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會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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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本官倒是要驗驗成色!”
    說著驅步繞案,將折子覆於林彥秋案前,“書吏!即刻備文送庫房,按李大人批文速速辦結!”
    目送林彥秋飄然離去,勝負已分的棋局在閔建眼前浮現。
    此刻,他開始懷疑,昨夜那場試探,究竟是誰在暗處觀局,而自己又扮演了何種角色。
    閔建正於堂前沉吟,懷中銅漏突然發出清脆聲響。取出一封銀絲邊雁翎信紙,信箋上行楷小字龍飛鳳舞,正是祝文親筆:“建賢弟親啟,兄祝文於陳州有書奉上。”
    信紙略顯斑駁,墨跡卻如新雨般潤澤。
    “閔建麽?我祝文啊!”
    “啊,是祝侍郎!小侄惶恐!”
    閔建忙起身整冠,想起當年正是這位恩師引薦自己入仕,即便如今身居虞部侍郎之職,亦不敢有半分懈怠。
    “見字如晤,弟於陳州安好。朝中已有新任,弟當以州事為重。我在陳州一切安泰,唯念小兒東籬頑劣,還請多加照拂。”
    “請恩師放心,晚輩時刻銘記。”
    “既如此甚好,有暇可至宅邸小敘。”
    合上信劄,祝文於後堂輕撫案上古琴,琴弦應指微顫。
    昨日幼子祝知禮遣人送來的密信,令他眼中再無往昔沉屙。恰逢室外傳來環佩輕響,何氏已換了月白對襟衫,腕間玉環叮當作響。
    “夫君在與誰書信?”何氏襝衽行禮,杏眸含笑。
    “不過是名舊部。夫人何故此時到訪?”祝文忙起身相扶,動作間緋袍下的玄色直裰微露。
    “奴家昨日踏勘城東宅邸,特來與你商議購地事宜。”何氏輕撚鬢邊流蘇步搖,“依妾身之見,五進三合院落最宜。”
    祝文望著何氏月白色百迭裙擺輕擺,心中暗自思忖。
    那日董公府上密談時,這位行止端莊的夫人始終未發一言。而今董公對此次安排甚為滿意,命自己在陳州虞部侍郎任上再穩兩年。不給老帥添亂,此番調動實乃妙著,也讓自己對朝堂複起重燃希望。
    劉力在驛站奔波三晝夜,卻連猛犬吠月般的微末斬獲也未曾得。這日在馬廄前複命時,清晨的薄霜已覆上他玄色團鶴紋袍的下擺,發髻鬆散處可見數根銀絲。
    “怪隻怪劉坤那廝似被狸貓抓了心,往昔燈紅酒綠的浪蕩公子,竟老成得隻在酉時閉門。”
    劉力用馬鞭輕戳石板路,“屬下安排了五名斥候輪換盯梢,可那婆娘雖往劉坤房裏遞食三次,卻連窗紙都不敢捅破。”
    林彥秋將手中描金奏折輕輕放在烏木案上,白瓷茶盞中的龍井在晨光中泛起碧波。“劉兄不必自責,”他起身走到雕花窗欞前,“劉坤驟然自律,必是察覺異樣。”
    窗外傳來銅壺燒水的嗚咽聲,老仆正將新汲的甘泉注入陶灶。
    林彥秋轉身時,緋色官袍掃過一地槐花影:“田商會試還有一日,”他從袖中取出枚墨玉佩,“這是本官信物,你且去城南找王鐵匠。他那兒新製的燭台暗藏機關,或許能助你洞燭幽微。”
    語罷,遠處晨鍾悠悠撞響,報時銅壺中滾燙的水汽正氤氳成祥雲狀。
    時至桐城田商會試招賢之際,刺史府、屯田司與靈機坊三衙聯袂遣使,右通判劉坤領錦衣玉帶、佩魚符金牌為團首,三司正堂分掌副職。
    浩蕩行伍六十餘眾,驅牛車駟乘、轎車兩乘,逶迤揚塵直赴江南道陳州。
    屯田司遣眾人馬簡練,張思著玄色交領袍、玉帶懸流蘇領隊,林彥秋身著淺墨色儒服,外罩鹿皮馬褂,腰間懸蒼玉勒子,僅帶三名皂隸與車夫共六人。
    反觀另外兩司,競有挈婦將雛者眾,轎車內小兒啼哭、婦孺喧鬧,似赴春遊。
    劉坤自請行前換乘敞篷軺車,張思與林彥秋暗忖其必有籠絡之意,遂以“沿途需商議策文”為由同乘一車。然劉坤途中文質彬彬,僅以目色輕佻示人,卻再無越矩之言。
    “這劉通判,竟似脫胎換骨?”林彥秋借調整馬背上書箱之機輕聲道,張思以扇掩唇:“防人之心不可無,且走且看。”
    申時末,行至綠柳客棧。
    下車之際,屯田司眾人僅攜文牘木匣與隨身竹篋,徑直入內安頓。而他司隨從卻拖箱挈篋,更有小兒在庭院追撲蝴蝶,引得看院家奴連聲嗬斥。
    “此等會試團,倒似踏青野旅。”
    林彥秋俯身係馬鐙時,故意提高嗓音引張思發笑,後者隻以折扇輕點案幾作回應。
    俟察覺廊下老嫗目露探究之色,二人對視一眼,林彥秋故意落後半步,張思則先行一步踏入客棧。
    待入得廂房,二人於窗下竊語:“今日這般,倒要多加留意。”
    適逢暮色四合,客棧外油紙傘挑起昏黃燈籠,馬夫將鞍韉卸下時,林彥秋從袖中取出枚銅錢擲向井欄,銅錢墜地清音中,隱隱可聞院外更夫踏過青石板的跫音。
    錦官城暮春時節,青石板路上落英繽紛。張思頭戴烏紗方巾,身著玄色直裰,率眾人踏入客棧時,掌櫃忙不迭躬身施禮。隨行的賬房先生捧著賬冊,青衫下擺繡著鬆鶴紋樣,一旁提著食盒的儒商則低垂著泥金皂靴。
    “諸位大人隨我安置妥當方許歇息。”
    張思站在花梨木雕花屏風前,折扇輕叩玉帶鉤。四壁懸著的六逸圖在燭影裏搖曳,茶香與沉水香混合的氣息在空氣中氤氳。“此番來陳州並非遊山玩水,諸位皆是大州經特科的棟梁之材。”
    林彥秋脫下藕色葛衫時,竹席上還散發著新曬的陽光氣息。前夜在官驛批改卷宗直到漏盡,此刻倚著羅漢床小憩,鼻端縈繞著龍涎香的苦澀。朦朧中聽見布鞋擦過青磚的聲響,才驚覺額前玉墜正被一雙素手摩挲。
    “官人還認得奴家?”
    青樓女子的脂粉被素帕遮去大半,隻餘眉間朱砂痣在月光下灼灼生輝。
    阿月懷裏的琵琶纏著蜀繡牡丹,與阿池簪著銀杏鈿子的挽鬢相映成趣。
    “這廂唱曲的戲班正缺胡琴手,掌櫃說官人那日牡丹亭上彈的曲子驚動了滿樓客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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