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刺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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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天大道”,承天之都最宏偉的中央主幹道。這條大道,寬達三公裏,長達一百公裏,由一種能夠吸收太陽能並轉化為光能的特殊晶體鋪就而成。白天,它呈現出莊嚴的白玉之色;夜晚,則會散發出璀璨的星光,宛如一條流淌在人間的銀河。
    此刻,這條大道的兩側,早已是人山人海。數以億計的帝國公民,穿著節日的盛裝,聚集在這裏,等待著那個他們心中唯一的“神”的降臨。
    王浩和他的朋友李昂、張偉,擠在一個人群相對密集觀景平台上。他們都是在帝國最鼎盛的時期成長起來的一代,對於帝國的強大,有著一種與生俱來的、近乎盲目的自豪感。
    “聽說了嗎?這次閱兵,帝國最新研發的‘殲星者ii型’機甲,將會首次亮相!”張偉興奮地說道,他是一個狂熱的軍事迷。
    “那算什麽,”李昂不屑地撇撇嘴,他家裏是做異族奴隸貿易的,消息更為靈通,“我聽說,這次的‘功勳賞賜’,陛下會拿出一件‘稀世珍品’——一個,擁有皇室血統的精靈公主!那可是真正的‘s+’級資源,整個星球,都找不出第二個!”
    “精靈公主?”王浩的眼睛,瞬間亮了。他想起了自己家裏那個,隻會做家務和暖床的狐人女奴,心中,不禁生出了一絲羨慕與嫉妒。
    就在他們議論紛紛之時,人群,突然爆發出了一陣山呼海嘯般的歡呼。
    “陛下萬歲!”
    “帝國永恒!”
    隻見,大道的盡頭,天空,仿佛被撕開了一道口子。林風那座,如同黑色太陽般的“天穹王座”宮殿,緩緩地,從高維空間中,降臨到了現實世界。它並沒有完全落地,而是懸浮在離地數千米的空中,散發著令人不敢直視的、絕對的威嚴。
    緊接著,一隊隊,身穿暗金色動力裝甲的“神兵”軍團,如同潮水般,從宮殿下方投射出的光柱中,湧現而出。他們步伐整齊劃一,每一步,都讓大地為之震顫。他們手中的粒子步槍,閃爍著冰冷的、致命的光芒。
    在“神兵”軍團之後,是莉莉絲的魔族軍團。那些曾經在聖光之地,帶來無盡恐懼的深淵領主、地獄火、魅魔,此刻,都如同被馴服的野獸,老老實實地,跟隨著莉莉絲那華麗的骸骨王座,走過九天大道。它們的存在,是帝國向所有公民,展示其連“混亂”與“邪惡”都能徹底掌控的、絕對統治力的最佳證明。
    最後,出現的,是那支,每一次都會引起全場騷動的隊伍——由被俘的異族組成的“新晉公民”方陣。
    數以千計的、從各個種族中,精心挑選出來的、最為美麗的女性,穿著統一的、象征著歸順的服飾,戴著精美的鐐銬,麻木地,走過這條,用她們同胞的屍骨,鋪就的榮耀之路。
    王浩的目光,貪婪地,在那些精靈、獸人、人類女奴的身上掃過。他看到她們眼中,那無法掩飾的悲傷與絕望。但這,非但沒有引起他絲毫的憐憫,反而,激起了他一種,更為強烈的、屬於征服者的優越感。
    在他看來,這些美麗的生物,能作為帝國的戰利品,展現在世人麵前,是她們至高無上的榮耀。她們的悲傷,她們的眼淚,不過是,為了點綴這場盛世狂歡的、最華麗的裝飾品罷了。
    而此時此刻,在這片喧囂與狂熱之下,數萬米深的地底,“鐵鏽鎮”的礦區中,卻是另一番景象。
    這裏,是絕對的死寂。
    博林·石手,曾經是鐵爐堡最出色的符文鐵匠之一,他的雙手,能打造出,足以斬斷龍鱗的戰斧。而現在,這雙手,除了揮動沉重的礦鎬,已經忘記了戰錘的溫度。
    他和數百萬同胞一樣,麻木地,在地底的礦洞中,重複著日複一日的工作。頭頂,是厚重到,足以壓垮靈魂的岩層。空氣中,彌漫著令人窒息的粉塵與腐爛的、屬於營養膏的酸臭味。
    監工,是那些沒有感情的、由帝國製造的戰鬥機器人。它們執行著最嚴格的kpi考核。任何一個矮人,如果當天的采礦量不達標,麵臨的,便是扣除本就少得可憐的食物份額,甚至是,殘酷的、足以致命的電流懲罰。
    “砰!”
    博林用盡全身力氣,將礦鎬,砸在眼前的魔能水晶礦脈上。一塊拳頭大小的、閃爍著幽藍色光芒的礦石,應聲而落。
    他彎下腰,撿起那塊礦石。冰冷的觸感,從掌心傳來。他知道,這塊小小的石頭,在被運送到地麵後,會被加工成帝國戰爭機器的能源核心,或是,貴族們懸浮汽車的燃料。
    用他們矮人的血汗,去鑄就,奴役他們的人的輝煌。
    這,是何等的諷刺。
    他直起腰,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劇烈地喘息著。長時間的、營養不良的勞作,早已掏空了他這副,曾經如同岩石般堅固的身體。
    他看到,不遠處,一個年輕的矮人,因為體力不支,倒在了地上。立刻,兩台巡邏的戰鬥機器人,便滑行了過去。它們伸出機械臂,釋放出刺眼的電流。那年輕的矮人,在地上,痛苦地抽搐了幾下,便再也沒有了聲息。
    隨後,一台清潔機器人,悄無聲息地,將那具尚有餘溫的屍體,拖走,扔進了礦洞深處的“有機物分解池”中。
    從始至終,沒有一個矮人,敢上前,哪怕是,多看一眼。
    麻木,是最好的保護色。
    博林閉上眼,靠著岩壁,假裝休息。但他的手指,卻在身後,那粗糙的岩壁上,悄悄地,刻畫著。
    他刻的,是一個古老的、象征著“家園”與“堅韌”的矮人符文。
    這是他,最後的、也是唯一的抵抗。
    他要在這些,被帝國所奴役的、冰冷的礦洞中,留下屬於他們矮人文明的、最後的一絲痕跡。哪怕,這個痕跡,明天,就會被新的挖掘,所徹底抹去。
    他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才是個盡頭。
    或許,死亡,就是唯一的解脫。
    但,矮人的字典裏,沒有“放棄”。
    隻要,還有一個矮人,還記得鐵爐堡的歌謠;隻要,還有一個矮人,還懂得符文的意義,他們的文明,就還沒有,真正地,死去。
    博林睜開眼,重新握緊了手中的礦鎬。他的眼神,依舊渾濁、疲憊,但那最深處,卻藏著一簇,如同地核深處的岩漿般,炙熱、頑固的火苗。
    地麵上,慶典的歡呼聲,震耳欲聾。
    地底下,礦鎬敲擊岩石的“叮當”聲,如同這個種族,最後的、微弱的心跳。
    夜幕降臨。
    “天穹王座”宮殿內,一場小型的、頂級的宴會,正在舉行。
    能被邀請至此的,無一不是帝國真正的核心。軍務大臣秦嶽上將,魔將莉莉絲,帝國科學院首席科學家,以及,幾位掌控著帝國經濟命脈的最高執政官。
    林風,依舊端坐在他那張,由暗物質結晶打造的王座之上。
    他沒有參與到下方的交談與歡慶之中。他就像一個局外人,冷漠地,俯瞰著這一切。
    秦嶽上將,正誌得意滿地,向身旁的同僚,炫耀著他今晚帶來的“女伴”。
    “看到了嗎?這,就是愛麗絲,曾經的銀月森林的月之祭司。高貴、美麗,而且,還帶著一絲,無法被馴服的野性。”他一邊說著,一邊,將一杯,由“生命之泉”的泉水,釀造而成的美酒,遞到愛麗絲的嘴邊,用一種命令的口吻說道:“喝了它。”
    愛麗絲的身體,微微顫抖。她看著那杯,曾經被她們精靈,視為聖物的泉水,如今,卻變成了,侵略者酒桌上的玩物。她的心中,湧起了無盡的屈辱與惡心。
    但她,沒有反抗。
    她知道,在這裏,任何一絲反抗,都隻會招致,更為殘酷的羞辱。
    她順從地,張開嘴,喝下了那杯酒。
    “哈哈哈,好!”秦嶽滿意地大笑,他很享受這種,將一個高貴種族的聖物與聖女,一同玩弄於股掌之中的感覺。
    周圍的帝國高官們,也紛紛投來了羨慕的目光。
    “秦嶽將軍,真是好福氣啊。這樣的絕色,普天之下,也隻有在您的府上,才能見到了。”
    “是啊,聽說,精靈族的女子,不僅貌美,身體,還天生,帶有一股,能滋養精神的‘自然清香’,不知,是真是假?”
    汙穢的、不加掩飾的言語,如同利刃,一刀刀地,割在愛麗絲的心上。她隻能,低下頭,將所有的屈辱,都咽進肚子裏。
    而這一切,都被王座之上的林風,盡收眼底。
    他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
    這些他親手提拔起來的、帝國的棟梁,本質上,和那些,在角鬥場中,靠著奴隸的鮮血,來取樂的普通公民,沒有任何區別。
    他們的欲望,他們的炫耀,他們的貪婪,都顯得是那麽的,原始、粗鄙,且,毫無新意。
    就在這時,宴會的助興節目,開始了。
    一位帝國宮廷樂師,開始演奏一曲,名為《帝國黎明》的交響樂。這首曲子,是帝國的國歌,旋律激昂、雄壯,充滿了征服與榮耀的氣息。
    所有的帝國高官,都肅然起敬,臉上,露出了狂熱的、自豪的神情。
    然而,就在這雄壯的、充滿了鐵與血味道的交響樂中,一個,不和諧的、微弱的音符,卻悄然響起。
    那是一陣,若有若無的,帶著無盡悲傷與哀思的……歌聲。
    歌聲,很輕,很輕。輕到,仿佛隻是一陣風,就能將其吹散。
    但,它卻擁有著一種,無法言喻的穿透力。它穿透了那激昂的交響樂,穿透了這宮殿的喧囂,如同遠古的回響,如同月下的歎息,悄然地,流淌進,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
    交響樂的聲音,不知不覺地,停了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識地,循著那歌聲,望了過去。
    他們看到,秦嶽將軍身旁,那個,一直低著頭的精靈女奴,愛麗絲,不知何時,抬起了頭。
    她的眼中,含著淚水。她的口中,正用一種,古老的、晦澀的、卻又無比優美的語言,輕聲吟唱著。
    那是一首,精靈族的、古老的安魂曲。
    是她們,在埋葬逝去的親人時,所唱的、最後的挽歌。
    她知道,自己今天,可能,活不了了。
    在皇帝的宴會上,唱起,屬於被征服者的、悲傷的歌謠,這是,對帝國,對皇帝,最大的不敬。
    但是,她忍不住。
    當她,親眼看到,那個,毀滅了她整個世界的男人,就坐在那高高在上的王座上時;當她,聽到,那首,象征著侵略與征服的、刺耳的國歌時,她心中,那積壓了五年的、所有的痛苦、仇恨、悲傷與絕望,都在這一刻,轟然爆發。
    她,隻想,用自己種族的語言,為那些,死去的、數以億計的同胞們,唱一首,最後的挽歌。
    哪怕,代價,是死亡。
    整個宮殿,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帝國高官的臉上,都露出了震驚、憤怒,以及,一絲,看好戲般的幸災樂禍。
    秦嶽上將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他感覺,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奇恥大辱。
    他猛地起身,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愛麗絲的臉上。
    “閉嘴!你這該死的、卑賤的奴隸!”他怒吼道,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微微變形,“是誰,給你的膽子,敢在這裏,哼唱這種,亡國的靡靡之音?!”
    愛麗絲被打得,摔倒在地。嘴角,滲出了一絲鮮血。
    但她,沒有求饒。
    她隻是,抬起頭,用那雙,含著淚水,卻又燃燒著,熊熊火焰的眼睛,死死地,盯著王座上的那個身影。
    “惡魔……”她用漢,一字一頓地,吐出了兩個字。
    秦嶽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他完了。
    他的奴隸,在陛下的宴會上,當眾,辱罵陛下是“惡魔”。
    這已經不是,他個人的榮辱問題了。這是,對整個帝國的,最惡毒的挑釁。
    他幾乎可以預見,自己的下場。
    然而,預想中的、皇帝的雷霆之怒,並沒有降臨。
    王座之上,那個,一直如同雕塑般的男人,緩緩地,動了。
    林風的眼中,那萬年不變的、死寂般的虛空,終於,泛起了一絲,微不可查的波瀾。
    他看著下方,那個,嘴角流著血,卻依舊,用仇恨的目光,直視著自己的精靈。
    有趣。
    真的,很有趣。
    已經,有多少年,沒有人,敢用這種眼神,看他了?
    已經,有多少年,沒有人,敢當著他的麵,說出“惡魔”這兩個字了?
    他以為,這顆星球上,所有的反抗意誌,都已經被他,連同那座“榮耀堡”,一同,砸進了地幔深處。
    他以為,所有的生靈,都已經在他的絕對威嚴之下,學會了,如何像狗一樣,搖尾乞憐。
    卻沒想到,今天,在這裏,在一個,他隨手,便可捏死的、卑微的、玩具般的精靈女奴身上,他竟然,又看到了那種,早已被他遺忘的、名為“不屈”的東西。
    這就像,一盤,他已經下了無數遍,早已膩煩的棋局中,突然,有一顆小小的兵,違反了所有的規則,橫著,走了一步。
    這,並不能,改變任何結局。
    但這,卻讓這盤,本已索然無味的棋局,突然,多了一絲,微不足道的,變數。
    “你,叫什麽名字?”
    林風開口了。他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任何喜怒。
    但,就是這句,平靜的問話,卻讓在場的所有帝國高官,都感到了一陣,發自靈魂的戰栗。
    愛麗絲,迎著他的目光,挺直了脊梁。
    “我叫,愛麗絲·月歌。”
    “我,是銀月森林,最後的,月之祭司。”
    “也是,將用你的鮮血,來祭奠我族亡魂的,複仇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