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急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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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坤這個燙手的山芋...”
    李文傑將手中折扇虛虛敲在桌案上,雲母扇麵上題著的《蘭亭集序》小楷字跡因動作而微微顫動。
    當初齊藩台遣人送劉坤來時,那頂綴有明黃流蘇的官轎尚未落定,他便已預感到棘手。隻是錦衣衛百戶的威權如何能拒?何況齊藩台與刑部尚書暗通消息之事,他手中還攥著半卷殘缺的密劄。
    正思忖間,窗欞外忽有勁風拂動湘妃竹簾,吹落一地玉蘭碎瓣。
    李文傑想起屯田司裏那個叫林彥秋的年輕主事,那日在校場比武,這少年郎僅用三式便將兵曹參軍挑落馬下,其師張祭酒的身份更是如同懸在頭頂的利劍。據密報所言,林彥秋曾為故太子門人,手中握著的《南巡密劄》殘卷足以令朝堂風雲再起。
    “倘若這劉坤當真一頭撞上林彥秋...”
    李文傑下意識撫了撫腰間佩玉,那是先帝賞賜的避邪之物,隱隱間似能聽見外頭市井傳唱的《倒東風》小調。
    “莫要引出張祭酒這尊泥菩薩...”他想起當年江南巡撫陳明超為避張祭酒鋒芒,寧可自請鴉片稅,也不敢插手禮部事務的舊事。
    “罷了罷了!”李文傑猛地起身,帶得那柄赤金如意從腰間墜落,砸在鋪著雲錦的織金毯上。
    他踱至窗前,望著外頭正在操練的緹騎校尉,最終還是咬牙喚來隨侍:“傳令兵曹,著人暗中盯著劉坤與屯田司的往來,若有不妥...”話音頓處,恰有畫眉啼聲自花樹間傳來,將後半句咽了回去。
    “隻是眼下這江南的局麵...”李文傑望著滿案的《東南水利圖》與《漕運章程》,想起去年平定浙閩鹽梟之亂時,桐城百姓自發送別的場景,那十裏長街上的素白綢緞,竟如同昨日般清晰。
    他最終還是拾起那方落滿鬆煙墨的宣紙,蘸著狼毫寫下“暗中查探,切勿驚擾”八字,隨紙飄落的,還有半截咬碎的牙簽。
    屯田司內靜謐如水,張思端坐於紫檀書案後,官袍的緋色袖口隨著他提筆的動作輕輕晃動。
    劉坤斜倚在檀木交椅上,圓領官袍的領口微微敞開,露出裏麵白色的中衣。他的手指緊緊攥住張思遞過來的折扇,眼神卻似遊龍般在張思豐腴的身形上遊走,鼻息間噴出的酒氣混著龍涎香,攪得室內氣氛愈發旖旎。
    林彥秋立於側畔花架旁,月白直裰的下擺隨著他的動作輕掃過蘭花盆。他故意將手中把玩的官窯青瓷筆洗往地上一扣,隻聽“砰”地一聲脆響,那價值連城的瓷器瞬間四分五裂。
    張思借機抽回手,拍案而起時帶得銅墨盒都翻了。
    “大膽!”
    劉坤的酒糟鼻瞬間漲得通紅,官袍下擺無風自動,“你這小吏好生無禮!”
    林彥秋隻是微微挑眉,從袖中抽出素帕輕輕擦拭手上的碎瓷:“不過是意外失手,大人莫要同下官一般見識。”
    “你!”劉坤原本欲發作,林彥秋微蹙眉梢之際,衙門口的書辦慌慌張張奔進來,單膝跪地稟報:“劉大人,適才有加急驛傳至門房,說是知縣衙門來的官文。”
    劉坤聞聽一怔,緩步踱至案前,伸手取過那摞著黃綾紙的公牘,卻見上頭朱砂批注甚急。他拆開封套展信細讀後,不悅之色溢於言表,壓低嗓音嗬斥道:“敢問是李大人所書?”
    彼時,驛使陳軍在堂下躬身拱手,朗聲回道:“劉大人,下官乃李知縣的師爺陳軍。李大人遣我速請大人回府商議要事。”
    劉坤肥碩的麵龐滿是慍怒,嘴裏嘟囔:“本官正查訪屯田司,怎奈煩事纏身。”
    恰在此時,李文傑的聲音自堂外傳來,語氣凜冽威嚴:“劉坤,還不速速回府,我有要事與你商議!”
    此言一出,滿堂肅然。
    劉坤深知李文傑乃齊藩台身邊多年的心腹幕僚,素來行事謹慎,這般急召必有要事。他稍作思忖,便收斂起不快,謙卑應道:“下官即刻回府複命。”
    臨行前,劉坤餘光瞥向林彥秋,卻見他麵色如常,不卑不亢地立於一旁。劉坤心中微凜,輕哼一聲,對張思拱手作別:“張司長,本官有要事先行告退,日後定當登門請教。”
    說罷,他快步離去,老謝忙不迭地尾隨其後,一路小跑到衙門外。林彥秋緩步踱至廊下,冷眼望著劉坤乘坐的官轎漸行漸遠,轎夫的腳步聲與石板路的碰撞,在寂靜的巷陌中漸次消散。
    官衙內靜謐如水,張思端坐於紫檀書案後,緋色官袍的袖口隨著她提筆的動作輕輕晃動。劉坤剛剛離去,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他身上的酒氣。
    張思望著林彥秋,開口說道:“林彥秋,剛才的事情,你真的沒必要。就算你不在,他也不可能占到我的便宜,我抽屜裏準備了玉尺呢。”
    話音剛落,高副司長正好匆匆登上堂來,恰巧聽了個滿耳,不由回頭朝著劉坤離去的方向低聲罵道:“無恥之徒!”
    林彥秋聽聞高副司長不避自己,不由笑著說:“您老就別動火了。”高副司長哼哼兩聲,過來對張思說:“張司長,以後匯報工作,我去。”
    張思臉上緩和了許多,泛起一絲苦笑說:“沒必要,我好歹也是個正七品司長,他敢把我怎麽樣?逼急了我直接去知縣大人那裏反映情況!”
    林彥秋不由低聲說:“這個人,肯定有點背景,不然不敢這麽囂張。對一個正七品司長動歪腦筋!”
    張思和高副司長異口同聲的說:“我管他什麽背景?有王法在呢?”
    衙門外,陽光透過窗欞灑在青磚地上,形成斑駁的光影。
    遠處,一輛馬車緩緩駛過,揚起一陣塵土,很快便消失在了街角。
    劉坤踏入縣衙簽押房時,李文傑正對著案頭描金團鶴雲紋折扇行禮,嗓音裏透著三分卑謹:“是!是!下官曉得了,還請大人放心。嗯,他剛回衙,要命他接書牘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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