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萬米高空與二次談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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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章 萬米高空與二次談判
麗思卡爾頓套房的水晶吊燈折射出細碎的光,落在岩崎明太麵前的咖啡杯上。他今天換了身深灰色西裝,領帶是低調的藏青色,袖口露出的百達翡麗腕表表盤泛著冷光——比起昨天的隨意,此刻的姿態更像是在宣告某種鄭重。
比爾走進來時,正撞見岩崎明太對著窗外的洛杉磯天際線出神。晨光在他側臉投下明暗交錯的影,讓那雙總是帶著笑意的眼睛顯得格外深邃。
「岩崎先生早。」比爾在對麵沙發坐下,身後跟著三位西裝革履的男人——安德烈特意從貞觀集團法務部、財務部和運營部抽調的核心成員,每個人手裏都提著黑色公文包,裏麵裝著連夜更新的數據分析模型。
岩崎明太轉過身,指尖在咖啡杯耳上輕輕摩挲:「比爾先生,說實話,我昨天都有打算直接飛歐洲見唐先生。」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比爾身後的團隊,「但三司說,唐先生信任您的能力,就像我信任我的團隊。」
套房另一側的長桌旁,雙方的專業團隊已經開始架設設備。筆記本電腦的開機聲、打印機的嗡鳴、文件夾的翻動聲交織在一起,像一場沒有硝煙的戰前準備。岩崎明太的首席財務官是個戴金絲眼鏡的中年男人,正低頭調試投影儀,西裝口袋裏露出半截計算器,按鍵上的數字磨損得有些模糊——一看就是常年和數字打交道的人。
「唐總在柏林的行程很滿。」比爾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哥倫比亞豆的焦香裏帶著點微酸,「他特意交代,休斯頓港的事全權由我負責,不必事事請示。」
岩崎明太笑了笑,笑聲裏聽不出情緒:「那最好。我讓團隊把價格重新核算過,也請比爾先生的人認真看看。」他抬手示意財務官,「開始吧。」
長桌旁的談判正式啟動時,比爾和岩崎明太反而清閑下來。兩人隔著茶幾相對而坐,咖啡的熱氣在兩人之間氤氳成一道模糊的屏障。
「比爾先生跟唐先生多久了?」岩崎明太忽然問,目光落在窗外盤旋的直升機上——那是某家媒體的采訪機,正對著市中心的摩天大樓拍攝。
「我們讀書的時候就是好兄弟了。」比爾回答,「從無到有的走到現在,而且沒費什麽時間,所以我們在加州的能量可不差哦。」
「唐先生是個很特別的人。」岩崎明太的指尖在沙發扶手上畫著圈,「你們的發家史我可是聽我三司說過,每一步都是在刀尖跳舞,也是女人緣好啊。」
比爾感到了岩崎明太話語之間的諷刺,或者說是嘲弄。
「岩崎先生有時候這也是一種本事。」
「我隻是隨口說說而已,別當真了嘛。」岩崎明太的眼神忽然變得銳利,「所以當三司來做說客我並不是很意外,但是你們不應該小看了我們岩崎家族。」
長桌那邊傳來爭執聲,雙方的財務官正為設備折舊率的計算方式爭得麵紅耳赤。岩崎明太的人堅持按直線折舊法計算,而貞觀集團的財務總監則拿著國際航運協會的最新報告,力主采用加速折舊法——兩種方法算出的港口估值,差了整整兩千萬美金。
「讓他們爭吧。」岩崎明太端起咖啡杯,杯底與托盤碰撞發出輕響,「專業的事該交給專業的人。我們隻需要決定,底線在哪裏。」
比爾看著長桌旁劍拔弩張的場麵,忽然明白安德烈的用意。讓專業團隊負責細節博弈,他們這些「決策者」反而能在閑談中摸清對方的真實意圖——就像高手過招,真正的殺招往往藏在看似無意的試探裏。
上午十點十七分,談判陷入第一次僵局。岩崎明太的團隊將報價降到四億三千萬,堅持二十年使用權不拆分;貞觀集團則咬住四億不放,要求將租期拆分為十年+十年,第二個十年的價格按屆時cpi指數調整。
財務官們的語速越來越快,文件夾被拍在桌上的聲音此起彼伏。岩崎明太的法務總監是個梳著油頭的日本人,突然用生硬的中文喊道:「你們這是在趁火打劫!」
貞觀集團的法務部主管毫不示弱地回敬:「我們是按市場規律定價!休斯頓港的維護成本每年遞增8,二十年不變的價格本身就不合理!」
比爾端起咖啡杯時,發現手背上濺了點咖啡漬——是剛才雙方爭執時潑灑的。他掏出手帕擦拭,動作不急不緩,餘光卻瞥見岩崎明太的手指在膝蓋上輕輕敲擊,頻率和昨天談判時一模一樣。
「需要暫停嗎?」比爾問。
岩崎明太搖頭,從西裝內袋裏掏出個銀色煙盒,抽出一支卻沒點燃:「讓他們吵,吵清楚了反而好。」他忽然話鋒一轉,「比爾先生去過京都嗎?我家的老宅就在鴨川邊,春天櫻花落滿河麵時,像鋪了層粉色的雪。」
比爾愣了一下,沒想到他會突然聊起風景:「沒去過,但唐會帶我們去的。據說京都的寺廟很特別,明明很舊,卻讓人覺得比摩天大樓更有力量。」
「那是因為它們站在時間裏。」岩崎明太把煙放回煙盒,「就像港口,再新的設備都會舊,但水流永遠在動。四億三千萬,我已經讓了兩千萬,這是我能做主的極限。」
比爾的指尖在咖啡杯底畫著圈:「岩崎先生應該知道,貞觀集團的資金要同時覆蓋另外鹿特丹和漢堡兩個項目。四億,是我們能給出的最高上限,多一分都要從歐洲項目裏抽,得不償失。」
長桌那邊的爭執聲漸漸小了。雙方的財務官正低頭核對數據,計算器的按鍵聲像密集的雨點。岩崎明太的首席財務官忽然抬頭,用日語對他說了句什麽,岩崎明太聽完後,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他們算出,如果接受四億報價,未來五年的現金流會出現缺口。」岩崎明太翻譯道,語氣裏帶著點無奈,「澳洲鐵礦的虧損比預想的更嚴重。」
比爾心裏一動,這正是他們想要的突破口。但他臉上不動聲色,隻是抬手示意自己的財務總監:「把我們的補充方案拿給岩崎先生的團隊看看——我們可以預付50的款項,剩下的分三年付清,年息按ibor+0.5計算。」
岩崎明太的眼睛亮了亮。預付一半意味著能立刻拿到兩億資金,足以填補鐵礦的虧空。他看向財務官,對方正快速敲擊計算器,嘴唇無聲地開合著。
「利息可以接受,但預付款要提到60。」岩崎明太的語氣終於鬆動,「四億二千萬,60預付,剩下的三年還清。這是我能做的最後讓步。」
比爾拿出手機,假裝要請示安德烈,實則在屏幕上快速敲了行字:「他在試探底線,堅持四億,預付60可以答應。」發送成功後,他抬頭笑道:「我需要和總部確認一下。不過我個人覺得,60預付沒問題,但價格必須是四億。」
正午的陽光透過落地窗斜射進來,在地毯上投下長長的光斑。雙方的團隊成員都停了下來,目光齊刷刷地看向他們,空氣裏彌漫著一種微妙的緊張——就差最後一步,卻誰也不肯先鬆口。
岩崎明太拿起咖啡杯,發現已經空了。他放下杯子,站起身:「我去趟洗手間。」
比爾知道,這是談判中的常用策略,給雙方留出緩衝時間。他也站起身,對自己的團隊低聲交代了幾句,然後走到落地窗前。洛杉磯的車流像條金色的河,在樓宇間緩緩流動。他掏出手機,安德烈的信息已經回複:「按你說的辦,下午三點前給結果。」
灣流g650的機艙內,遮光板被調至半透明狀態,夕陽的金輝透過舷窗,在地毯上投下菱形的光斑。唐·本傑明靠在臥室的真皮床上,身上蓋著條羊絨毯,米歇爾的《漢堡港生態評估報告》攤在胸口,邊角被風吹得輕輕翻動。
這是飛行的第六小時,洛杉磯時間下午四點,柏林時間淩晨一點。機艙外的天空正從鈷藍向墨黑過渡,雲層被夕陽染成熔金,像幅流動的油畫。唐·本傑明抬手看了眼腕表,時針正指向柏林時間,指針在「1」字上微微顫動——他特意讓艾娃調了時區,提前適應歐洲時間。
臥室門被輕輕推開,艾娃端著杯熱牛奶走進來,托盤上還放著片褪黑素。「先生,該休息了。」她把東西放在床頭櫃上,聲音輕得像羽毛,「還有四小時就到柏林了,米歇爾小姐說讓您養足精神。」
唐·本傑明坐起身,胸口的報告滑落在床。他揉了揉眉心,眼底帶著點疲憊:「外麵怎麽樣?」
「米歇爾小姐在看鹿特丹的資料,伊莎貝拉和另外兩位保鏢在客艙沙發上休息。」艾娃整理著被角,「湯姆安排的人輪流守在艙門口,一切正常。」
他拿起牛奶喝了一口,溫熱的液體順著喉嚨滑下,帶著淡淡的香草味。這架灣流g650的臥室比他想象的寬敞,雙人床足夠兩人平躺,床頭櫃上的小冰箱裏放著冰鎮的香檳和依雲水,衣帽間甚至能掛下四套西裝——米歇爾選的機型,永遠把舒適度放在第一位。
「幫我把平板電腦拿來。」唐·本傑明掀開毯子下床,赤腳踩在羊毛地毯上,柔軟得像踩在雲朵裏。他走到舷窗前,看著外麵的雲海。夕陽正一點點沉入雲層,金色的光帶從寬變窄,最後縮成一道細線,像根燒紅的鐵絲。
艾娃遞來平板電腦時,屏幕上正顯示著安德烈發來的郵件預覽:「第二次談判進展:岩崎明太報價四億二千萬,堅持預付60。」
他點開郵件,安德烈的措辭一如既往的簡潔:「比爾建議接受預付比例,咬住四億價格。岩崎團隊內部出現分歧,財務官傾向讓步。預計第三次談判可達成共識。」
唐·本傑明滑動屏幕,看著附件裏的談判紀要。比爾的字跡龍飛鳳舞,在關鍵數字旁畫著紅色波浪線,最後一頁寫著:「岩崎明太頻繁看表,似有急事,可施壓加速決策。」
「回複安德烈。」他對艾娃說,目光依舊停留在窗外的暮色裏,「就說:按比爾的方案推進,不必請示,洛杉磯事務全權委托。」
艾娃在平板上快速敲擊,很快回複完畢。「米歇爾小姐說,落地後直接去酒店補覺,會議會在第二天進行。」她補充道,「監事會主席的助理剛發郵件,說老夫人突然生病,他需要一點時間。」
唐·本傑明笑了笑,這倒省了倒時差的麻煩。他想起昨夜米歇爾在庭院裏說的話:「談判就像跳舞,有時退一步,反而能更快靠近終點。」
客艙傳來輕微的響動,米歇爾穿著真絲睡袍走進來,頭發鬆散地披在肩上,發梢還帶著點濕意——剛洗過澡。「看到安德烈的郵件了?」她走到他身邊,順著他的目光看向窗外,「洛杉磯的事,比爾能搞定。」
「我從不懷疑。」他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帶著沐浴後的溫熱,「倒是你,黑眼圈都出來了,快去睡會兒。」
「等你一起。」米歇爾靠在他肩上,呼吸拂過他的頸窩,帶著點沐浴露的薰衣草香,「外麵的日落真好看,像火燒雲。」
唐·本傑明低頭看她,夕陽的餘暉在她臉上投下柔和的光暈,讓她平日裏銳利的輪廓變得格外柔和。
「港口快拿下了。」他輕聲說。
「還沒。」米歇爾抬頭吻了吻他的下巴,「等簽了合同,才算。」
機艙內的燈光自動調暗,隻剩下舷窗外的微光。遠處的雲層已經完全沉入黑暗,隻有機翼上的航行燈在一閃一閃,像兩顆孤獨的星。唐·本傑明擁著米歇爾回到床上,羊絨毯蓋過兩人的腳踝,彼此的體溫透過薄薄的衣料傳遞,像兩杯並排放置的溫水,慢慢交融成一片溫暖。
「睡吧。」他在她額角印下一個吻,「醒來就是柏林了。」
米歇爾的呼吸漸漸變得均勻,頭埋在他的頸窩,像隻找到了棲息地的貓。唐·本傑明閉上眼睛,聽著機艙外引擎的低鳴,像某種溫柔的催眠曲。他知道,當再次睜開眼時,柏林的晨光會透過舷窗照進來,新的談判會在酒店會議室裏展開,而洛杉磯的比爾,也會在同一時刻,為休斯頓港的最終價格敲下決定性的一錘。
時差像道無形的牆,把世界分成兩半,卻擋不住那些正在悄然推進的棋局。無論是四億還是四億二千萬,無論是柏林的監事會主席還是洛杉磯的岩崎明太,都隻是這場全球布局裏的棋子,而他和米歇爾,正站在棋盤之上,等待著落子的最佳時機。
窗外的星空越來越清晰,銀河像條綴滿鑽石的絲帶,橫亙在深邃的宇宙裏。唐·本傑明的意識漸漸模糊,最後閃過的,是休斯頓港的輪廓在夕陽裏泛著金光,像個等待被喚醒的巨人。
飛機穿過最後一層雲層,穩穩地航行在平流層。客艙內一片寂靜,隻有保鏢們在沙發上的輕鼾聲,和儀表盤上微弱的綠光,在黑暗中明明滅滅。一場橫跨大陸的旅程還在繼續,而另一場決定港口歸屬的談判,已在地球的另一端,悄然進入了倒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