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人可還滿意這裏？若有何需，盡管吩咐。”
    簡子豪躬身垂首，微濕的額角汗珠順著烏紗帽珠滾落。
    林彥秋微蹙朱砂眉，在雕花木椅上淺淺落座，低歎道：“這般陳設，怕是耗費了不少公帑吧？”
    簡子豪麵色愈發蒼白，複關上門，微微欠身低語：“林大人明鑒，這府衙修葺乃前任知縣劉坤主事，下官不過承襲舊製。”
    林彥秋冷眼覷他片刻，見其眼神閃爍，指指對麵空椅：“你且坐下，時辰尚早，說說那雲嶺客棧的舊賬。”
    簡子豪戰戰兢兢半晌才沾上邊沿，偷覷門口緊閉的朱漆門，壓低嗓音道：“雲嶺客棧原是劉坤任上興建的行館，落成後便以每年十二萬貫錢的租金租與他人。”
    “哼，果然有名堂！”
    林彥秋冷哼一聲，掃了眼對方額間密汗，“這客舍耗銀幾何？租客又是何人？你總該知曉一二吧？”
    “林大人恕罪！”
    簡子豪額上汗珠愈發密集，索性撩袍跪坐，“聽聞營建時耗銀萬兩有餘，租客原是衙門舊吏姚杏兒。”他咬咬牙，方續道，“這姚杏兒的姑母，正是吏房書辦姚婉如。”
    萬兩白銀的行館，月租僅萬分之一，當局者焉能不知其弊？
    且不論滄山縣這彈丸之地何需如此奢華行館，單說萬兩營建之資，其中浮冒虛糜之弊，早已昭然若揭。
    這些問題，本該輪不到林彥秋來頭疼，自當是杜知縣該憂心的分內事。
    略微沉吟片刻，林彥秋淺笑道：“罷了，你先退下罷，卯時將盡，我尚需去杜知縣那兒商議些要事。”
    簡子豪額角滲出細密汗珠，躬身疾步退出去，臨出門時駐足道：“林大人，這驛館車夫小王，大人尚還稱意否？”
    林彥秋心下暗忖，莫非小王與他沾親帶故？不過瞧那車夫行事拘謹、待人恭敬，倒也勤勉，有些事心知肚明便罷了，不必妄加刁難。
    於是回應道：“嗬，小王行事妥帖。簡大人費心了。”
    “職責所在，職責所在！”簡子豪連聲應和。
    林彥秋在書房稍作停留，待過了一會兒，過了巳時初刻，才緩步出門，徑直朝杜北豐的府衙走去。
    剛到門口，正巧碰見杜北豐的掌書吏餘氏正忙著擦拭幾案。林彥秋輕叩門扉，餘氏瞧見是他，趕忙上前道：“林大人，可是要見杜知縣？”
    林彥秋點頭含笑道：“正是，此番為藥材種植之事而來。此事關乎永樂醫肆能否落腳桐城，上峰頗為看重，我自當抓緊辦理。”
    此時裏屋傳來杜北豐的聲音：“可是林大人？有請入內。”
    林彥秋朝餘氏頷首示意，步入內室，發現這間官署竟比自己的奢華數倍。
    杜北豐起身與他見禮後，未請他落座，隻壓低聲音道：“此處說話不便，待會兒再談，又怕那些討債的堵上門來。”
    說罷，他匆匆在前帶路，餘氏提著個文囊緊隨其後，林彥秋滿麵苦笑，想起往常俗語，趕忙回身取了隨身的文牘包，快步下樓。
    兩輛馬車先後駛出，徑直停在雲嶺客棧前。杜北豐下車後，待林彥秋跟上，才苦笑道：“沒辦法，這官署我也不能久留。”
    兩人沿著青磚鋪就的小徑往裏走去。一路上，林彥秋細細打量著雲嶺客棧，發現這客棧雖隻有兩層，規模並不算宏大，然而其裝修卻極為精巧。
    梁柱皆以彩漆描金，門窗上雕刻著精致的花鳥魚蟲，讓整個客棧顯得古色古香。
    待隨杜北豐踏入一間雅致的廂房後，二人分別落座於紫檀木雕花椅上。
    這時，一名年輕俏麗的丫鬟款款而來，為他們奉上茶水。
    這丫鬟身姿婀娜，烏黑的發髻上斜插著一支銀杏葉步搖，隨步伐輕搖，更添幾分靈動之美。
    她身著一襲月白比甲，外罩藕荷色百褶裙，裙擺處繡著淡淡的水仙花紋，腰間係著一條湖色絲絛，恰到好處地勾勒出纖細的腰肢。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裙擺設計，隨著她盈盈而動，將圓潤的臀部若隱若現地展現出來，令人不禁多看幾眼。
    待丫鬟退下，杜北豐拊掌輕笑：“林大人，觀罷這客棧，可有甚感想？”
    此言一出，林彥秋心弦瞬間緊繃。
    這開場白似有弦外之音，他沉吟片刻，淡然一笑，漫不經心地說道：“這客棧的營建，似乎不在我職分之內。我此來拜會杜知縣，實為藥山一事。”
    林彥秋全然不顧杜北豐瞬間變換的麵色，續道：“臨行前，桐城知縣李文傑大人與縣丞李樹堂大人再三囑咐，務必於兩到三個月內將此事定奪下來。”
    ......
    李文傑初入府衙書房，陳軍便急匆匆前來呈報：“李大人，和信錢莊的大東家肖花蘭女商，親自率商隊前來，消息是屯田司張司長剛遣人通報的。”
    李文傑聞訊眉頭緊蹙，低聲斥責：“張思這是何意？這般要緊的事，怎的此刻才報？早前竟毫無動靜？和信錢莊落腳桐城，於我縣大計影響甚巨，她可曾思量過？”
    陳軍滿臉苦澀，趕忙解釋道：“張司長此前也蒙在鼓裏，今早她尚在赴衙途中，肖東家的管事突然遣人傳信至她那兒。張司長一接到消息，便立刻著人知會卑職。”
    李文傑麵色稍霽，沉吟片刻道：“此事需即刻稟報縣丞李樹堂大人。你傳話給張思，速速安排好接待事宜。”
    言罷，李文傑匆忙往李樹堂的官署行去。李樹堂正在書房翻閱公牘，聞得門外李文傑與書辦交談聲，微微一愣，擱下手中竹簡起身相迎。
    李文傑踏入屋內，將事情原委詳述一遍。
    李樹堂麵色凝重道：“著張思即刻與和信錢莊方麵聯絡，探明肖東家抵桐的確切時辰。為彰顯我桐城對和信錢莊這般大商巨賈的重視，老夫以為，你我當親自到官道口迎候。這般貴客，平日裏我等求也求不來。”
    李樹堂話音剛落，書辦忽從門外匆匆進來，壓低聲音道：“大人，陳軍來報，李大人方才離去不久，屯田司張司長又遣人來報，永樂醫肆的東家楊清風，親率商隊三十餘人，今晨醜時便從申城乘快馬出發，預計辰時四刻左右可至江南道臨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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