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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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文正將紫砂茶盞中的殘茶盡數潑在青磚地上,聽聞祝知禮進門聲,才將手中茶盞重重擱回烏木案幾。
彼時祝知禮已快步趨前,在八仙桌旁的黃梨木圈椅上落座,將手中折扇往案上一擲,恨聲道:“此事幕後主使是錢賀文!杜衛挪用府庫銀兩用於賭局,欠下三十萬緡巨債,被錢賀文拿住把柄。那杜衛為脫身,竟使出此等毒計,連親妹杜麗都賠進去了。杜麗本是桐城會館的領班娘子,在您的參芪茶裏下了蒙汗藥。待您昏睡後,杜麗喚來杜衛,那杜衛竟……”
祝知禮話音戛然而止,起身將案上狼毫筆筒倒扣,遮住底下未盡之語。
祝文聞罷,將指尖撚著的沉香折成兩截,半晌才將手中香根在石硯上碾碎,望著窗外銅漏壺中的水線,冷笑道:“東籬,你二十載光陰隻做對一事,得林彥秋這般摯友。”
祝知禮麵上一窘,忙岔開話題:“那外間兩人如何處置?”
祝文起身踱至窗前,將湘簾掛上珍珠鉤,低聲道:“此事不可張揚,留下物證,命他們具結狀紙畫押,隨後放他們離開。”
祝知禮聞言起身,欲言又止:“這便罷了?”
祝文眉梢一挑,將腰間玉佩解下置於案上:“官場如棋局,你尚缺幾枚棋子。依我之言行事,京城之地,知情人越少越好。”
祝知禮凝視父親眼中罕見的疲憊,想起林彥秋在廊下候著的青驄馬,終於長身一揖,轉身時帶落門閂,月光正照在門後懸掛的麒麟圖案火燫上,銅獸吞吐的火舌映出祝文眼底深不見底的陰影。
林彥秋回到內室時,阿月與阿池仍蜷縮在雲母地屏的陰影裏,嘴裏塞著素帕,隻能發出嗚咽的抽泣聲。看見他提燈走近,兩人的眼角同時湧出淚光,阿月的肩頭無袖襦裙滑落半截,露出因驚嚇而泛青的鎖骨,而阿池裹著的鮫綃被早被踢在腳邊,露出藕色的繡花裹肚。
林彥秋解開腰間玉帶,將覆在軟榻上的織錦被褥鋪好,再挑亮銅燈芯:“別哭了,把事情交代清楚。”他從烏木幾案上取下羊脂玉塞,將兩人嘴裏的帕子抽出。
阿月立刻抓住他袖口的鎏金滾邊:“公子,此事與阿池無關,全是小女子受杜衛相公指使,求您開恩放過她。”她脖頸處的梅花刺青因緊張而泛出暗紅。
阿月的交代與林彥秋先前的推斷相差無幾。
杜衛每月以“紅封”名義給阿月五吊銅錢,隻在每逢雙休的飲宴日喚她陪侍,其餘時日任由她在醉月樓接客,這種畸嬖關係在青樓中頗為罕見。
而這次杜衛額外加付五吊錢,隻因阿月要求在色誘時身著齊整,這正是林彥秋在書房暗格裏發現的西洋影戲匣所附說明中提及的攝魂術。至於阿池那張驚慌失措的臉,不過是從醉月樓臨時拉來的陪酒雛兒,杜衛僅付了二吊製錢的“買斷”錢。
林彥秋注意到,阿月始終緊攥著袖中那支赤金步搖,那是杜衛今夜臨走時塞給她的“定情信物”,而雙胞胎姐妹花本是醉月樓老板娘從嶺南購來的同一批戲子,阿月頸後那顆朱砂痣,與賬簿上“月兒”名下的十吊欠條日期完全吻合。
林彥秋望著這對瑟縮的姊妹花,眼中並無太多慍色。
她們不過是這亂世棋局裏的殘子,為求生計出賣血肉皮囊,這京城裏達官顯貴們金屋藏嬌,倒也堂而皇之。
他想起太學時同窗們私下傳閱的《青樓品鑒》,那些以詩會友的風雅名士,與這些賣笑女子又何異?阿月頸間那顆朱砂痣,原是嶺南娼妓的記號,而阿池腕上新添的淤青,分明是被杜衛掐過的痕跡。
“你們出來營生本無過錯,但用這等下作手段謀利,卻失了本心。”
林彥秋將手中折扇合攏,月白直裰下擺掃過地磚上的菱花影。阿月見狀陡然起身,裹著的蟬翼紗滑落肩頭,露出抹胸下的半片雪膚,竟妄圖以青樓常見的“獻身”之法脫身。
她腰肢款擺間,肚兜下擺隨動作輕顫,露出的小腹上赫然刺著“月”字花押,這是醉月樓的標識。
林彥秋卻隻在心裏歎惋:這姑娘原是太學裏求學的良家,本該在閨閣繡鴛鴦譜,如今竟墮落到以血肉為市。
他取出懷中素綾中衣,親自為她係上衣襟上的雲肩絛子:“罷罷罷,你那同伴與此事無關,我自有分寸。倒是你們該想想,如何求得我那友人的寬宥。”
他轉身時,袖口拂過香案上的長明燈,火光映出阿月眼底驟然閃過的精明算計,與她方才梨花帶雨的神情判若兩人。
林彥秋說著退了出去,順手將雕花木門輕輕帶上,把兩個女人留在屋內。他坐在外間臨窗的黃花梨木椅上,從袖中取出一截水沉香,放入泥金香爐中。青煙嫋嫋間,他抬手輕輕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低聲道:“沒出息的東西,這時候也能有這樣的反應。”
年輕人血氣方剛,阿月方才的挑逗確實讓他有了生理反應。他想起下午在花影樓見到的肖花蘭,那肌膚白嫩得如同初剝的春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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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應該能睡個好覺吧。”
林彥秋自言自語了一句,又看了看漏壺中的水位,已經是夜半子時了。他打了個哈欠,困意漸漸湧上心頭。
正要起身回房歇息,忽然聽到急促的敲門聲。他開門一看,祝知禮閃了進來,對著他一笑:“上麵的事情已經處理完了。”
林彥秋懶洋洋地笑道:“你回來了就好,我困得受不了了。這裏的事情就交給你來處理吧。對了,阿池之前完全不知情,別為難她。至於阿月,你看她那個繡囊都掉色了還舍不得換,出來營生的女人過得這麽節儉,可見家裏的境況。能放一馬就放吧,得饒人處且饒人!”
祝知禮聽了愣了一下,嬉皮笑臉地說道:“你還是那麽細心,今天的事情多虧了你的仔細。對了,我家父親誇你了,打算明日請你吃飯呢。”
林彥秋一看這表情就知道這小子心裏另有想法,不由笑道:“不錯啊,學會轉移話題了。我的話也就是個建議,你可以當沒聽見。”
祝知禮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陪著笑臉道:“別啊,你說的話我當然是聽的。我隻是覺得奇怪,你和我家父親一個腔調,到底你是他兒子還是我是?”
林彥秋似笑非笑地盯著祝知禮,突然道:“是不是想等一下兩個都吃幹抹淨?”
祝知禮明顯中招了,隨口就回道:“是啊!”
看見林彥秋臉上的笑容,祝知禮反應過來上了當,連連笑著討好道:“這不,樓上兩位我們家父親說放了就放了,下麵這兩位可是付了錢的,咱可是客官不是?再說了,我看你對這種不是沒啥興趣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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