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邀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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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屏風後傳來算盤珠子清脆的聲響,伴隨著張思含混的吟哦:“《千裏江山圖》裏煙波浩渺,倒像是蜀中這錦江春色......”
    林彥秋望著窗欞透進的月光,指尖不自覺摩挲著雕工古拙的玉佩。
    暮春時節,錦官城的飛雲客棧大堂裏透進斑駁光影。林彥秋身著藕色葛衫,正與兩位青樓女子對弈,腮邊玉墜隨著棋子落盤微微顫動。突然聞得腳步聲由遠及近,青石板地麵上的布鞋聲錯落交雜。
    起身時才發現,青樓女子的素帕正被一雙紫金皂靴踩得褶皺。
    “墨卿兄,這圍棋局豈不比公牘要緊?”
    來者身著絳紗公服,腰間玉帶鉤懸著牙牌,身後簇擁著穿皂色直裰的書辦。林彥秋正欲起身施禮,卻見阿月已起身襝衽,素手輕挽雲鬢間垂落的珠串:“這位大人莫非是林公子的上司?奴家姊妹從京師梨園來此,正巧與林公子月下論棋。”
    阿月遞上帕子時,鬢邊玉步搖輕顫,嬌聲軟語如春水漣漪:“大人果然貴氣逼人,氣宇軒昂。”
    林彥秋含笑置手於袖中,目光掃過阿池眼中透出的嫌惡。那劉坤麵上已泛起微醺之色,手中折扇輕拍虎口:“哦?京師梨園?”
    “正是。”
    阿月遞上帕子時,指尖輕觸劉坤手背,“奴家姊妹原是學藝未精的雛兒,離了師門便恐連教坊司都難進。”
    說罷竟盈盈拜倒,額前垂下的流蘇掃過青磚地麵,“還望大人日後多多提攜。”
    飛雲客棧前廳內,劉文遠身著緋色官袍,腰間玉帶鉤懸著牙笏板,正負手而立。透過雕花木窗望去,阿月身著藕色紗襦,下裳繡著蜀葵紋樣,正輕挽雲鬢對鏡梳妝。那阿池則斜倚在花梨木長案旁,半卷著的梧桐琴匣透出檀木香氣。
    “堂堂州判,怎會敗給這等女子?”
    劉坤手中折扇輕敲虎口,喉結滾動間已泛起緋紅。阿月聞聲回眸,手中的麝香銅鏡反射出微光,竟將那劉坤迷得失了神態。
    隻見她半蹲身作態,蓮足輕踩在青磚地上,半露的藕臂似驚鴻一瞥:“大人莫非覺得奴家這把檀木梳子......”
    話音未落,腰肢已若遊龍般貼近,手中卻暗捏著半截碾碎的首烏。
    阿池順著窗棱比了個手勢,趁機拽了拽林彥秋手中的棋木。二人甫一出門,便聽裏頭傳來碎玉般的輕笑。
    阿池冷嗤一聲:“老色鬼,也不照照自己那副嘴臉!”她抓起腰間銅鏡,鏡背的瑞獸紋路在暮色裏泛著冷光:“當初在京城,有個員外想強逼奴家......”
    林彥秋正欲開口,卻被阿池按住手腕。她從鬢邊拔下玉簪,在掌心劃出道道白痕:“那個禮部侍郎仗著官威要霸占我們姐妹,奴家就在他酒裏放了巴豆。後來那老賊被當街扒了官袍......”
    她頓了頓,咬著唇說:“自那日後,奴家再沒做過這等下作事。”
    林彥秋望著她眼中隱現的淩厲,心下竟泛起波瀾。那劉坤在裏頭輕咳一聲,卻聽阿月笑得愈發嬌媚:“大人再這麽盯著,奴家這身蜀錦衣裳可要被瞧出破綻了......”
    青磚鋪就的客棧外廊如浸染暮靄的墨色畫卷,阿月身著淺絳紗襦快步而出,腰間玉佩在日影下泛著溫潤光芒。背對雕花隔扇時,她素來精致的杏眼已泛起赤色血絲,頰邊脂粉亦被揉出斑駁痕跡。
    “老色棍,該千刀萬剮的!”
    她憤極反笑,嗓音裏卻透著啞意。忽見林彥秋立於回廊盡頭,忙斂起麵色扯出個笑:“林公子......”
    “沒叫你吃虧罷?”
    林彥秋眉眼柔和,嗓音裏竟帶著幾分難得的溫軟。
    阿月愣怔片刻,方才回以一笑:“無妨,回去淨了手,當被惡犬齧了兩口。這身衣裳回頭便丟去浣衣局,方才那老畜生竟趁我施禮時......”
    她抬袖遮唇,卻掩不住眼底駭然。
    林彥秋望著她強作鎮定的模樣,心底混著怒意與愧疚翻湧如潮。
    “罷了,不提這醃臢事。”
    他負手轉身,“我請你們到福興樓用膳,此處再待,恐壞了胃口。”
    “林大哥......”
    阿池急切地拉住阿月腕子,食指輕點,“咱們去換了衣裳便來。”
    二人背影漸行漸遠,裙裾掃過青磚的聲響裏,隱有竊竊私語。
    林彥秋立於簷下,望著巷口煙霞正盛。袖中指節攥緊時,卻摸了個空,懷中旱煙早不知丟在何處。
    遠處茶肆飄來零星琵琶聲,他抬眸望去,簷角風鈴正隨晚風輕晃,恍若劉坤方才輕佻的手勢。
    林彥秋立於青石街巷的茶肆外,懷中旱煙失而複得的喜悅戛然而止。
    斜陽穿過雕花窗欞,將一名束著玄色練雀冠的女子勾勒成剪影。她身著藕荷色織金曲裾,腰懸一塊羊脂玉佩,倨傲的神情在暮靄中愈發清冷。
    “公子在尋什麽寶貝?還是瞧見本官卻要裝作陌路?”
    女子語調似冰弦斷裂,手中折扇輕叩羊脂玉墜,脆響如珠玉迸裂。
    林彥秋抬眸時,正撞上她眉心那顆朱砂痣。隻見她鬢邊斜插的點翠流蘇在風中輕顫,恰似欲擇人而噬的毒蛇。
    “不知這位娘子是......”
    話音未落,周遭空氣似凝結成霜刃,刀芒自那雙鳳目中射出。
    “嗬,果然是過河拆橋的行家!”
    齊芝怡玉指輕揚,寬大的雲肩下露出一截藕臂,“本官自京城千裏迢迢而來,竟是為尋個裝聾作啞的登徒子!”
    她眸中寒芒愈盛,恰似深宮裏豢養的雪豹,“眼見閣下掛著屯田司牙牌招搖過市,倒是提醒了本官。”
    她忽然靠近,玄色廣袖拂過林彥秋襟口,指尖輕點那塊漢白玉牌:“數日前在禦花園的牡丹台,閣下可還記得本官親手折的那枝墨紅芍藥?”
    林彥秋隻覺腦際嗡然,那夜月色下董汝平的詭異神情忽地浮現。
    他喉結滾動間,瞥見女子鬢角的點翠鳳釵正折射著夕照餘暉,竟與當日芍藥上的露珠顏色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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