雖然蒼老但卻精神矍鑠的自己時,他哭了。
然後,帝國給了他一輛“反重力民用飛行器”。
那是一個如同摩托車般大小的、可以隨意飛行的個人載具。
趙苦力的人生,在坐上這輛飛行器的那一刻,被徹底點燃了。
他沒有去學習什麽高深的知識,也沒有去追求什麽藝術。
他隻是,飛。
他瘋了一樣地,駕駛著自己的飛行器,在這片他生活了一輩子,卻從未能好好看過的土地上,瘋狂地飛行。
他飛過高山,看到了山頂上那終年不化的積雪。他以前隻知道,山很高,爬不上去。
他飛過大河,看到了河水匯入大海時那壯麗的景象。他以前隻知道,河很寬,掉下去會淹死。
他飛入雲層,在柔軟的、如同般的雲朵間穿梭。
他追逐著夕陽,直到最後一縷光芒消失在地平線。
他常常會發出一陣陣暢快而又嘶啞的大笑,笑聲在空曠的天地間回蕩。那是在釋放,將在地上被壓抑了一輩子的、對自由的渴望,盡數釋放出來。
他成為了開拓區最著名的“風景直播員”。
他什麽話也不說,隻是駕駛著飛行器,將這片土地的壯麗風光,通過個人終端,直播給所有的人看。
無數像他一樣,一輩子被束縛在土地上的新公民們,通過他的視角,第一次,真正認識了自己腳下的這個世界。
他們跟著他一起笑,一起哭。
趙苦力,這個連名字都沒有的苦力,用最純粹、最簡單的方式,找到了屬於自己的、那份遲到了太久的自由。
趙四,一個混了半輩子日子的綠營兵。
他的人生信條,就是“吃糧當兵,得過且過”。他打過仗,但更多的是欺壓百姓,克扣軍餉。他不相信什麽忠誠,隻相信手裏的銀子和腰間的刀。
帝國與妖清的“戰爭”,他就在百萬大軍之中。
他親眼看到了,天空中降下的鋼鐵神明。
他親眼看到了,所謂的“八旗鐵騎”,在黑色的蟲雲中,瞬間化為血霧。
他親眼看到了,高達幾十尺的鋼鐵魔神,用噴火的武器,將他所在的方陣,像割麥子一樣成片地掃倒。
他沒有反抗,他甚至連逃跑的勇氣都沒有。他直接扔掉武器,跪在地上,尿了褲子。他以為自己死定了。
然而,他沒有死。
他和其他數以萬計的、和他一樣扔掉武器的漢人綠營兵,被集中了起來。
他們被那些鋼鐵機器人,用一種光掃了一下,然後被宣布為“受脅迫的普通公民”,獲得了活下去的資格。而他們身邊那些督戰的旗人軍官,則被當場“淨化”。
趙四活了下來。他領到了公民終端,也領到了資源配額。
但他瘋了,是以一種精神崩潰的方式。
他每天晚上都會做噩夢,夢到那天的戰場。那種凡人在神明麵前的、絕對的無力感,徹底摧毀了他過去幾十年建立起來的、所有關於“勇武”和“力量”的認知。
他明白了,他過去引以為傲的刀法,他過去賴以為生的那點凶悍,在真正的力量麵前,就是一個笑話。
他變得沉默寡言,整日酗酒。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
直到有一天,他在個人終端上,看到了“帝國預備役招募令”。招募的對象,是所有身體健康、無犯罪記錄的一等公民。
他鬼使神差地報了名。
在預備役訓練營裏,他第一次接觸到了帝國的武器。那是一把標準的“g7型高斯步槍”。他學會了如何使用能量護盾,學會了最基礎的戰術協同。
然後,他參加了一場模擬訓練。
訓練的對手,是由機器人扮演的、裝備精良的“聖光之地騎士”。
當他穿著帝國最基礎的外骨骼裝甲,端著高斯步槍,輕而易舉地將一個衝鋒的“騎士”連人帶馬打成一團血霧時;當對方的刀砍在他的能量護盾上,隻激起一陣漣漪時……
他瘋了。
一種前所未有的、名為“強大”的感覺,貫穿了他的全身。
這不是他過去那種欺壓弱小的、虛假的強大。這是一種真正的、由科技賦予的、可以碾碎一切舊時代武力的、神明般的力量!
他找到了自己新的人生價值。
他不再酗酒,而是把所有的時間,都投入到了瘋狂的訓練中。他要成為一名真正的帝國士兵,而不是過去那種連炮灰都算不上的廢物。
他對皇帝的忠誠,是所有新公民中最狂熱的。因為皇帝,讓他從一個笑話,變成了一個執掌“神力”的人。他渴望戰爭,渴望用自己手中的槍,去為皇帝碾碎更多的、像他過去的自己一樣可笑的敵人。他要用敵人的血,來洗刷自己曾經的卑微。
在清除了舊神之後,一個新的、也是唯一的神,自然而然地占據了所有人的心靈高地。
他就是林風。
對於這些剛剛從地獄被拯救出來的百姓而言,林風不是一個皇帝,一個統治者。
他,是仁慈與威嚴的化身,是終結了苦難、帶來了新生的救世主,是行走在人間的唯一真神。
一座座高達數百米、由記憶金屬和能量水晶構成的林風神像,在大陸的各個主要城市被自發地建立起來。
這些神像,比當初那個在埃索達建立的黃金雕像,更加宏偉,也注入了更多狂熱的情感。
每天清晨和傍晚,都會有成千上萬的信徒,聚集在神像之下,進行虔誠的禱告。
他們不求財富,不求健康,因為這些,帝國都已經給了他們。他們隻是一遍又一遍地,用最狂熱的語氣,讚頌著林風的功績。
“天帝陛下,萬壽無疆!”
“您的意誌,就是星辰的軌跡!”
“讚美您,仁慈的淨化者!讚美您,偉大的解放者!”
九霄攬月殿。
林風透過巨大的全息光幕,靜靜地看著“第三號開拓區”裏,那十種、百種、乃至成千上萬種光怪陸離的“瘋狂”。
他的臉上,沒有一絲波瀾,但金色的眼眸深處,卻透著一絲滿意的神色。
秦嵐站在他的身後,有些不解地問道:“陛下,這些新公民……他們的精神狀態,似乎過於亢奮和不穩定。是否需要進行心理幹預和引導?”
“不需要。”林風淡淡地說道。
他要的,從來都不是一群溫順的、理智的綿羊。
他要的,就是這樣一群剛剛掙脫了鎖鏈,對世界充滿了狂熱的渴望、對解放者充滿了狂熱的崇拜、對未來充滿了無限野心的瘋子。
他們感恩,所以他們忠誠。
他們瘋狂,所以他們無畏。
他們剛剛從地獄爬出,所以比任何人都更渴望去征服新的“天堂”,也比任何人都更樂於將別人打入“地獄”。
“一個壓抑了數百年的文明,在得到釋放後,必然會展現出最旺盛、也最狂野的生命力。”林風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們,是最好的士兵,最好的開拓者,也是……最完美的燃料。”
他看著光幕中,那些新公民自發組織的、請求加入“大遠征”的遊行隊伍。他們高舉著林風的神像,臉上帶著狂熱的、渴望建功立業的表情。
林風知道,他在這片古老的土地上,播下了一顆龍牙。
如今,這顆龍牙,已經長成了最凶猛的戰士。
他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為他們的天帝,去征服下一個星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